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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二十乘三,不是六十 ...

  •   路熹茗立即从可有可无的感伤追忆中回到现实,连尖叫都来不及,便开始寻找身边所有可以抓的东西。

      可那直径有十米的洞沿竟寸草不生,她挥着手抓了半天只能感受到指尖漏过的风。路熹茗只好低头洞深处看,希望能找到什么稳当的落脚点,或是被前人废弃在内的脚手架。

      说来也奇怪,那洞里竟像是与外界隔绝,一丝光都透不进去。她盯到眼睛胀痛,都找不到任何这宛如绸缎般浓烈丝滑的黑暗中有什么是被光关照着的地方。

      而就当她急得浑身冷汗之时,在她右手边,几分钟前还满脸惊恐、对路熹茗又踢又踹的马儿,此刻竟安静得离谱,咬着尾巴垂着眼皮子淡定地看着她。

      如果给它一把沙滩椅,它说不定都要躺着看路熹茗的笑话了。

      更诡异的是,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这马儿是她唯一能看到的事物。路熹茗止不住坠落,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见到它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那是既恐惧又生气。

      反正找不到救命稻草,路熹茗索性用念力拽住那马的尾巴来。马儿吃痛地嘶了一声,随后整匹马都变成那条尾巴了。

      “啊!”路熹茗终于尖叫出来,以为自己用力太猛把马尾巴揪掉了。叫完之后她疯狂地边说“对不起”边四处寻找那马头和马身子,谁知那马尾巴迅速靠了过来,变成一条枣红色的毯子裹住了她,接着用力将她向下扯,并在她做出反应之前带她落到了地上。

      毯子缓缓从路熹茗身上解开,马儿重新站回了她的面前。路熹茗身子本来就虚弱,又坐了个过山车,头晕眼花,靠着马背喘了好久气才缓过神来。

      “你还要撂挑子不干吗?”忽然有人说话。

      路熹茗刚听到声音,有些意外,但转头四处看了看,四周依旧是方才那样黑,而她下落的洞口此时早已没了影。这里怎么看都并无其他人,那说话者就只剩下这马了。她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猜到眼前马儿的真实身份,恐惧之情消了一大半。

      “金嬉,好久不见,”她拍拍马背,“想让我干活,你下次就好好对我,别一天到晚吓人。对了,这是哪里?你从哪里开始跟着我的?”

      马儿依旧没有开口,清晰透亮的声音却从她的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听不出性别与年龄,路熹茗知道,金嬉的状态又变了。

      它说:“岷川,你我的故乡。不是你在风原谷叫我的吗?我那时候就一直跟着你了。还有,那个小姑娘和她爹都没有抛弃你,是我接走了你。”

      对于此时的金嬉,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初见,但路熹茗已经不会再问金嬉为何能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

      “你就这么不声不响让我消失,她一定很着急啊,至少要和她说一声。”

      “留了张字条。”

      路熹茗见它如此冷淡又言简意赅,心想金嬉有通天神力,人类的悲欢离合它一定瞧不起。正想着呢,金嬉却说:“倒是你,见了这么多生离死别,还没习惯吗?”

      “见多了就要习惯?难怪你没朋友,孤独几千年,”路熹茗没好气地回它,“还有,那个拿着狗尾巴草的小男孩,他难道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山上来的?这得多危险?你刚刚横冲直撞的时候,见到他了吗?”

      “你还没发现吗?”金嬉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那孩子是你创造出来的。”

      路熹茗瞬间明白了为何那小朋友神出鬼没、举止怪异,于是伸出手来,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想象着一只小麻雀,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手里却还是空空如也,只有被擦破的皮带着丝丝血迹翘了起来。

      “你那实体化的能力再借我用用吧,”路熹茗收回手,对金嬉说,“既然你之前和之后都会借我用。”

      金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这么久过去了,想必你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它不挑明“找”的东西,路熹茗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她苦笑了一下,道:“没有,找不到。我以前和你说过,但现在还想再说一次,我不想帮你回归世界的本源了,我也找不到所有人共同的愿望,我在风原谷呼唤你是为了和你表明,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也想让其他人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我不需要获得什么,能做个旁观者我就满足了。”

      “那我何必将能力借给现在的你?”金嬉反问,“你我之间,时间的方向本就是相同的。”

      路熹茗认定自己有些对牛弹琴,疲惫和无力瞬间带动着她积压已久的情绪一口气爆发出来:“你不给我这能力,没关系,我也不需要。只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没有人告诉我,包括你,你只会让我帮你,让我帮所有人,但我能得到什么?我又是什么?你不给我个交代,我一定不会再做下去了。我活了三辈子,富过,穷过,显赫过,落魄过,遇到了无数人,又和无数人告过别,可那又怎样?只不过让我对生死麻木罢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感受到一丝幸福......”

