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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晨光不再是透过缝隙钻入,而是慷慨地铺满了整个房间。这一觉睡得极其深沉,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如同沉入最温暖的深海,直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餍足地苏醒。

      我是被一种极其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唤醒的。意识缓慢回笼,闻到的依旧是熟悉的早餐香气——今天好像是生煎包和咸豆花?

      睁开眼,循着声音看去。茶几上,那颗圆滚滚、鹅黄色的“芒果大福”大团,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略显滑稽的姿态忙碌着。它的身体两侧,各自延伸出了一只短短胖胖的、类似Q版小圆手的触手。左边那只小圆手,正捧着一个咬了一半的、底部焦黄酥脆的生煎包,右边那只小圆手,则拿着一根细吸管,插在一碗飘着紫菜虾皮的咸豆花里,时不时吸溜一口。

      它吃得摇头晃脑,透明的身体因为吸收了豆花的汤汁和生煎包的油光,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带着葱花和肉香的淡褐色,里面还能看到正在被消化的、细碎的包子和豆花渣滓。

      ……它还真的开发出“手”来了?为了更方便地吃东西?

      而沙发上,不出所料,顾江野又坐在那里。他今天似乎来得更早,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连拉链都拉到了领口。他没有玩钥匙,也没有看窗外,而是坐得笔直,微微蹙着眉,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哲学问题。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将那点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年的烦躁和不安照得有些明显。

      大概是听到了我醒来的动静,他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我。脸上的烦躁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松了口气和小心观察的神色取代。

      “醒了?”他开口,声音比昨天平稳些,但依旧带着晨起的哑,“早餐在茶几上,还是热的。”

      我嗯了一声,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夜好眠带来的松弛感弥漫全身。胃部安分,精神清爽,这感觉久违得让人有些陌生。

      下床,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去卫生间洗漱。冰凉的水再次激活了清醒的神经。

      回到客厅,在毛毯上坐下,拿起属于我的那份生煎和豆花。顾江野买的量总是不小,足够我和大团这个吃货分享。

      我安静地吃着,顾江野也重新安静下来,只是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欲言又止。

      吃完最后一口生煎,我擦了擦嘴,看向他:“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顾江野愣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校服拉链头,闷闷道:“没什么。”顿了顿,他又补充,“就是……训练有点累。”

      这显然不是实话,但我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想言说的情绪。

      我起身,走到那个小小的、属于我的卧室,打开那个依旧简陋的衣柜。目光掠过那些灰扑扑的衣物,落在了衣柜最深处,一个落了些灰的硬纸盒上。

      那是原主肖槐安短暂“中二”时期,加入学校动漫社,很快又因为被排挤而退出时留下的一些痕迹。里面有几套还算好的、布料普通的COS日常服,或者说,是带有二次元元素的JK制服和Lolita风格的裙子,还有一些小配饰。

      我很少动这些东西,但今天,或许是因为睡得好心情不错,也或许是想彻底告别某些灰暗,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袋子。

      里面有一套粉色的、格纹简单的JK制服裙,配着一件淡灰色的、裁剪还算利落的西装外套。还有白色过膝袜和一双黑色的圆头小皮鞋,都保存得还算完好。

      我拿起那套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尺寸……应该差不多?

      没有过多犹豫,我在卧室换上了这套衣服。粉色格裙的腰身略有些宽松,但系紧腰带后还好。淡灰色西装外套的版型意外地不错,中和了粉裙的甜腻,添了一丝利落。换上白色过膝袜和黑色小皮鞋,对着墙上那面小镜子看了看。

      镜中的少女,深棕色的短发被我用两根黑色皮筋,在耳朵上方扎成了两个有些毛躁、但意外透着点俏皮的双马尾。厚重的黑框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挡住了大半眼神,但粉色的裙装和灰色的外套,却给这张总是苍白的脸,增添了一抹罕见的、属于这个年龄的鲜亮色彩。

      不再是灰扑扑的、试图隐形的萧竹川,也不是刻意成熟的肖槐安。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或许有些内向、但也会尝试打扮自己的女学生。

      我对着镜子,轻轻扯了扯嘴角。镜中的女孩,也回以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宿主!你这样穿好看!”大团已经消灭了它的那份早餐。包括我剩下的半个生煎,身体颜色恢复成干净的鹅黄色,飘到我身边,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欣赏(?),“像草莓大福!”

