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小艺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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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望禾湾。”
望禾湾位于C国南部，靠近赤道，全年无冬。除了绝佳海景外，当地的大型祭火节让它彻底在国际上火出了圈。近年来风头大得很。
算算时间，明天就是这里两年一度的祭火节，机场里的飞机只有来的，就没有走的。
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当然，如果梁兆舟没有被鸽，那就更好了。
他一面打着电话，一面跟着人流慢慢往行李大厅挪。
“老梁啊，”对方似乎一直在等这个电话，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对方带着调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啊？”
梁兆舟嗤笑一声：“惊喜？你要送我只鸽子我还勉强能当个惊喜。”
男人说话声很好听，带着点儿京腔，慵慵懒懒像是把软刀，恍惚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在哄着你的错觉。
这里工作人员动作还挺快，他的航班号已经显示在大屏幕上。
梁兆舟挤进人堆里，顺便给一个小女生搭了把手，帮对方把大旅行箱从传送带上搬下来。女生用英语和他说了几声谢谢，他礼貌示意没事后拿起自己的箱子，对着那边笑的跟打鸣似的曾杰飞，略带威胁道：“回来收拾你。”
这么说曾杰飞就不服了：“收拾我，你难道不应该感激我吗？你这老年人赶紧上网查查望禾湾是个什么地方吧，一溜水儿的小短裙小短裤。你兄弟我多不容易，办护照，买机票，放你鸽子，哪样不是我亲力亲为，为的不就是你的终身大事？抬头看看，天上不会掉天仙，只会掉天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赶紧找个人陪陪你，等不举的时候找啊。到时候我是不是还得赞叹你这一生右手饱经风霜……”
对方一通瞎扯淡跟背景音似的，在密密麻麻的人头里算是股清……骚流。
梁兆舟受不了了，打断道：“你们这些学艺术的就没个好东西……sorry。”
拥挤人流中也说不清是谁撞的谁，但他还是下意识用英语说了句抱歉。
被撞到的也是个华人，带着口罩，口罩上露出的眼睛看了、或者说是瞪了梁兆舟一下，眼底带着些不解和浅薄的怒意，跟梁兆舟欠他三百万似的。
而不等梁兆舟再说什么，那人就快步离开了。
听到动静，曾杰飞停下手里画草图的笔：“怎么，这才落地就遇到爱了。”
打从和梁兆舟认识那天开始，对方就成熟的跟七老八十一样，生怕我国老龄化不够严重似的。
曾杰飞慌的很啊。做梦都是梁兆舟大早上叫他提着鸟笼、拎着茶壶去公园下象棋打太极。
“哪来的爱。”梁兆舟说，“刚撞到个人。”
曾杰飞说：“人撞的你啊。是不是跟你要微聊了？不对人是哪国的，用不用微……”
“要什么微聊”梁兆舟回答着，把行李箱递给出租车师傅，“人瞪了我一眼，跑了。”
“哈哈哈。”那边一阵狂笑，“没事没事。到了沙滩小短裙小短裤多的是，咱不差这一个。”
“骚气收着点。”梁兆舟拉开车门，“上车了，挂了啊。”
被鸽来玩的人哪来什么攻略，找了个华人开的租车店就让出租车师傅给送过去。开着租来的车慢悠悠在岛上转了转。
小短裙小短裤倒是挺多。可他这不是等着天仙从天而降么？
梁兆舟被这想法逗乐了。在导航随便搜了个华人开的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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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岱这民宿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民宿大门讲一楼大厅分成左右两个独自的区域，一边是酒吧区，一边是休闲区。
此外门口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放着一台古筝和一个木箱。
沈闻非摘下口罩，呼出一口气儿。
岑岱比他慢几步进民宿，见他出门还带个口罩，评价道：“穷讲究。”
沈闻非叹气：“坐我边儿上那白人大爷，一路上咳得跟要撅过去一样，恕臣胆小。”
岑岱放下水杯：“刚接你的路上就想问你了，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
沈闻非皮笑肉不笑道：“因为我们艺术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人老了就是不能通宵，没发的起床气跟冤魂儿似的如影随形跟着他来到大洋彼岸。也就听了人一耳朵话，怎么就记到现在还没忘？
“诶诶诶，你骂自个儿得了，放过我。”岑岱说。
沈闻非也就是脑子那么一抽，很快将注意力移动到木箱上：“新筝？”
“是。”说到这，岑岱就来兴趣了，“张大师做的。给你玩玩？”
张大师在制筝业算是顶顶儿那个。但因为年纪上去了，接的单很少。沈闻非确实很多年没看过张大师制作的新琴了。
“嚯。”沈闻非洋装惊讶道，“岑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大气了？”
