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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要潜伏进敌方(二) ...

  •   江照雪有点愁。
      琉璃参一旦种下是不可以再挖出来的,除非找到另一颗种子重新种,不然在哪里种下,就在哪里成熟,哪怕山崩地移,天塌了它也得是这片土。

      换言之,他得在杀戮仙君眼皮子底下种琉璃参。

      尹山劝道:“阿雪算了,要不我们再去找一颗种子吧?”
      江照雪摇摇头:“只有成熟的琉璃参才会结出一颗种子。”
      所以这是个死循环了。

      江照雪决定认命。他拍了拍埋好种子的土坑,心情犹如上坟。
      首先是种子的浇水问题,琉璃参对水要求很苛刻,一定要浇方圆十里灵力最充裕的池水才能长好。而这上一棵琉璃参用的那池水,正好就被圈在了小院里。

      江照雪拉了拉尹山:“帮我准备宣纸和笔墨,我晚上得去一趟小院。”
      尹山一愣:“你去小院干什么?”
      江照雪一脸生无可恋:“上坟。”
      尹山:?

      小院里住着杀戮仙君,自然不能就这么进去。江照雪是魂体,如若附身到纸人身上,能大大减轻自身的阴气,隐蔽许多。他大笔一挥画出个人形,准备好附身的躯体。

      入夜,月明星稀。
      幽幽的烛火下,尹山看着面前这张惨白的脸,黑洞洞的双眼僵硬无神,面上还有两坨鲜红的腮红,衬得面目越发诡异。

      他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得住:“阿雪你……眼睛是不是画得太大了?”
      江照雪仿佛被戳中了开关,一下蹦起来:“我不害怕!我一点也不害怕!”

      “……没有,我不是说这个,”尹山捂住脸,“算了。阿雪,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行!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让你跟着冒险。”江照雪坚持地摇摇头。

      尹山知道劝不动他,只能把手中的蜡烛递出去,耳根浮起一片红晕:“那这个蜡烛你拿着吧。里面附了些我的气味,这样万一你有危险,我也能循着味儿过来救你。虽然对面是杀戮仙君,但是为了阿雪你,我……”

      空气中散出几缕焦味。
      纸人拿着蜡烛的手指肉眼可见地变黑,冒出一缕青烟。

      “——嘶!啊啊啊痛痛痛!!”江照雪手一抖,蜡烛应声掉在土里,噗一声灭了。

      江照雪:……
      尹山:……
      江照雪搓了搓被烫出一个洞的手指头:“咳,忘了现在是纸身,碰不了火。尹山谢谢你,不过我还是摸黑进去吧,这样也隐蔽。”

      “那你一定小心。”尹山不放心道。
      两人在黑暗中分开,江照雪悄悄朝小院靠近。

      已经接近亥时,也不知道那个仙君睡下没有。江照雪避开正门,准备翻墙而入,他窸窸窣窣爬上院墙外的一棵树,小心地往里望。
      主屋里还有灯光亮着,院里不见人影,很安静。

      他试探着丢了根树枝进去,树枝稳稳当当落在了院内地上。
      很好,看来这位仙君没下什么一碰就会被噶的禁制。

      江照雪松了口气,搓搓手正准备往下跳,冷不防噼嚓一声。
      树枝断了。
      江照雪嗷一声,连人带枝摔落在地,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什么声音?”

      瞄准最近的一间屋子,翻身,进屋,蹲下,江照雪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心脏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双脚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害怕。

      那道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他方才落下的位置:“咦,这是什么?”
      江照雪攥紧手,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怎么是童声?哪里来的小孩子?

      江照雪悄悄从门后偷看,树下站着的确实是个青衣小童,估计是杀戮仙君的侍童,手上提着一盏鹤灯,正好奇地去照枝头挂着的一片随风飘扬的白纸。

      ……嗯?
      白纸??
      仿佛一道惊雷劈过,江照雪呆滞地低下头,看见自己雪白的衣袖已经少了一截,另外半截正挂在枝头随风飞扬。

      完蛋了。
      绝对会暴露的!
      不能再耽搁了,趁着小童爬上树去取白纸,江照雪狂奔向水池,装满了一葫芦水就想溜。

      然而小童已经取下白纸转过身来,要溜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就近躲进旁边一间屋子。

      刚藏好,院里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何事吵闹?”