      ……它是不是看什么都像大福?

      我没理会它的比喻,背上那个深蓝色的旧书包,和这身打扮格格不入,但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对还在沙发上发愣的顾江野说了句“我出门了”,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你去哪……”顾江野的声音被关在门内。

      我没有去学校。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

      再次坐上地铁,朝着沈以诚母校的方向。两个小时的旅程,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心里难得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隐约的期待。昨晚那首宣泄般的歌曲带来的畅快感还在,原主备忘录里那些灵光闪烁的歌词片段在脑海中盘旋,还有那张写着“考上沈以诚毕业的音乐学校”的电子便利贴……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再次站在那所艺术院校气派的大门前,心境与昨天已截然不同。昨天是茫然和距离感,今天,则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目的性——虽然这目的性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今天门口没有热情的粉丝,也没有那个温和的陌生男人。我正犹豫着是像昨天一样徘徊,还是鼓起勇气去问问保安,一个穿着印有学校Logo Polo衫、挂着工作牌的年轻男人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

      “同学,你找谁?今天学校有周年庆典活动,不对外开放参观。”他语气还算客气。

      “我……”我顿了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说道,“我找沈以诚先生的工作室,或者……相关的音乐制作部门。我有些……原创音乐方面的事情想咨询。”

      年轻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过于学生气,甚至有点二次元的打扮和那个破旧的书包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但也许是看我态度认真,不像是狂热的追星粉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今天庆典,工作室那边确实有人在。你跟我来吧,不过能不能见到人,我不保证。”

      “谢谢。”我立刻道谢,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校园。

      穿过绿树掩映的道路,绕过主教学楼,我们来到一栋相对独立的、设计现代的建筑前。工作人员把我带到二楼的一间会客室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干练套装、妆容精致的女士出现在门口,胸口别着“沈以诚工作室”的铭牌。

      “李姐,这位同学说想咨询原创音乐的事情。”带路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被称为李姐的女士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同样在我的衣着和书包上停顿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同学你好,请进。”

      会客室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隔音极好,外面的喧嚣完全被隔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

      李姐请我坐下,自己也坐在我对面,开门见山:“我是沈以诚工作室的音乐统筹,我姓李。你说有原创音乐方面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屏幕有裂痕的旧手机,点开那个短视频平台,找到我的主页,递给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李姐您好,我叫肖槐安。这是我的账号,上面有我发布的两首原创歌曲片段。我……想咨询一下,关于原创歌曲的版权,或者合作的可能性。”

      李姐接过手机,低头看了起来。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公事公办,逐渐变得专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她点开了我昨晚发布的那首《无题》(面包袋遮脸版),听了一会儿,又退出去,听了更早的那段清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手机里传出的、我那带着冷冽怒气和戏剧张力的歌声在回荡。

      几分钟后,李姐放下手机,重新看向我,眼神里的审视减少了许多,多了几分专业性的探究和兴趣。

      “肖同学,”她语气郑重了些,“这两段作品,虽然还很不成熟,编曲制作更是为零,但……歌词的叙事性和冲击力很强,演唱的情感表达也非常有个人特色,甚至可以说,有种未经雕琢的、 天才的魅力。尤其是后面这首,戏剧感很足。”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我直说了吧。我们工作室,包括沈以诚先生本人,一直很关注有潜力的原创新人。你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了这种潜力。所以,我想代表工作室,正式向你提出两个合作方向,供你考虑。”

      我的心跳加快了。

      “第一,”李姐竖起一根手指,“你现有的,或者未来创作的完整原创歌曲,我们工作室可以出资购买版权,包括词曲。价格我们可以谈。”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我们邀请你,为沈以诚先生的下一张专辑或单曲,进行定制创作。也就是,你为他写歌。这种方式,可以是买断,也可以根据最终作品的传播效果进行分成。具体一个字或一首歌的定价,我们可以协商,由你来开价。”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反应。

      我愣住了。虽然想过或许有机会,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这么快,而且条件听起来……如此优渥。

      为沈以诚写歌?一个字或一首歌,由我定价?

