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医医馆扬名记》玖噜

53、第53章 值得

　　枝头的雪忽而落下，江尧闻声望去，冷风中飘扬的雪花落在肩头，陆聿从室内撑窗而出，手上多了个月牙白的披风。

　　“要不要多穿一些？”

　　这是陆聿今天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话，江尧并没有给他回应。

　　江尧露在外的双手在寒风里轻轻打颤，不知何时，指尖已经冻得通红。

　　见状，陆聿眸色微沉，迟疑半晌后，开口问：“要不然我们回去？”

　　“不用。”

　　江尧接过披风，笼在身上，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她侧头看向陆聿，说起万晋国的现状：“主战的二皇子，也就是则尔和达卢口中的主子，他是皇后所出，朝廷中拥护他成为新皇的人不少。”

　　其实，她还有另外的发现，不能告诉陆聿，例如，她梦境里那一角衣料。

　　说起正事，陆聿按捺住心里的担心，有再多想问的话，此时也说不出来。他走在江尧身侧，不远不近，正好能听清她柔和的声音。

　　“万晋国主战派的言论，你大抵也听说过，总之都与缺衣少食有关，在他们看来，极寒之地不易生存，那么他们便用武力争夺他国地盘。”江尧缓声道。

　　陆聿对主战派的说法并不赞同，薄唇一动，冷声道：“强盗言论。”

　　古往今来，发动战争的后果有几人能承担，最后受苦受难的都是贫民百姓，沙场上将士们血流成河，他们是谁家的儿子，亦是谁家的丈夫。

　　江尧轻声叹气：“的确是强盗理论，但架不住有人觉得这话对。”

　　说到这里，气氛难免沉重起来。

　　若任由万晋国主战派虎视眈眈地觊觎中原这块肥肉，那么他们早晚有一战，不可避免，无法逃避，只能应战，只是给将士们留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两人走到凉亭时，江尧开口说道，“万晋国极冷，粮食蔬菜以及草药不易生长，我听闻宫内有太官园，在宫内也建造了‘温室’，来培育新鲜果蔬。”

　　“可是，温室真的能解决万晋国的困境吗？”

　　听到江尧提及宫内的温室，陆聿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温室中虽然能在冬日种植果蔬，但温室耗费人力物力，向来是只供应给皇室中人的。

　　闻言，江尧缓缓摇头，呼出的白霜染上了长睫，她擦了下眼睫，说道：“这也算是一个办法，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总能缓个一时半刻。”

　　陆聿应道：“此事我会同圣上商议的。”

　　说完温室的事后，江尧将万晋国四皇子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四皇子倒不如二皇子那般偏激，最起码以他的行事而言，并没有起兵的打算，但我们也不能松懈。毕竟……”

　　陆聿十分自然地接过江尧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没错。”江尧心知肚明万晋国四皇子绝非善类，四皇子不如二皇子母族势大，只凭自己的能力，收买人心，就能成为二皇子的劲敌。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一阵冷风袭来让她打了个冷颤。

　　江尧搓了搓藏在披风下的手臂，说道：“我们回去吧。”

　　陆聿突然转身，修长的手指隔着披风握住她的手腕，薄唇轻颤，一字一字问道：“离开京城前，你答应圣上什么了？”

　　一句话让江尧愣在了原地，浑身的寒意仿佛不再存在，那日她与那个精致少年在酒楼中闲聊的景象浮现在眼前。

　　其实，她猜到了，毕竟那人袖口一抹明黄色不是寻常人能用的。

　　“他……”声音猛然停下，她抬眼去寻陆聿的身影，回握住他的手腕，一时间，她竟分不出是雪更凉一些，还是掌心的皮肤更凉一些。

　　许是察觉到陆聿眼中的紧张，她轻捻着他袖口下的肌肤，轻声道：“我没事，他不会要求我做什么的，我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你怎么样？在狱中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陆聿闷声摇摇头，肩上的雪花掉落了许多：“没有，他们不会的。”

　　江尧想来也是，毕竟陆聿身份不同寻常，旁人不敢拿他怎么样。雪势愈大，她拢了拢衣服：“我们回去吧。”

　　“阿尧……”陆聿站在原地未动，低低地唤了一声。

　　江尧不明所以回头看向他，只见他垂下眼，一张白皙的侧脸，唯独眼角染了一片红，他不知道江尧在看他，只是自顾自地问道，“你不救我，我也死不了，你何苦去自己去万晋国？”

