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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千年万年 ...


  •   两人的散步时间终于结束,左鸢提议去看看小五。

      路才走了一半,丹香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皱眉道,“今天是不是太安静了?”

      “今天是休沐日。”虽然是这样说,但左鸢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也是来看小五的?”端着药碗的瑞霄惊喜的看着两人,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这是小五的药?”丹香看着瑞霄手中黑黢黢的汤药,觉得舌头发苦,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丹香更是退后一步。

      这个反应让左鸢失笑,三人一同往前走,才刚推开小五休憩的房门,就看到一个手握匕首的人影。

      “别动——”丹香厉声呵斥,那人见事情败露想要逃跑,丹香却不给机会,一拳打在了那人的脸颊。

      刺客狼狈的跌倒在地,丹香抓住了那人的衣领,面色冷峻,“谁指使你来的?”

      “皇帝。”刺客嗤笑,好像并不害怕丹香,身后的瑞霄哎呀一声,认出了刺客的身份,“我见过他的,在皇宫中,他一直保护重眠的安全,他好像是重眠的近卫……”

      “你是小殿下的人?”丹香还是没办法把皇帝的身份和如今的重眠联系起来,听到刺客的话语,丹香只感觉心烦意乱,信息差让丹香理不清楚现状,但丹香还是不相信,重眠会对狼羽出手。

      “如今太平盛世,你和狼羽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刺客挣扎着,丹香再次将对方制服,听到这样狂妄没良心的话语,丹香倒是气笑了,吹了声口哨调侃道,“左鸢,听到没,你的红颜知己不要你了,你没利用价值了。”

      左鸢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瑞霄看看左鸢,又看看丹香,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我可不信小殿下会恩将仇报,你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你回去帮我带句话,就说不用搞这些弯弯绕绕,离间计对我和小殿下没用。”

      丹香将刺客向外扔去,瑞霄看着狼狈的人,有些不安道,“你这是向谁宣战呢?”

      “伊华啊,你听不出来?”丹香歪头,笑道,“伊华不希望我高攀沈重眠。”

      “你这样做很愚蠢。”左鸢立即道,“我和伊华是故交,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谈。”

      “谈什么?你要是能和伊华谈判,我就不会被印下烙铁,埋在棺材里生死不明,左鸢,记着你还欠我一个约定,等我回来,咱们就好好算算账。”

      左鸢一愣,“回来?丹郎,你要去哪儿?”

      “皇宫,我要把重眠带出来。”

      “你疯了?你不能去——”眼看丹香又要走上歧途,尽力避免错误的左鸢心乱如麻,口不择言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丹香古怪的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我……”左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面对丹香的审视,左鸢莫名觉得煎熬,底气不足的攥紧了拳头。

      但左鸢不想露怯,还是挺直脊梁,迎面受着丹香的注视,丹香的目光从疑惑变为了失望,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瑞霄想缓和一下气氛,但被左鸢打断了,左鸢硬着头皮说,“我不想你走上歪路,因为他涉险,丹郎,你也是我的亲人朋友。”

      左鸢深呼吸,还是决定开口道,“是他把你亲手掩埋的,留在你舌头上的烙印,也是拜他所赐,你应该恨他!”

      “我恨着他呢。”丹香转身,语气平淡。

      但他看起来很失落,瑞霄担忧的跟上丹香,丹香不回应瑞霄,只是闷头往前走。

      左鸢见不得他悲伤,主动开口呼唤他,“丹香……”

      丹香的背影渐渐远去,左鸢不想让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急切的说,“丹郎,我刚刚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

      左鸢期盼着丹香回头,但他没有停下脚步,眼见他越走越远,左鸢又喊,“阿久,你不能听我说句话吗?”