      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属于肖槐安的那部分冷静迅速回笼。钱,我需要钱。独立,我需要独立。这是一条看起来可行的路,而且似乎……能兼顾原主的愿望和我的任务。

      我沉默了几秒钟,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一个字的价格……不能太低,显得没有自信和分量;也不能太高,吓退对方。一首歌的买断价……参照新人市场价,但又不能完全按市场最低来,毕竟对方是沈以诚的工作室。

      我抬起头,迎上李姐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开口:“如果是定制创作,为沈以诚先生写歌,一个字,五百元。如果是完整的原创歌曲版权买断,一首歌,十万元。”

      这个价格,对于我这个毫无名气、只有两段粗糙demo的新人来说,堪称“天价”。我说出口时,自己心里都有些没底。但我知道,我不能露怯。而且,对方是沈以诚的工作室,他们有他们的考量。

      李姐显然也愣了一下,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报出这样的价格,而且如此干脆。她微微蹙眉,似乎在权衡。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颀长清隽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戴帽子和口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温润明亮的眼睛。正是昨天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喂大团坚果的温和男人。

      不,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什么“路人”。

      他是沈以诚。

      “李姐,”沈以诚走进来,声音带着笑意,目光先落在李姐身上,然后转向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点点的……好奇?“我听说有位很有才华的小创作人来访?”

      李姐立刻站起身:“以诚,你来得正好。这位是肖槐安同学,就是昨晚那首《无题》的创作者。我们正在谈合作。”

      沈以诚走到我面前,微微弯腰,平视着我,他个子很高,笑容温和,没有半点明星架子:“肖小姐,你的歌我听了,很有力量,也很特别。”他顿了顿,直起身,看向李姐,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姐,肖小姐这么有才华,我们不要计较那些零碎的价格了。”

      他转向我,眼神真诚:“那首《无题》,或者说,你愿意为我们提供的第一首完整原创作品,我愿意出一百万买下它的全部版权。如何?”

      一百万?!

      我彻底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我刚才的报价,甚至超出了我最大胆的想象。一首歌,一百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沈以诚似乎看出了我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温和地笑了笑,补充道:“当然,这笔钱包含了独家版权买断,以及未来可能的、基于这首歌的衍生收益分成,比例可以另谈。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这能成为我们长期合作的开始。肖小姐,你还年轻,有无限的潜力,我希望这笔钱,能让你更安心地学习,创作,不用为生活所困。”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长辈,虽然他也不过三十出头般的鼓励:“努力学习,创作出更多打动人心的作品,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有些干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百万……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可以彻底摆脱对那个“家”的经济依赖,意味着我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去学习和生活,意味着……离原主那些遥不可及的愿望,似乎近了一大步。

      李姐显然也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沈以诚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肖同学,如果这个条件你觉得可以,我们马上可以拟定合同。付款方面,我们可以立刻安排预付一部分,或者……你有银行卡吗?我们可以直接转账。”

      我几乎是机械般地从书包里摸出那张几乎没怎么用过、属于“肖槐安”(现在是我的)的银行卡。那是很久以前,父亲萧志华为了应付学校要求,带我去办的,里面大概只有几十块钱。

      李姐接过卡,记下卡号,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不到五分钟,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银行短信跳了出来: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7月22日10时38分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1,000,000.00,余额1000058.56。”

      看着那一长串数字,我感觉有些眩晕。真的……到账了。一百万。

      “合同细节我会让法务尽快整理好发给你电子版,你确认后我们可以约时间正式签署。”李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先把那首《无题》的完整歌词和简单的旋律谱交给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带锁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首完整的歌词,标题是《如果漂亮是唯一答案》。这是原主备忘录里,我认为完成度最高、情感也最复杂的一首。

      我将那一页纸小心翼翼地撕下来,笔记本很旧了,边缘有些毛糙,递给沈以诚。

      沈以诚双手接过,低头看了起来。他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字句,表情专注。当他看到最后两句——“最后一口酒敬给幻想,从此你的安康,与我无关。”——时,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有才华。”他轻声重复了这三个字,语气笃定而真诚,“真的很棒。”

      随后,他提出合个影,作为这次“重要会面”的纪念。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让李姐用手机帮我们拍了几张。照片里,他微微弯腰,笑容温和灿烂,而我,穿着粉色JK裙和灰色外套,扎着双马尾,戴着黑框眼镜,表情还有些懵懂和拘谨,背景是简洁的会客室。