“给我装琴就行。”岑岱笑道，“我你看我这工作条件，装好琴，就给你玩，高报仇啊”
“滚蛋。”沈闻非笑骂着，“最近别给我提工作长工作短的，头疼。”
岑岱也学着沈闻非刚才的惊讶表情：“沈老师萎靡了？”
沈闻非呵呵笑道：“纠正一下，就打工这事我一向挺萎靡的。”
前台服务员小姐姐是本地人，但中文很好，被逗得笑了好半天。
岑老板这位朋友长的跟个府邸小公子一样，清冷矜贵的很，就是别开口说话，一说话人设崩的只剩片废墟。
前台：“办理入住需要提供一下身份证和护照。”
“好。”沈闻非将护照和身份证拿出来递给前台。
动作间，小姐姐注意到对方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唯一有些破坏美感的是对方的几根手指指尖都覆盖着一层茧。
岑老板指尖上也有这种薄茧，但这人的比岑老板厚很多。
应该是常年练琴导致的。小姐姐推测着，不由想象了一下对方弹琴的模样……
应该很好看。
沈闻非这趟行程定的挺仓促，从知道明天是望禾湾的祭火节到他站在望禾湾的土地上，不过十几个小时。
刷开房门，甚至来不及感受一下度假的愉快，沾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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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好车，梁兆舟推开了民宿的大门。
门上挂着一串用贝壳做的风铃，门一开一合间发出清脆响声。
听到声音，前台抬头看去。心道今天入住的华国人一个赛一个好看。
前台：“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梁兆舟回答道：“没有。”
“请问您要订几天的房？”前台问。
梁兆舟估摸一下，道：“四天吧。”
“四天……”前台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抱歉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大后天开始的房间已经被订满了。”
闻言，岑岱也从料理台前转身看过来。
这种情况经常会遇到，解决办法无非两种，要么给客人推荐其他家的民宿，要么暂时给他先办理两天的入住，看后续会不会有人提前退房，如若没有再让客人另寻他处。
“没事。”梁兆舟说，“先帮我办理两天的就行。”
“好的。”
趁着办理登记这几分钟，岑岱切了一个果盘，连同一份游玩指南递给梁兆舟，是对没能满足客户的住宿要求表示歉意。
梁兆舟收下，跟着帮他拎行李的小哥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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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大师出品，水平没得挑。
这台筝筝色偏黑，筝首和筝尾没有进行复杂雕刻，首部画着两朵祥云，尾部有两只展翅飞鹤，光是靠近木箱就能闻到木头独有的清香味。
沈闻非把筝搬起来放到筝架上，又多摸了两下，感叹道：“是把好琴。”
“可不是。”岑岱说着也动手摸了一下琴身，“给你装琴，便宜你了。”
两人又聊了两句，岑岱就出去接电话了。沈闻非则坐在琴凳上开始装琴。
琴弦从尾部的孔洞穿出来，在穿入琴钉，缠绕两圈后将筝码在合适位置放好，慢慢试着用调音扳手矫正琴音。
学琴二十年。沈闻非的动作很熟练，光靠耳力就能分辨音有没有调对。整个装琴的动作流畅自然，乏味枯燥的机械化动作似乎也有了观赏性。
21根弦很快就装好，沈闻非穿戴好八个指甲，从上到下快速滑动一遍。
“噌——”
古筝声清亮明脆，从磅礴到清脆。
吸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一个外国男人朝他喊“来一曲”。
这种醉醺醺，且不带任何称呼的命令语气让沈闻非有些不满。但他也不打算和一个醉鬼讲道理，再而……
这琴音色真的绝。
沈闻非坐直身子，八根手指依次在琴弦上轮过一遍算是热身。
一轮琶音结束，他也想到了要弹奏了曲子。
再次拨动琴弦，沈闻非身子微弓下去一些，脸上最后一点慵懒散漫消失，整个人瞬间进入状态。左手开始上下滑动，一段滑音结束，优美旋律响起。
毕竟不是在比赛或者表演场合，沈闻非动作比较随性，随着婉婉琴音流出，他的身子也跟着慢慢动作着，在递进的同一刻微弯下的腰直立，琴音陡然变得激昂。
一曲结束，周围响起掌声和呼叫声。沈闻非微倾下身算是致谢。
提出让他弹奏的男人拿着两杯特调酒过来，说自己也是学乐器的，沈闻非不好拒绝，两人交流了几句。
一个中国男人凑上来，有些惊讶道：“你是男的吗？我申明我不是那什么意思啊，就是觉着好奇……就觉着男的，弹古筝 少见。”
还不是“那什么”意思。沈闻非在心里吐槽道“你要是没性别刻板印象的意思你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沈闻非皱了皱眉。
这么多年来他被问了无数次这种问题“男的怎么能弹古筝，不觉得娘炮吗？”，“这行业就不适合男的，你硬要去挤什么？”。
这种性别偏见像是被刻进DNA里一样，工地上看见女性就觉得不靠谱，刺绣圈里站个男的就替他丢脸。
和某些秽语比起来，这句试探性的“你是不是男的”居然还挺温和。
沈闻非重新坐回琴凳，目光在男人脸上落了几秒。沈闻非眉眼天生下垂，一旦敛起笑意，眉宇间就显得有些冷厉，看着挺唬人：
