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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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紫英一语点醒夙瑶，倒让夙瑶没了主意。
紫英的话旁人听来，不过是夙瑶遭了什么暗算。可由夙瑶听来，却不仅在此。
当年她记得的话有四句。
——我叫夙瑶。
——我是琼华掌门，拜月教主。
——我爱风若。
——我要听风若的话。
一切直指风若。因为有风若这个人名，所以听到这些话，会不自觉把注意力放在最后两句。现在，最后两句没了价值，一、二句所涵盖的问题浮现出来。
她是被人封了记忆的，什么都不记得，包括自己的身份。有人这么暗示她，就是将这个身份强加到她的身上。或许，她，根本就不是夙瑶，不是这琼华派的掌门，她不过是风若用来控制琼华派的一颗棋子。
这样说来未免有些牵强。毕竟，风若只在琼华派待了十年，然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并且避而不见。这就说明，风若同她一刀两断。跟一个还算有价值的棋子一刀两断，这人不是受到莫大的威胁或是有更大的好处引诱，就是脑子进水了。
越想越乱，夙瑶仍是忧心自己的身份问题——她若是丢了这个身份，便没了和风若交锋的筹码。这样，于她是大大的不利。
夙瑶有个毛病，无论失忆前后，她这个毛病都百折不挠地存在着。就是一纠结就要暴走。
匆匆离开琼华宫，她无意识地走到了承天剑台。穿过忙得热火朝天的弟子们，径直顺着台阶下去，眼看就要到禁地里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却又不好阻拦。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见。
夙瑶踏入剑林，绕过四处游荡的魁召，不自觉竟走到一扇石门前。也未曾多加思索，见那石门紧闭，又很是坚固的模样，破坏欲高涨。运起灵力，一掌击了过去。
那石门有些微晃动，夙瑶见状，又砸了几掌，竟将石门打开了。
夙瑶这才满意，也不知要做什么，竟冒冒失失走了进去。没走几步，见到一个巨大的火池，心下顿时了然——这儿不过是一个炼剑的大铸剑炉，
她甚至可以猜出这里的格局，继续深入，不过是一个冰窖。
她轻笑，仿佛是为了自己的准确猜测。绕过火池，走向禁地深处。
空气越来越寒冷，夙瑶不禁打了个寒站。虽然懊恼自己穿得少了些，却还是往前走。走到底部，入目乃是一个巨大的冰雕。不，是被冰封着的一个人。他闭着眼，双眼狭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就好像——
夙瑶又一次跌入了梦境，这一次，她认得了。那个女人，刘陵，同自己一模一样。而那个男子，就跟这个冰雕一样。
“阿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男子抓住了刘陵的衣袖，用力一带，便将刘陵扯入怀中。
“彻儿……”刘陵声音嘶哑，泣不成声：“你走吧，我配不上你。”
被唤作彻儿的男子用力扳过她的脸，“阿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配不上我……你说啊，不要躲着我……”
刘陵蓦地抬头，脸色蜡黄，半分生气也无。一双杏眼此刻显得无比可，好似古墓中蹦出的僵尸。“父王他抱了我。刘彻，你听到了吧，放过我……”
刘彻愣了一愣，满眼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是他的女儿啊！”
刘陵冷笑道：“昔日汉惠帝娶的不也是鲁元公主的女儿么？生在皇家，必然身不由己……父女亲缘算得了什么！”她发了疯一般推开刘彻，“你走，快走，回长安去！”
一个阴沉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阿陵，你果真是我的好女儿。”
浓烈的哀伤惊醒了夙瑶，再一看，那冰雕却睁开了眼，“夙瑶，你竟然敢来？”
冰冷的语调，并未让夙瑶有任何不适感。她犹自沉溺在那十余年周而复始的梦境中，惊恐地问道：“你是谁？”
“不过十八年，便将我忘了么？我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你，忘不了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事！我在这里十八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将你千刀万剐！”
语气虽然凌厉，夙瑶却看不到半分表情，甚至那薄唇也只是轻微地动了动。夙瑶细细的眉尖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谁？”
“你是佯装不知，想要逃避自己犯下的错么？夙瑶，你从我手中夺去了一切，一句不记得就可以一笔勾销，未免太轻巧了些。我叫玄霄，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玄霄！”
言语中怒意甚重，颇有雷霆万钧之势。但夙瑶又岂是寻常人等，自然不会犯些杯弓蛇影的傻事。
“玄霄……”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仍是一点印象也无。“我不记得。”她答得坦然，非但坦然，唇角那微微的弧度更是暗含了一丝得意。
