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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泰安城(二) ...

  •   江照雪乖乖洗完每一根手指,晾窗台上吹了好一会儿,感觉干干爽爽了才满意地出门。
      但出来没找到秦无咎,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他在院里转了一圈。宋老爷给他们安置的小院里,同样的房间有七八间,应该都住了来抓狐妖的修士。

      正想着,身后一间屋子的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位白衣青袍的年轻男子。这人举手投足间一派端正的仙家风范,眉疏目朗。

      江照雪自来都怕这种修士,放以前那是远远看见都会避开的,现在虽然披了张皮,看起来是个人了,不会轻易被看出是魂体,但本能还是对修士的目光有些心虚。

      他想装作没看见走开,对方却先朝他打招呼了:“道友你好。”
      江照雪只得回过身:“你好。”

      男子走到他面前,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瞧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照雪余光瞅见他袖子里的黄符,有点不自在:“你有什么事吗?”

      男子目光不动声色在他面上转了两圈,忽而笑吟吟行了个礼:“道友也是为了抓妖而来吧?我是虚源派修士赵礼安,早你几日到这儿。”

      江照雪微不可察退了半步:“原来是赵道友,你好。”

      赵礼安目光灼灼看着他,仿佛没注意到他的退避,热情地凑过来低声道:“我见道友面善,今日遇见也是与我有缘,便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道友初来可能不太清楚,许多人以为那伤人的是只狐妖,实际并非如此。”

      大约是他表情太神秘,江照雪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是狐妖,那是什么?”
      赵礼安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是一只……鬼。”

      最后那个“鬼”字几乎化为一道气,凉凉地从耳畔拂过,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江照雪眼皮蓦地一跳,仓皇退后,差点摔倒。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赵礼安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没想到同为修道中人,道友竟也会怕鬼,是我莽撞了。”

      这道歉真的是很不走心了。
      江照雪面上维持着微笑,心里骂了对方千百回:“没有没有,当然不怕鬼了,刚刚只是太惊讶了。”

      赵礼安收敛了笑意,又详细地给他讲了讲。
      据传闻,前几位死者被发现时,常常是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一副风流致死的不堪模样。

      但实际上,那些凶案现场不仅没有一丁点狐妖残留的气息,反而有不少阴冷怨念的鬼气。

      “江道友要去灭鬼的话可得小心了,这只鬼阴险狡猾,很不好对付。我这几日几次布阵施法都被它躲过,感觉它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赵礼安最后还要送他一枚雕刻的木护符,说是给他赔罪,江照雪推辞不过只得收下,随手揣在了身上。

      赵礼安离开后不久,卜修兰就出来了,看见江照雪,邀他结伴一起去找救治尹山的医师。

      那医师姓梅,曾是族里有名的炼丹师,手里曾炼出过不少高阶丹药。他早年跟族里长老有嫌隙,便出去云游了,卜修兰打听到他在泰安城开了家丹铺,便过来碰碰运气。

      落日西下,余晖如血,两人一路走来,街边的铺子早早收了摊。
      光溜溜的街上,偶尔看见一两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一派萧条荒凉。

      卜修兰本就着急,见此情景更是不安:“泰安城本是附近闻名的繁华城镇,听说平日里的夜市灯火如昼,热闹得很,没想到现在受影响竟成了这样。不知道那家丹铺会不会……”

      拐角转过,梅氏丹铺紧闭的店门出现在眼前。
      门口放了张告示:
      [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小店无限期紧急闭店,诸君珍重珍重]

      下面还有行小字:
      [不用砸门,里面的丹药都带走了。]

      真是好贴心的提示。
      卜修兰绝望地抱头蹲下:“怎么这样,丹铺竟然也关门避难了,这下要上哪儿去找他呜呜呜呜……二少爷,我的二少爷还在床上躺着呢,这下要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卜修兰几近崩溃地喃喃自语,已经陷入了绝望的情绪中,什么都听不进去。江照雪想安慰他都没法下手,只得抬头又看了看店门。

      这一看忽觉有点不对劲,面前的景物分明与刚才一样,寻常至极,但脑子里却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又察觉不出来。

      江照雪感觉不妙,急忙提醒道:“卜道友……喂,卜修兰?!”

      声音扩散在空气中,像一波一波的浪花,高高低低,远远近近。
      连卜修兰念念不停的声音也变得忽大忽小,波浪般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

      从九天之上,长街尽头,四面八方,甚至任何一处角落,都开始隐隐约约响起清越的铜铃声,近在咫尺,惑人心魄。

      叮铃……叮铃铃……
      风裹挟铃声拂过耳侧,江照雪听着这铃声,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忍不住侧着耳朵想听更多。

      “……”
      “平郎……”
      “平郎……平郎……”
      温柔的呼唤一层层浪潮般袭来,语句中的深情蜜意几乎要将人淹没。

      江照雪转过身,春日和煦的明媚日光中,一个高挑清秀的人影正站在道路尽头,温柔地注视着他。

      “平郎,”那人朝他抬起手,动作间铜铃叮铃作响,“是你吗?”

      江照雪看了他一会儿,仿佛被蛊惑般,一步步走过去。一路上四周的景色急速变幻,穿越了昼夜四季,最终化为一片浩荡大气的白玉地面。

      身着青衣的清秀男子面容泛着微光,看不太清楚。他看着江照雪,偏头柔柔一笑:“平郎,你终于来了,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你了,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江照雪闭了闭眼,像是在仔细听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半晌,他道:“确实,很久没听过了。”

      男子闻言嘴唇抖了抖,激动道:“平郎……”
      江照雪伸手一勾,准确无误地扣住男子腰侧系的一枚金色铜铃,睁开的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被迷惑的样子。

      “幻梦铃。”江照雪若有所思,“这是……我的幻梦铃,可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铃声戛然而止,男子的面色陡变。
      霎时间天地变色,这一片幻境也开始摇摇欲坠。景物连同人影化作浓浓黑烟冲天而起,煞气和怨念铺天盖地而来!