      这个声音……
      江照雪心底一紧,白天那股差点被杀掉的颤栗从脊背爬起,整个人克制不住地腿软。

      冷静,冷冷冷静。
      他应应应该还没发现我。
      江照雪上下牙齿打颤,几乎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童子道:“回仙君,有张奇怪的白纸挂在树上,我方才把它取下来了。白天好像都没有的,我想会不会……”
      江照雪贴在门后四肢冰凉,浑身的血都快凝固了。

      月色中,青衣小童将手中的纸呈给仙君,还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仙君手中夹着纸片,神色淡淡,长眸朝黑暗中一扇半开的房门瞥了一眼。

      “……仙君?”
      秦无咎指尖一捻,白纸化为灰烬散在风里。
      “不用在意。”他道,“应该是哪只小鸟雀摔进来了。”

      鸟雀摔进来跟白纸挂树上有什么关系?
      青衣小童满脑子问号,然而不敢问也不敢说,只道:“是。”

      待到院里渐渐安静,江照雪紧绷的全身顿时一松,几乎要瘫软到地上。
      真是生死线上走了个来回,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点出——

      哐哐一声,视野翻转。
      因为太过紧张,江照雪脚下一软,一头栽进黑暗中的大坛子,辛辣的烈酒迅速没过头顶,他被迫咕噜咕噜猛灌进几大口。

      江照雪无助地在酒缸里挣扎,等到浑身浸透地爬出来,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张湿溻溻的软纸片,呛得咳了半天。
      这谁!
      谁在这儿放这么大缸子酒,还不盖盖儿!?

      朦胧的月光下,勉强能看清屋子里满满当当摆放着好几层酒坛子,似乎是个放酒的仓库,怪不得有坛这么大的酒。

      不过浑身湿成这样,只能等身体干了才行动了。
      江照雪瘫在地上吹风,酒劲慢慢上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有火在燃烧,脸烫得吓人,思维也越来越混沌。

      这还是他成为魂体之后,第一次喝酒。
      上次喝酒是什么样子,他已经不太记得起来了,记忆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他并非生来就是魂体。
      他曾经是个刚学会化形的妖修,某天不幸被卷入别人的劫云里,一道劫雷劈下来当场魂飞魄散,没想到睁眼发现自己竟还留存着魂体。

      肉身在劫雷下早已灰飞烟灭,他花了几十年神奇地凝聚了魂魄,之后就一直在世间游荡徘徊,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肉身。

      琉璃参。
      江照雪朦胧的视线中,仿佛又出现了琉璃参被吸收的那幅画面。他难过地眨了眨眼睛,又气又委屈。

      都怪那个仙君。
      大混蛋仙君。

      烈酒上头,一颗心都是滚烫的。
      江照雪双眼微红地爬起来,气势汹汹走出门。深夜的松阳山上一片寂静,小院里空无一人,冷风穿堂而过,只余枝叶沙沙作响。

      轻飘飘的纸人脚步坚定,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歪歪扭扭的脚印,最后停留在主屋门前,推开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屋里很安静,只有一盏长明灯在桌案上安静地燃烧。
      江照雪慢慢走进来,撸起袖子,把旁边盆栽里的花枝折下一段拿手上,蹑手蹑脚靠近阴影里一尊坐着不动的黑影。

      啪。
      花枝打在黑影头上。
      啪啪。
      花枝把黑影头打歪,然后一颗硕大的深海鲛珠滚落下来。

      紧接着黑影轰然倒塌,一堆摞成摞的深海鲛珠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江照雪脸上委屈的神色终于消退下去,用枝头点点其中一颗鲛珠,凶巴巴道:“都怪你,大混蛋。抢我东西,还凶我,头给你打掉!”

      报仇完毕,枝条一扔,江照雪转身摇摇晃晃往回走,却迎头撞上一个结实的身躯。

      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便被一股压迫性极强的劲风掼在墙上,发出呯一声可怕的重响。
      全身仿佛都要碎裂,脑子嗡嗡直响,有好一阵听不见任何声音。

      江照雪痛极弓起身体,大喘了几口,几欲咳出血来。但纸人是没有血的,他咳不出任何东西。

      模糊的视线中,面前是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玄色衣袍融进了黑暗中,呼吸间满是那股冷冽气息,带着难以言状的压迫感。
      这人无声无息斜靠在墙边,也不知看了多久。

      江照雪感到一个冰凉带着杀意的东西,贴近他脖颈。
      是无念剑的剑鞘。

      “三番两次接近本君,想做什么?”

      江照雪浑身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对方还在说着什么,可那些可怕的字眼半点都进不了脑子了。

      要死了……
      会被杀死的,一定会被杀死的!!
      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呜……

      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浮现出,白日里那只大魔如何湮灭在长剑下,化为一股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还有黑暗中仙君冰冷的指节一抹,他用纸化的身体就毫不费力地成了灰烬。

      他也会成为一股青烟,一抹灰烬吗?
      ……

      滚烫的眼泪啪嗒啪嗒流了满脸,视野越发模糊,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玄衣仙君忽然没说话了。
      面前这只胆大包天的孤魂,分明方才还是副嚣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现在抖得缩成小小一团,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得潮红,像浸了水的黑曜石,好像碰一下就要碎了。

      冰冷的剑鞘只是轻轻蹭在脖颈,那薄而脆弱的皮肤就留下一道显眼的红印。

      秦无咎握剑的指节微微勾了下。
      他忽然有点莫名的烦躁,好像杀掉这只小孤魂,也不能排解掉这种情绪。

      他半垂着眸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冰冷的剑鞘轻轻拍了拍江照雪脖颈,有种训诫的意味。

      “出去,没有下一次。”秦无咎淡声道,“不许再擅闯进来,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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