      “好,你先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从他人那里得来的幸福不能算幸福’,对吧?”她说到激动处,有些缺氧,脸红得像是喝醉了一般,“我也知道再美的花总有一天也要烂在土里,但是......但是那都不一样,再绚烂的二十岁过三遍,和坎坷又平凡地活到六七十岁,是不一样的!”

      “我从未逼迫你在二十岁时就做出最终的选择。”

      路熹茗愤懑地坐在金嬉的腿边,捶了一下虚空的地面,黑暗的触角被震慑地缩回去片刻,又前赴后继涌上来。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是看着七国打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做,还是在百姓自相残杀时袖手旁观?所有的战火、所有的灾难、所有的贪婪和妄念,要是再晚几年到来,人们也都有迈进人生新阶段的机会,说不定我那时候就真的能找到解决方案了。”

      金嬉仍用平静冷淡的语气回答道:“即使这样,我也从未逼迫你在二十岁时就做出选择。”

      “对对对,你是对的,战火该来总会来,我又阻止不了,早几年晚几年又怎样呢?”路熹茗低头盯着膝盖处的裤子上渗出的血迹,喃喃道,“其实,我做什么选择并不重要。没有我才是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自己的未来努力,我却可以在一秒之内毁了他们全部的心血。没有我,并不会影响这世界的历史。”

      她说着说着,把头埋进了臂弯里,用沉闷的语气说:“真的,金嬉,我劝你去找别人吧。我不想为了帮你回归世界本源而让大家都困在这轮回之中。况且,我终于明白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愿望,即使有,我无论如何费尽心机组织语言,也都无法准确描绘它。我和你吵了三辈子了,我累了,不想吵了。”

      话音刚落,包裹着路熹茗和金嬉的黑暗幕布便似被利器从中间对半划破,一道幽暗的光刺了进来。即使没有睁眼,路熹茗仍然感受到了那光的重量。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刚要问金嬉这里是哪里,金嬉就变成了一只小麻雀落在了她的肩上,“啾”了一声,抢先开了口:“你是路,如果停步,那路便不会显现;如果回头,那路便会中断;如果前进,那路上便荆棘满布。”

      路熹茗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冷笑道:“敢情我怎么做都不对呗?”

      金嬉说:“你要做的是跳出去。”

      “你这么会说,你先跳一个我看看啊?你怎么不先跳出去,还要我帮你跳出去呢?”

      “我无法跳出去。困住我们所有人的,其实是你。这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找不到那个愿望而惩罚你,只是你一直不明白。”

      “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我的宿命吗?你之前说过的,怎么又说话不算话了?”

      “我以为你已经从那个小姑娘的话里知晓这一点。”

      “知道什么?知道我是个蒲公英?”路熹茗用手指着自己,无语极了,“还是知道我是个吞食别人精神灵魂的妖怪?还有,我怎么不明白了?我就是太明白了,我现在才要撂挑子不干。”

      金嬉不再说话了,“啾啾”了两声,把头撇向了右边。路熹茗是越想越气,刚要开骂,就听到了右侧传来了一声低吼。那吼声宛若一艘船沉入海底时发出的哀鸣,浩瀚而悲壮,惊得她连吞了两口唾沫。

      在昏暗中,她看清了那发出声音的生物,正是被封在岷川山洞中的青谛。她扶着手边的石头站起来,踉踉跄跄朝着那半座山大小的鼋走去。青谛正被人造塔扣在池中,同她十二年后见到的模样相差无几,只是它背上的青苔比未来要少些。

      “青谛,你别动,我救......”可“救”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金嬉拦住。

      “时机未到,”路熹茗将视线越过金嬉,盯着青谛缓缓张开的眼睛说,“时机未到,对吧?”

      金嬉在空中扑腾着翅膀,说:“不,与时机无关。你已经救过它,同样的事不必做第二次。”

      路熹茗这下彻底听不懂了,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怼道:“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叙旧吗?”

      青谛似是在应和她,仰着脖子张开口,又发出了一声低吟。路熹茗知道它要做什么,挥开眼前烦人的金嬉,找了块干净的地面重新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再次睁眼时,她就和已经化成龙的金嬉来到那个五光十色的“糖果盒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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