      拍完照,沈以诚又嘱咐了我几句好好学习和创作,便和李姐一起送我出了工作室。

      直到走出那栋建筑,重新站在校园的阳光下,被微凉的春风吹拂,我才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银行卡在口袋里沉甸甸的,那张写着歌词的纸已经不在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百万的合约意向和沈以诚本人的肯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

      我没有立刻回家。巨大的冲击需要消化,而消化情绪最好的方式,或许就是投入最世俗的烟火气。

      我坐上地铁,没有回熟悉的老旧小区附近,而是去了一个更大的、品类更丰富的菜市场。这里人声鼎沸,各色食材琳琅满目,空气里混杂着生鲜、香料、熟食的复杂气味。

      我慢慢地走着,看着摊位上活蹦乱跳的鱼虾,水灵灵的蔬菜,红白相间的鲜肉。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悄然滋生。

      最后,我在一个水产摊前停下。透明水箱里,几只青壳螃蟹正吐着泡泡,张牙舞爪。旁边的小盆里,养着一些小小的海螺。

      “老板,螃蟹怎么卖?”
      “这个海螺呢?”
      我罕见地没有过多犹豫,指着其中最精神的两只公蟹两只母蟹,又挑了两个看起来肉质饱满的小海螺。

      “这些,帮我称一下。”
      付钱的时候,看着手机支付界面跳出的数字,心里没有任何拮据感,只有一种“这是我赚来的,我可以支配”的踏实。

      提着装着螃蟹和海螺的黑色塑料袋,我又去买了些新鲜的蔬菜,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还有一些炖肉的香料。最后,在熟食摊,我被一股浓烈奇特的“香味”吸引——是螺蛳粉。那酸笋和螺蛳汤底混合的味道,霸道地冲入鼻腔。我犹豫了一下,买了一份打包好的、料很足的螺蛳粉,又加了一个卤得油光发亮的猪蹄。

      拎着沉甸甸的收获,我回到了那个洁白的、只属于我的小窝。

      厨房里终于有了烟火气。我仔细地刷洗螃蟹,处理海螺。将五花肉切成块,焯水,用新买的香料和酱油慢慢炖上。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肉香逐渐弥漫。

      另一边,我烧开水,煮螺蛳粉。当那独特的、带着酸臭(很香!)气息的浓白汤底翻滚起来时,我把洗干净的螃蟹和海螺也丢了进去,又放入了那个硕大的卤猪蹄。

      很快,一碗“豪华顶配”版的螺蛳粉出锅了。红色的辣油浮在汤面,酸笋、腐竹、花生、木耳、炸豆皮铺得满满当当,两只红彤彤的螃蟹半浸在汤里,小海螺点缀其间,那个油亮的卤猪蹄几乎占了大半个碗,散发着诱人的酱香。

      我把这碗“巨无霸”端到客厅的矮几上,盘腿坐下,正准备开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比平时急促一些。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顾江野。他似乎是刚训练完回来,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小麦色的皮肤泛着运动后的红晕,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只穿着里面的黑色背心,勾勒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线条。

      他看起来有些焦躁,眉头紧锁,在看到我开门的瞬间,眼神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沉了下去,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身上还没换下的JK裙,又越过我,落在客厅矮几上那碗热气腾腾、内容夸张的螺蛳粉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说话,而是直接一步跨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伸出手臂,将我紧紧、紧紧地搂进了怀里!力道大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身体带着汗水的潮热和运动后的蓬勃热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隔着薄薄的衣衫,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

      “肖槐安……”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和委屈,“我也可以给你一百万!我也有钱!我家里……我也可以给你!别不理我……别……别去找别人……”

      他语无伦次,手臂越收越紧,像是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还有头顶,那对毛茸茸的黑色狼耳,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此刻正可怜巴巴地、完全耷拉着,紧贴着他的黑发。身后,那条蓬松的狼尾巴也无力地垂着,尾巴尖不安地小幅度摆动。

      他……知道了?知道我去见了沈以诚?知道那首歌卖了一百万?所以,他是在害怕?害怕我因为钱,或者因为接近了沈以诚,而远离他?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那点因为他突然的拥抱和用力而产生的不适,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无奈,又有点……心软。

      我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松手。他僵了一下,手臂的力道稍微松懈,但依旧环着我,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紧张和不安,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大型犬。

      “顾江野,”我叹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我不是不理你。我那是……去赚钱了。”

      他愣了一下,眼神里的紧张并未完全散去。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想靠自己。我想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小家。我想……以后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这些,都需要钱,需要我自己有能力。”

      顾江野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他听懂了。我不是要离开,不是要因为钱依附别人,而是在努力为自己争取独立和未来。

      “我……我也可以帮你!”他急切地说,尾巴开始小幅度的、试探性地摇摆起来,“我们一起!我也可以努力!我们一起考学,一起……有家!”