“是，男，的。”沈闻非一字一顿道，“而且是一个学古筝的男的。‘性别刻板印象是清朝人才会干的事’这句话给我好好记着，各行各业男女通用。别给祖国丢脸，也别给广大男同胞丢脸。”沈闻非说着别过脸，摆明了不想再和男人解释。
男人讪讪笑了两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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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非酒量算不上好，喝多点就容易发晕话多，跟嗑了｜兴｜奋｜剂似的，理智说没就没。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在男人和自己碰杯后抿了一口。
这酒挺甜的，带着点柠檬酸味。估摸着度数应该不高，他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酒杯，又弹了一首与水有关的曲子。
很快沈闻非就后悔了。这杯酒跟发令枪似的，每每一曲终甚至只是一个停顿都会有人给他送酒。
但因为第一个第二个都接受了，现在也不好拒绝，只得一一接过抿一口或者放在一旁不动。
下次这种情况就该带个破碗。指不定还能得两钢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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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兆舟边打着电话下楼：“……行。你去大厅盯着点。那小姑娘性子软又还是个哑巴，吃亏也不敢说。”
曾杰飞应下，转换个话题：“诶。我刚听说你们店里那个古琴老师怀孕想辞职，这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梁兆舟回答道。
曾杰飞说：“要我帮你打听打听不？这几年学古琴的少，又快过年了，估计也得到年后才会有老师来吧……喂，老梁，你在听我说话吗？喂……你人呢？不是吧，遇到命中注定的小短裙小短裤了？”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隐隐能在掌声和呼叫声中分辨出一点古筝的声音，片刻，那边传来一声不明所以的轻笑，梁兆舟开口：
“挂了啊。”
不给曾杰飞发挥的空间，电话被迅速挂断。
窗边的青年双手抚琴，勾、抹、摇、扫，动作间尽是风雅随性之意。
不知不觉间，梁兆舟已经走到筝旁。
《高山流水》。
算是大众曲目，梁兆舟知道曲子还没结束，顺手拦住一个想要上前搭话的年轻人。
果不其然，一个停顿后，青年的手再次抚上琴，流贯音符倾泻而出。刚才那人有些不满地嘟哝了句什么，端着两杯酒走了。
梁兆舟的视线这才重新看向端坐在古筝前的青年。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就这一秒，梁兆舟还是觉得自己被勾了一下。
太适合了。
这是他心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人就张了长玩乐器的脸，还就必须是个笛子古琴古筝这种风雅点的。
曲终。
掌声雷动。
青年抬头，看向他时眉宇间不知为何带着点烦意。
沈闻非皱眉，用英文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不喝酒，是男的，别性别刻板印象。”
梁兆舟神色微变，迟来地注意到一旁桌上放着七八杯调制酒品，大半已见底。
沈闻非眨眨眼睛，迟钝地发现这人手里没端着酒，脸上也没抱着怀疑探究的神色。有些疑惑地发出个没什么意义的的音节:“嗯？”
梁兆舟回神，由衷赞叹道：“您弹得很好听。”
沈闻非迟钝几秒勉强理解对方的意思，低声应了一声：“……谢谢”
他已经弹得有些累了，又因为喝了酒，起身想去喝杯水。
见状，梁兆舟把手里还未开封的瓶装水递了上去：“需要水吗？”
话才出口，梁兆舟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热情了。明明两人距离吧台很近，和服务员说一句就可以得到的东西，自己愣是要这么着急献殷勤。
就在他思索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时，面前青年接过了水：“谢谢。”
前台小姐姐早把沈闻非给店里酒水生意做出的伟大贡献发给岑岱，夸的那叫个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
岑岱收到消息懵了一下。他印象里沈闻非酒力堪忧。
他急忙挂了电话，刚进店门就见这个光荣人物正直勾勾盯着店里一个顾客看，迷迷瞪瞪的双眼里写着四个大字：
我，喝，醉，了
岑岱眉角一挑，直觉要出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闻非手里的半瓶水被他拍在桌上，好在力气不大，没多少人注意到。
梁兆舟有些不解眼前的小艺术家为什么要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没等他思考明白是不是自己想要撩人的意图太明显，小艺术家就张了口：
“艺术家都不是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小艺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