什么都忘记了啊……自然也就不用偿还，不用痛苦了。
“我曾遭人金针封脑，”夙瑶答道，她转过头，伸手拔去慕容紫英送的簪子，青丝披泄。将簪子收入怀中。撩起秀发，那可怖针尾赫然落入玄霄眼中。
“所以，无论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你被封在这里，想必也是出不去了的，再计较当年的恩怨，也只是平添烦恼而已。而我，是琼华派掌门，若是我生了什么变故，琼华派必然动荡不安，西域以及中原同琼华派有联系的门派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为你好，为天下好，别再多想了，宽宽心罢。”
“你！”巨冰中有一丝碎裂的声响，玄霄终于有了表情。他的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去，与方才的俊美有天壤之别。“你以为我就出不去了？你以为你可以无法无天一世？告诉你，望舒剑已经觉醒了，离我破冰而出的日子不远了！”
见夙瑶饶有兴味地观赏着自己发疯，分明是在看自己的笑话。他顿了顿，忽而冷静下来，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巧便逃过了？”
夙瑶只觉后脑一阵剧痛，那三根针仿佛就要脱出。“你……”
“即使撼动不了你的地位，我也要你良心不安。”
“不要……我会死……”夙瑶捂着后脑，企图阻止三根金针的移动。
“我又岂会让你如此轻易就死去……若是你死了，便不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三根金针陆续滑出，陈旧的疮痂又裂开，从中溢出血液。先是暗黑的血块——被封存在脑中十余年的污血，终于得见天日——随后，血液变得鲜红，从伤口中涌出。
夙瑶痛不欲生，眼前一黑，竟痛晕过去。
她回忆着玄霄的样貌，再次跌入自己的梦。
绮丽的宫室，明黄的帐幔。她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中规中矩，尽显翁主风范。那是她的父君，淮南王。无论是怎样龌龊的关系，到了明面上，总还是要装出一副恭谨模样。
“陵翁主果然纯孝，看来这皇太叔，是非王侄莫属。”
高座上的妇人衣着简朴，一双眼分明是盲了，言谈举止中却丝毫没有窘迫。“恐怕彻儿就是真的有了子嗣，也是不及陵翁主半分的。”
此言一出，妇人身边的一位少妇面色便有些不好看。那少妇边上坐着的，正是刘彻。
那中年男子笑道：“太皇太后过誉了。微臣的几个犬子，都是拿不出手的，只能带着女儿来，免得下了面子。”
“有女如此，也足够了。”
刘陵牵强地笑笑，仿佛一个木偶般撑过了这场筵席。
散席的时候，她落在了最后。毫无意外地，她掉了队。
刘彻迫不及待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诉说着数年来的衷情。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吐露半分委屈。
天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刘彻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离淮南的，可她清楚。是她去求了她的父王，放刘彻走，让他登上王位，挤走梁王。然后，天子坐明堂，她躲进了最阴暗的角落，成了淮南王的禁脔。
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是值得的。只要有耐心，再等上几年，他们就可以长相厮守……
倏地，刘彻放开了她。刘陵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重重树影旁的女人，他的皇后，传说中的金屋藏娇。
“阿娇！”刘彻一声惊呼，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
陈娇转头便跑，刘彻立即追了上去。刘陵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原来，她是这般见不得人！
夙瑶惊醒，周围冷得刺骨，比起梦中的清冷也是不遑多让。后脑还是疼得厉害，她难以记起什么。只要一往深处想，那疼痛便会加倍，叫娇生惯养的她难以忍受。
她抬眼，看到玄霄，零星的片段涌入脑中。“玄霄……”放下手，她的齿关微微打颤，却仍是高高地仰着头，雪白的颈子上已起了密密麻麻的粒子。孱弱的身子已经难以承受记忆涌上的痛苦，她攥紧了裙角，在记忆中沉沦。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十载同门，青梅竹马；少年夫妻，蜜里调油；间隙顿生，同床异梦；真相大白，几年离索；颠沛流离，亦真亦假；尔虞我诈，戏假情真；身世离奇，千头万绪……
还有呢，礼堂上他的疯狂，粉碎了一切，把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数十年的荒唐，不过须臾一场幻梦。梦醒了，今后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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