      江照雪站在烈风中,调动周身的灵力抵抗,仍是觉得呼吸困难。
      两人都在争夺那只铜铃,僵持不下。

      “你骗我!”鬼修愤怒地咆哮,黑影中显出一双血红怨恨的眼睛,“你不是平郎,你骗我!”
      “我从没说过我是。”
      “你不是他,为何身上会有他的信物?”
      “我哪儿有什么信物?你认错了……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个铃,从哪儿来的?”

      鬼修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周遭的煞气越发浓重而凶猛,如锋利的刀子打在身上,江照雪浑身都在痛。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撕碎的。
      江照雪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只手摸到自己腰侧的那枚玉佩。

      这是秦无咎给的那枚玉佩,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江照雪用力震碎,瞬间醇厚的灵力汹涌而出,如江海奔流冲溃了煞气,局势陡然逆转!

      他趁机夺过铜铃,转身就跑。
      “站住!”鬼修怒不可遏,紧追而来。

      没了玉佩的灵力护身,江照雪感觉纸皮身体愈发脆弱,身上还被划了好些细小的口子,跑起来跟破布袋一样呼呼漏风。

      幻梦铃怎么会在他手上?江照雪忍不住想。
      他身上的所有东西,应该都在他死的时候一齐被天雷劈碎了,不可能还有东西完好无损啊?

      江照雪捏紧了手中的幻梦铃,冰凉坚硬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气息,他闭了闭眼,转身聚起仅存的灵力运转铃铛。

      幻梦铃是他生前做着玩儿的一个试验品,能构造出人心中最难忘的场景,但眼下他灵力不济,也不知道能把幻梦铃发挥到什么地步。

      叮铃……叮……
      灵力裹挟着铃声扩散开,紧追不舍的鬼修神志陷入恍惚,也不知看见了什么,血红眼中的怨恨也开始慢慢消散,甚至显露出几分迷茫和无助。

      只是才散到一半,那阵缥缈的铃声便停了。
      江照雪灵力耗尽了。

      鬼修从幻境中缓慢回过神来,目光锁定了伏在地上喘息的那道瘦削人影。
      “……卑鄙。”鬼修目光狠厉,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江照雪握紧铃铛,灵力耗尽带来的头晕目眩实在太严重,耳边嗡嗡一片,好半天才察觉到鬼修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假扮平郎,竟还敢窥探我内心,呵……我绝不会让你轻易死了。”
      “你好没道理,”江照雪忍不住反驳,“就许你用铃铛窥探别人,不许别人用铃铛窥探你了?”

      “闭嘴!”鬼修恼怒地一掌拍去,江照雪哇一声几乎去了半条命,差点被打出这副纸皮身体。

      手中的幻梦铃被强行夺走,鬼修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继续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你干什么?”江照雪头皮发麻,奈何抬起一只手都费力,根本阻止不了。

      终于,鬼修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眯了眯眼:“找到了,就是这个……”

      电光石火间,空中响起一道锐利的破风声。
      ——呯!
      无念剑寒芒凛凛,如一道流光从远处破开鬼气,直插在江照雪身侧。

      鬼修哀嚎一声仓促退开,表情扭曲地按住肩头。那里破开了一道口子,鬼气控制不住地从伤口溢出,无法愈合。

      江照雪勉强睁开眼,视野被一片暗色衣袍覆盖,动作间隐隐能闻到一股冷冽的味道,像冬日原野上终年不化的冰雪,让人莫名安心。

      “仙君……”江照雪微弱地张了张嘴。
      秦无咎眸光动了下,俯身用手探了探江照雪额头。指节分明是冰凉的,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江照雪无意识贴近了些,轻轻蹭了蹭。

      秦无咎掌心好像僵了一瞬,又好像没有。他没什么表情地起身,指节分明的手将无念剑从地上抽出。

      在生死边缘游走越久,对会危及性命的危机越为敏感,鬼修背脊到肩臂都绷紧了,双眸红得几欲滴血。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无论是剑还是人,都远不是他这个层次可以应付的。必须赶紧走,越快越好。

      鬼修谨慎地退开半步,便听见一声低冷的轻笑。
      秦无咎提剑而上,如长风掠境,倏忽间便已到鬼修背后。

      鬼修毕生的修为在这一瞬发挥到巅峰,无念剑贴着颈侧划过,他狼狈地躲开要害,仍免不了被锋利的剑气所伤。
      身上的铜铃随动作不断晃动,叮铃作响。

      秦无咎凌冽的剑意忽地一滞。
      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瞬,快到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鬼修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在下一剑到来之时,迎着剑风抛出铜铃,霎时清越的铃声扩散开来!

      秦无咎下颌线条倏然收紧,无念剑生生卸了大半力道,险险避开铜铃。
      鬼修趁机逃离。

      没了控制的铜铃叮铃响着,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如一只失落的鸟儿坠入秦无咎手中。

      铜铃有些年头了,没有刚做出来的时候那般光鲜好看,但仍能看清面上镂空的花纹,笔触稚嫩,透着一股青涩的认真。

      秦无咎紧紧握着铜铃,漆黑长眸半垂着,如被凝固了般,在冰凉如水的夜色中站了很久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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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泰安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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