      他越说越激动,尾巴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耳朵也从耷拉状态慢慢竖了起来,耳尖敏感地转动着。

      看着他这副瞬间阴转晴、开心得快要摇尾巴上天的样子,我忍不住失笑:“好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我螺蛳粉要凉了。”

      顾江野这才彻底松开我,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几乎晃花了我的眼。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到矮几旁,毫不在意地在地板上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又看看那碗丰盛得过分的螺蛳粉。

      “你吃了吗?”我问。

      “还没!训练完就过来了!”他答得飞快,目光在螃蟹和猪蹄上流连。

      “一起吃吧。”我起身去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分了一半粉和汤给他,把一只螃蟹和那个大猪蹄也推到他那边。

      顾江野开心极了,尾巴在身后甩得呼呼生风,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夸:“好吃!你做的?”

      “买的。”我实话实说。

      “那也好吃!”他毫不吝啬赞美。

      吃到一半,他主动拿起螃蟹,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地开始剥壳,将雪白的蟹肉和金黄饱满的蟹黄仔细地挑出来,放到我碗里。

      “你吃。”他说,眼睛亮亮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我没有拒绝,夹起他剥好的蟹肉,蘸了点姜醋,送入口中。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吃完这顿“豪华”晚餐,顾江野主动承包了洗碗收拾的工作,虽然厨房极其简单,也没几个碗。我则窝在毛毯上,用旧平板打开一部之前没看完的音乐剧,外放声音。

      顾江野收拾完,也凑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他没有靠得太近,但存在感十足。他安静地陪着我看着屏幕,看不懂那些华丽的唱段和复杂的剧情,但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偶尔会看看我专注的侧脸,尾巴在身后悠闲地、一下一下地轻晃着,耳朵也放松地竖着,偶尔会因为剧中的高音而敏感地抖动一下。

      音乐剧结束,片尾字幕升起。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顾江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舒展。“我该回去了。”他说,语气里带着点不舍。

      “嗯。”我也站起身。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我,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肖槐安,”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们一起努力。”

      “好。”我点头。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然后拉开门,身影消失在楼道里。隐约还能听到他轻快的、下楼时尾巴扫过墙壁的细微摩擦声。

      关上门,世界重新安静。

      我洗漱完,换下那身JK裙,穿上舒适的睡衣。没有回卧室,而是抱了被子和枕头,再次来到那个小小的阳台。

      拉开透明遮挡布,夜风带着微凉吹进来。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比昨晚安静了许多。

      我躺进地铺,厚实的被子裹住身体。没有开灯,只有远处路灯和霓虹的光晕,朦胧地映照进来。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沈以诚温和欣赏的眼神,李姐专业的谈判姿态,银行卡里那一长串数字,顾江野惊慌又笨拙的拥抱,剥好的蟹肉,摇晃的狼尾巴……

      一百万。一首歌。沈以诚的肯定。顾江野的依赖。原主的歌词变成了有价之物。我似乎找到了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但前方依旧迷雾重重。

      考上他的学校……去一次他的学校……今天,算是完成了一半吗?那隐藏的愿望清单,似乎又清晰了一点。

      还有四年多的时间。赚钱,学习,生存,完成任务,理清那些错综复杂的情感……

      我静静地躺着,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车流声。

      夜还很长,未来也是。但至少此刻,我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能被动承受的肖槐安。

      我是肖槐安。

      我有了一百万,有了一首被认可的歌,有了一个暂时属于自己的角落,有了……两个(或许是麻烦的)牵挂。

      前路未知,但手中,似乎终于握住了一点可以自己书写的筹码。

      我在微凉的夜风和朦胧的光影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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