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存西合

3、丈夫埋了

　　救命，睡不着觉了。

　　我悄咪咪地看了眼手表，中午十一点，阳气重。

　　放心了。

　　我莫名有了点信心，看向宋明烛:“你怎么进来的？怎么知道我家的？你是人是鬼？”以前和宋明烛谈恋爱时发现他面无表情看人时真的很恐怖，而他现在就这样看着我，搞得我有些不敢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心就会抽痛。

　　我默认可能是我已婚，丈夫不是他的缘故吧。

　　宋明烛一时间被问了三个问题，不知道先该回答哪一个于是只好长话短说:“你没锁门，我问到的地址，是人。”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分手多年，前任回首。鬼知道该说什么啊!

　　“凌瑶，我喜欢你。”他眼睛红红的，看着想对我说很多话，但他没有，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复他。我们都已经成年，该认清楚爱情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必需品。

　　我可以在自己的梦中说自己如何喜欢他，可以说自己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可现实中我不能承认，我早已失去爱人的勇气。

　　“宋明烛，你真会开玩笑。”我看着他然后轻笑了一声，“我结婚了，虽然他去世了，但我很爱他。”

　　亡夫哥对不起，不该拿你当借口，但是事态紧急，如果我不拿你当借口的话，那你老婆就要有新老公了。

　　宋明烛看着我，落下了泪:“凌瑶。”他喊了我的名字，却没有继续往下说。我把我丈夫的骨灰盒抱起来准备送回卧室，宋明烛急忙拉住我的胳膊:“葬礼，我也想参加。”

　　我回头看着他，他没必要参加我丈夫的葬礼，他以什么身份参加呢，良久我叹了一口气，“我准备明天就带他回老家，后天他入土为安。”

　　宋明烛点了点头:“我明天和你一起去。”他害怕我拒绝，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注意到的。”我皱了皱眉，默认了他的请求。

　　晚上，我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上，我抱着骨灰盒打开了门，宋明烛就在门外等着我，这一次我注意到了他冻的通红的双手，可我现在没有能关心他的立场。

　　我默默地替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他朝我笑了笑，却没说什么。我准备把骨灰盒放到后座上，他却抬手替我拿着那个骨灰盒:“瑶瑶，我抱着他吧。”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帮忙，也就同意了。

　　我开车自以为是很稳的，可宋明烛却主动系上了安全带，我眯着眼看他，在印象里也有一个人每次坐我的车总会首先就系上安全带。我有些忘记了那个人是谁。

　　我丈夫的老家和我的老家是一个县城的，宋明烛也是。

　　小县城不发达也留不住人。

　　这一路上，他很安静，安静地光抱着那个骨灰盒什么话都没说，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的注意他，但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偷看着他。

　　“瑶瑶，嫁给…嫁给他，你幸福吗？”他轻声问我，我点了点头，其实还蛮幸福的。

　　在我为数不多关于我丈夫的印象里，容貌模糊的他笑得很开心，我也笑得很开心。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顾及我的感受。

　　我开始对自己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会对我丈夫一点感情都没有呢，我不会是真的很冷血吧？

　　红灯等绿灯时，宋明烛看着我“瑶瑶，对不起。”我终于得空可以看他一眼，但我却不理解他的意思:“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嗯，我知道瑶瑶不会生我的气。”

　　我没纠正他亲昵的话语，或许这也是我内心所要的。

　　从家里回到老家，消耗了我为数不多的精力，傍晚到了老家，然后把他的骨灰盒先抱进了祠堂。

　　没来得及注意宋明烛，等想到他时，他已经不在了。

　　他可能是顺便也回了趟老家了吧。我没再多关心他，等一切都忙完后，已经是凌晨两点。我回到了我丈夫少年时代的卧室里倒头就睡。

　　“瑶瑶，我要走了。”谁在喊我？
　　“瑶瑶，我永远爱你。”我睁不开眼睛，到底是谁在说话？声音朦胧听不真切。
　　“瑶瑶，对不起。”我知道是谁了。

　　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但我却睁不开眼，看不了他。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了，他想见到我但是却不想让我看到他被车撞的血肉模糊的样子。

　　我的丈夫，是个傻子。

　　我一直想解释不是他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他，但是我张不开口。

　　可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的头开始痛。

　　老家的传统，下葬时间越晚越好，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等我再长大一点，老一辈才会把这个习俗的原因告诉我吧。

　　下午四点我和他的家人来到了老家新建的墓园，我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穿的素净。我的眼睛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黑。肃穆的氛围压的我好像喘不过来气。

　　我还不知道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其丈夫的葬礼上应该怎么做。

　　在我有些手足无措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便抬头看见了宋明烛。

　　他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微风吹拂他的上衣，他微笑地看着我，我还没来得及吐槽他老黄瓜刷绿漆时，就看到他走到了墓碑后面。

　　宋明烛就站在墓碑后面，周围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我有些难以呼吸，无法理解此时自己脑子里荒谬的想法。

　　我终于有了一个念头。

　　我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啊？

　　我立马看向墓碑。

　　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墓碑上刻的字。

　　“宋明烛”。

　　原来我的丈夫也叫宋明烛。
　　不，不对，我的丈夫就是宋明烛。
　　此刻我的记忆好似开闸一样复苏般地向我涌来。

　　那天早上，我和宋明烛因为一件小事吵了一架，犯错的人是我，但我不好意思道歉，一直都不低头认错。

　　我们带着怒气开车去上班，其实开到一半时，我和他就消气了，因为我通过后视镜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和高二我们互相暗恋时，只能偷看对方一样，我们的视线总会碰到一起。

　　我清了清嗓，想对他说对不起。结果对面的车失控般朝我们开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明烛来不及想到更好的办法。

　　等到后来我从医院醒来时，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羸弱。大脑为了保护自己，开始编造了一个我不爱我老公，这个死去的男人，不值得我伤心。大脑告诉我，我自己爱的是十七岁的宋明烛，而不是二十四岁死去的宋明烛。

　　我的思绪慢慢回潮，看着周围的人悼念宋明烛，看着他父母哭到近乎昏阙，然后我看到了宋明烛。他就站在墓碑后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起来了一切，我以为自己会接受不了，其实还可以。

　　只是，我还没给他说对不起，他会不会难过我的不讲理，他会不会后悔最后保护了我，如果不保护我的话，他就不会死。我开始执着于从死人身上找答案。

　　我不要让他下葬，至少现在不可以。

　　我抱住他的骨灰盒不撒手，他的亲戚开始劝我，我不讲理的摇了摇头，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宋明烛。他眼眶微红着，开口和我说话，我开始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的父母也来劝我:“瑶瑶听话，放手吧。”
　　我不想听话，我也不要放手。
　　他的父母最终问我:“瑶瑶，你难道希望明烛无法下葬，不得安生吗？”

　　我不希望。我希望他能幸福。

　　可是我舍不得他，我抬头看着宋明烛，他依然站在墓碑后面，微笑看着我。

　　死去的是他，不得安生的是我。

　　我还是把骨灰盒放进了属于他的墓地，我看见了宋明烛消失，我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了。我还没和他说对不起。

　　他离开前，嘴巴动了动，他想对我说什么呢，我终于又能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

　　他说“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