      熟悉的呼唤传来,但他没有回头,左鸢干脆喊道,“顾久——”

      依旧是没有回应。

      名字,是引领迷途之人返航的唯一信标。

      名字,是建立羁绊承受期待的第一个呼唤。

      名字,是永远萦绕在心口不消退的诅咒。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早已丢弃了一切,作为一个药童,作为一个没有思想的奴隶,但有人带着善意,赠予了他无限勇气。

      顾久也好,丹香也好。

      在漫长的时光中,不论是躯体还是记忆都会被磨损,千年之后,谁会记得他的名字?

      亿万斯年后,谁又会在他的身边?

      他不想停下脚步,也不想再回头看。

      冤有头债有主,有笔账目他确实应该去清算。
      ————

      夜幕降临,繁星在空。

      皎皎月光淌进窗,未关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吱作响,安静的氛围格外安逸,燃烧的安神香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气,瑞霄小心翼翼的探头,才要说话,就被丹香按了下去。

      丹香走进了大殿,沉默着来到了床榻前。

      床榻上空空如也,连枕头都没有,瑞霄有些焦虑,“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丹香将目光投向一旁巨大的箱子,脚步停在了箱子前。

      半合上的箱子被丹香推开了,里面果然有他期盼见到的人,只是重眠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见箱子被打开,重眠坐在箱子中,并没有说话。

      重眠托腮侧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将丹香从头到脚的局促尽收眼底,绮丽如玉的双瞳与朦胧纠缠在一起,迷人又危险,但重眠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丹香先开口。

      丹香动了动嘴唇,干巴巴喊了一声,“小殿下。”

      重眠眼底没有什么忧心柔软的情绪,听到丹香在呼喊名字,抬头悲伤的看着丹香,“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重眠的眼神闪烁着,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丹香想伸手去擦重眠的眼泪,但重眠却微微歪头,苦恼道,“久郎,我想离开这里。”

      “那就和我走。”丹香立马回答。

      但重眠摇了摇头,瑞霄看出了重眠的犹豫,主动对重眠道,“你不必害怕,我会帮你的。”

      说着她就抽出丹香腰间的宝剑,她这个举动把丹香吓了一跳,见瑞霄拿着宝剑摇摇晃晃,丹香想收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瑞霄拿着宝剑,将剑尖穿过了重眠胳膊处的衣袖。

      剑尖锐利,立马割断了精致的礼袍,但她并不善长刀剑,难以避免的弄伤了重眠,重眠捂着胳膊处的伤口,听到瑞霄说,“现在,我已经杀死沈重眠了。”

      她认真的看着重眠,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走了,你已经自由了。”

      “自由了?”重眠看着银白的剑身,第一次觉得这样轻松。

      瑞霄轻飘飘的话语,此刻就如同这柄宝剑,撕开了重眠心口的束缚。

      重眠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适格者,能够承受他人的期望一步步走上高台,完全是上苍给予的好运在作祟。

      重眠从来就不是最优秀的,甚至与之相反,反而是最怯懦,自私的。

      伊华不愿鸟儿拥抱自由,无关乎感情或者是权利,伊华只坚信一个道理,王族生来就是要坐高台的,他们不能离开金殿,一步也不行。

      伊华要铸王剑,要让王剑永远呆在剑匣里,即使剑身腐朽,剑柄蒙尘。

      但重眠不是没有思想的木偶,重眠渴望着曾经拥有过的自由——即使从前重眠百般嫌弃过它。

      世上从来就没有永恒不变之物,人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重眠站在制高点,回头向后看时,只能看到他。

      他是特别的。

      他是可爱的。

      他同样是可以信任的。

      只有他会回应重眠的话语,重眠怎么可能抵挡住诱惑,不向他提出寄托——拜托,带我离开吧。

      我们一起逃跑吧。

      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把那些金科玉律,世俗欲望都忘记。

      “我……不属于这里。”重眠感觉到脸颊湿润,长久的压抑被刺破后,过多的情绪让重眠不知如何是好。

      眼泪静静的流淌着,丹香就耐心的看着重眠,并没有苛责什么。

      但重眠还是想说些什么证明自己,“我玄叶男儿……”