　　陆聿俯下身子，手撑在柱子上，他背对着江尧，所以她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和落在雪中的泪。

　　他并不等江尧回应，喃喃道：“你知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那里有多少危险，要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用我的命去偿也不够。”

　　风声沙沙作响，连带着枝头滚下不少枯叶。

　　“我从未让你去偿还什么？为你也好，为了一国安稳也罢，都是我自愿的。”

　　江尧离陆聿有一段距离，在她没到万晋国时，她最开始的期盼只是让陆聿安稳度过朝中的打压。

　　可当她面对一具具冻死在雪地中的尸骨，一个个未到满月的幼童时，她从来没后悔来到万晋国。

　　在生死面前，她是谁，她为了谁而来，还重要吗？

　　“陆聿，别有那么大的压力，我能理解你那日的做法，你不放过他们也……情有可原。”

　　江尧这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她心疼陆聿是真的，不满他欺瞒的做法也是真的。

　　陆聿收敛了外泄的情绪，低低一笑，嗓音虽然还发哑，心境却是大变了。

　　他回头看向江尧，难得开了个玩笑：“刚刚你从窗子钻出来的那一刻，让我觉得你要和我私奔一样。”

　　江尧勾唇一笑，和陆聿回到了卧房里，她刚合上门，一只手臂便揽上了她的腰。

　　“你在生我气吗？你在信中提过顾昭，提过燕商，唯独没提过我。”

　　陆聿这会儿像个小孩子一样，嚷着江尧偏心，分明大家都有的糖果，唯独少了他的。

　　江尧顿时有些心软，可一想到他做了什么，又皱了皱眉：“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言语中的冷冽太过严肃，陆聿的身影停在那里，低下头，想道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让万晋国的的使臣离开……”

　　“你骗了我，还在关键的时候推开了我。”江尧冷静道，她并没有露出什么气愤的神色，只是望着陆聿。

　　可陆聿却在这并无苛责下的目光下，束手束脚起来，他只是不想江尧牵扯进这些瓜葛。

　　“你们也是厉害。你，顾昭，燕商。”江尧慢慢说起旧事，条理极其清晰，“你们合起伙儿来瞒着我。”

　　洪府上下被杀那晚，燕商带着她回到顾府时，顾昭没睡，在府中等着她。

　　那时，她情绪过于慌乱，没心思追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回想起来，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呢。

　　陆聿这会儿除了老实道歉，也别无他法，那时的他们想得过于简单，竟还要江尧帮他收拾残局。

　　江尧放下披风，打断了陆聿的内疚和自责，说起那日与小皇帝见面的经过。

　　“我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也没拿皇权压我，只问我愿不愿意，我便同意了，只不过，我不是以中原人身份去的。”江尧停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周令吗？”

　　“记得。”陆聿想起那段儿过往，耳根红晕了一片，往事桩桩件件，他想忘也忘不掉，毕竟他还没被别人拎着戒尺吓唬过。

　　“周令帮我伪造了苗疆弟子的身份，正好万晋国四皇子缺苗疆之人。”这也是江尧和小皇帝协商后的条件，她会尽全力达到小皇帝想要的结果。

　　但是……怎么来，如何做，她说得算。

　　陆聿没料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想一会儿，他便猜到了使臣匆匆离去的原因：“四皇子得了个助力，而作为他对手的二皇子坐不住了，便顾不上细作一事了。”

　　“对。”说起二皇子这人，江尧也觉得他有些奇怪，皇子想夺得皇位不假，他有称皇的才智，却没称皇的仁心，国都饿死冻死的百姓不管，反而千里迢迢觊觎中原的土地。

　　陆聿与万晋国二皇子交手过，十分了解此人的秉性，对于江尧的疑惑，他解释道：“他在顺应万晋国皇帝的心意，万晋国皇帝骁勇善战一生，自然支持开疆扩土。”

　　江尧赞同道：“也对，要不然当年那场战役也不会那样惨烈……”

　　她忽然停下，余光中观察陆聿的神色，据她所知，那场惨胜的大战，陆聿便在其中，也是这场战役，陆家满门死在了沙场上。

　　陆聿虽为皇室血脉，但对陆家的感情应该也不一般。

　　几乎不用看江尧的表情，陆聿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他轻声道：“没事，都过去了，顾大将军应该与你提过。”

　　江尧沉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义父的确和她说过那场大战，以及陆聿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