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renyoyo

8、第 8 章

　　元宵节，寅时将至，赵莹雪夜半惊醒后已在床上辗转半天无眠，索性穿衣起来，将红烛逐个点亮。
　　莲儿听到声响后走了进来：“小姐，现在天色尚早，怎么不睡了？”
　　“我睡不着了，卫九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莲儿端来一杯热水，“还不曾回来，小姐不要担心，凭九侍卫和六侍卫的武功，不会有事的。”
　　“我只怕他们暴露了行迹”
　　“小姐放心吧，九侍卫和六侍卫的轻功是暗卫中最好的，况且小姐也再三叮嘱过，一击不中，立即撤回，定不会的。”
　　“可这里毕竟是京城……”她微锁眉头，那可是工部员外郎张大人的府邸，况且京城向来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本是不愿意行刺杀的险招……
　　“小姐，二公子说他晚上去了烟雨楼，让我带话给您……”莲儿顿了顿，欲言又止。
　　赵莹雪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了？你说”
　　“二公子说，让您莫要和不相干的人生了情愫，耽误了3月的大事”
　　她重重把手中茶杯放下，“公子的眼线真是越来越长，看来我做什么他都了如执掌”
　　“小姐，公子也是为您着想”
　　“为我着想？”她冷笑一声，“你告诉二公子，卫九不过是我的试刃之芒，都是逢场作戏，如同沈浔、长安王一般，3月之事我定能让他满意”
　　“是”
　　莲儿拿了一件斗篷，披在赵莹雪身上“小姐再加件衣服吧，今天又冷了些，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
　　莲儿转身将火盆中的木炭翻了翻，窗外吹过一阵寒风，窗子被吹开了一条缝，夜色深沉，几点小小的雪花被吹了进来。
　　莲儿走上前关窗，手附上窗棂后，却沉声喝到“谁在外面”
　　“属下卫九前来复命”
　　莲儿开了屋门，卫九进来后即在门口单膝跪下，将一册文书举过头顶，“张大人已死”
　　赵莹雪站起来走到卫九身侧，接过那册文书。
　　他起身，却仍是微微低头，一身黑衣已湿了大半，肩头一处暗红的血迹分外显眼。
　　“你受伤了？”她伸出右手想要去触摸他肩头那处伤痕，他却猛然躲开，冷冷说道“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属下告退”
　　她愣了愣，硬生生收住右手……
　　他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她静静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沉沉夜色中，才转身走到火盆边，展开那册文书，草草看了几眼后，冷冷把它丢到火盆中，盆中火苗瞬然变大，犹如这漆黑的冷夜，慢慢吞噬了那册文书……
　　翌日清晨，朝野传遍工部员外郎张忠文深夜府邸遇刺身亡一事，这是盛国开国以来，第一次出现官府大员在京城遇刺身亡的事件，满朝震惊，太师大怒，令京兆尹彻查此案。

　　斜阳欲坠，余晖微醺，映得天际那抹绯色的烟霞愈加浓艳，院中红梅已凋谢大半，只剩零星花瓣矗立梢头在微风中袅袅娜娜。
　　她微微偏头，以一种带着三分讥诮的眼神看着他，语声不紧不慢“怎么？你又想着回来了！可我这里，从来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赵府的老规矩——”
　　她将手中那柄剑一转，指向身侧一身素青色流沙锦缎衣袍的英姿侍卫，“你和他，生者留！”
　　素青色流沙锦缎衣袍的英姿侍卫瞬然脸色灰白……
　　“你用我这柄剑”她挥手，将自己掌中之剑掷向他。
　　他神色一顿，却仍是伸手一把接了这掷来的剑，这是一柄尚未开刃的轻质剑，徒有其表……
　　她后退几步，冷冷道“开始吧”
　　剑光交错、剑影纷飞，两道身影在空中翻腾。
　　残梅被剑气激荡，萦绕飞舞，两剑相对，卫九手中的剑瞬间断为两截，他偏头，卫二十的利剑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几缕发丝飘落，他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细细的伤痕，隐隐有血迹渗出。
　　卫二十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此时，他却无比吃力。
　　最终，两人擦身而过，他反手一掷，那柄断剑如闪电一般准准刺入卫二十的后心，卫二十倒在地上。
　　他转头，漠然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卫二十，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将他的素青色衣衫缓缓染尽……
　　数日前，她还和卫二十同习轩辕二十四式，衣裙翩翩中似对他一般眉目含情，可现在，卫二十已经成了一具尸骨……
　　他用了八成内力才将同心结的毒驱除，这一战已是倾尽全力，此刻只觉胸中血气翻腾，再也支撑不住。
　　在倒地之时用手强撑着才勉强半跪在地上，可胸中那一口鲜血却再也抑制不住，一口吐在了地上。
　　她缓缓向他走来，似踏了祥云般清风霁月，落日的余晖和红霞染遍她白色衣裙，她俯身，垂手托起他的下巴，他嘴角的一抹鲜红映在这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七分妖娆。

　　那一夜，冷风潇潇，漫漫夜空无星无月，她将同心结的解药递给他，“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为赵府杀人了，这是同心结的解药，你走吧，从此以后再没有卫九，好好去做你的赵隐商！”
　　他迟迟不接，语声中却是三分颤抖和七分讥讽，“我只是小姐的试刃之芒，怎么值得小姐这么贵重的赏赐”
　　她偏头来看了看他，刺杀张大人那夜之后他就刻意以受伤为由躲着她，她已猜到大概是那日和莲儿的话被他听到了，“对，你说的没错”。
　　她走近他，把盛了那个黑色药丸的小小锦匣递到他的胸前，低低说道：“可是现在，我是真心想放你走”
　　他忽然笑了，分不清是喜是悲，伸手拿了匣中那颗药丸，衣袖拂过，那颗药丸已飞入不远处的水池之中，扑通一声轻响。
　　她大惊，大声斥责，“你疯了，我能讨来这解药第一次，只怕再难讨来第二次。”
　　“没有解药，我也照样能解同心结的毒”他盯着她，“本来我自渭城回来后，就是要离开你们赵府的”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本来当时离开就好……
　　他双手缓缓上提，引动周身内力，慢慢将毒素自心脉引致左手，右手一挥，一片桂树之叶已将左手手腕处割破，一股暗黑的血缓缓流出，滴落在地上的杂草之上，那杂草瞬间枯黑一片……
　　他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嘴角一丝鲜血渗出，身子往后也踉跄了一下，她一把扶住他，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他深深看向她，语声冷然，“我不欠你的情，也不会做你的试刃之芒”。
　　说完之后，缓缓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强撑着飞身而去……

　　斜阳余晖尚暖，她依然一手托着他的下巴，一手伸出衣袖拭去他嘴角的血迹，“你都走了，却又要回来，你真是愚蠢的很，终有一天，你怕是要后悔的”
　　她微微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