      “从不知眼泪为何物。”

      丹香替重眠补上了后半句,笑道,“是呢,你很勇敢,你是最勇敢的玄叶男儿,你把你的故国带回来了,我都看在眼里。”

      “可我不是一个好的国王,我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重眠急着反驳,声音都有些变调,“你不懂,久郎,我、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一事无成,我只是像搭积木一样把玄叶的壳子搭建出来了,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瑞霄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被重眠打断了,接近崩溃的重眠红着眼睛,攥紧了心口处的衣物,“我不堪大任,只会辜负他们的期待,伊华姨姨早就厌倦我了,她说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在摔跤,永远优柔寡断,怯懦可笑,是,我确实是个蠢蛋,永远不能像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一样聪明!”

      重眠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下一刻就要窒息,“如果我有能力,我就不会在耀禾攻打玄叶的那一天选择逃跑!我是个懦夫胆小鬼白痴,我、我根本——”

      丹香看不下去了,叹息一声,“你不是懦夫胆小鬼白痴,小殿下。所有人曾经都是孩子。人都会犯错,同理,人也各有所长,你没必要逼着自己去做那些你做不到的事,就像我从来不逼着自己去和弥绛比箭术,和左鸢比工资。”

      丹香摇摇头,继续道,“你的未来不是只有眼前的一隅,你的选择可以有很多。既然你做不好这件事,那就放下去做别的,玄叶离了你难道会爆炸不成?”

      丹香说着看向瑞霄,瑞霄也点头道,“是呀,今时不同往日,玄叶也不再是以前的玄叶了,你没必要这样自责,因为没有人怪罪你。”

      “没人会怪我吗?”重眠胡乱擦了擦眼泪,声音要带着浓浓的哭腔。

      “谁会责怪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他们责怪?”丹香敲了一下重眠的脑门,“要是怕责问的话,当初就不要做。你我之间,还有没理清楚的账目,你得和我走,咱们要好好清算。”

      “可我身为父皇的孩子,一出生就要——”

      “就要什么?”丹香挑眉。

      “就要争权夺利……”重眠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重眠逐渐意识了一点,正如丹香和瑞霄所说的那样,玄叶没了沈重眠不会爆炸。

      重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你的母亲希望你度过平稳的一生,这是安若君告诉我的,我也希望你能如此。”瑞霄眨了一下眼睛,“人生就那么十几年,你得快快往前走,结交好友,经历风霜,不然老了以后,没人会记得你。”

      重眠有些恍惚,伤口处的疼痛好像清晰起来,重眠喃喃着这句话,突然抬起头,对丹香道,“你会记得我千年万年吗?”

      重眠不安的瞪大眼睛,暗绿色的眼睛混浊深邃,像是一场浓郁的深秋,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丹香上前抱住了重眠,一字一句道,“我会的,小殿下。”

      重眠痛苦的流下眼泪,紧紧抱着丹香的脖子,哭着说,“我记不清我是谁了,我只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困在这个笼子里,永远见不得光。”

      丹香拥抱着重眠,就好像拥抱着一根脆弱的羽毛,又好像是曾经的自己。

      泪水滚烫灼热,一如他的真心。

      丹香闭上眼睛,抱着重眠瓮声瓮气的说,“你是重眠,是金枝玉叶的小殿下,你的心是暖的,你的情是真的,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丢下你,我来带你走了。”

      “我来带你走了。”

      丹香重复着,这句话既是说给重眠,也是说给自己。

      漫长的时光被无限拉长,经历过长久的黑暗,自然会对阳光渴望,即使会灼伤眼睛,即使会遍体鳞伤。

      他遵守了约定,如约等待,如约来带被困在笼子中的人离开,曾经的苦难都成为了过去,现在,他可以迎接未来了。

      美好的、温暖的未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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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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