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刑部修史书》西江月色

14、夜逃

　　而在江南所遭受的一切，林宴这辈子都不愿再忆起。

　　他沉默了许久，未给孟清也一个回应。

　　孟清也惴惴不安，担心林宴察觉她的意图，又补充道：“燕姐姐若是不愿，那就算了。”

　　她面露伤感之色。

　　林宴摸不清孟清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子清，需要我做什么呢？”

　　“姐姐你这是答应了？”孟清也的眉间染上雀跃。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跟着我便好，夜晚守卫最为薄弱，我知晓后院有处暗门，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去。就是这出去之后，我身无分文，还得仰仗姐姐了。”

　　听孟清也说完，林宴心中冷笑，这人心果然是世间最难测之物，仰仗他？倒是说得好听，只怕是仰仗他的钱财吧。

　　果真是乡野村姑，粗鄙不堪。自己怎么会在她身上看到小妹的影子呢，真是疯了。

　　但林宴本就要赶在中秋前离开千香苑，即使不能亲手杀了沈如琢，他也要亲眼见证沈如琢死在自己面前。

　　孟清也的提议，倒为林宴省了许多事。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孟清也见他答应，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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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孟清也的逃跑计划里，还差一个吸引守卫火力的诱饵，而这诱饵嘛，自然是红莲。

　　七日之期早已过去，孟清也留了一个心眼，虽说给了红莲解药，但却只是半枚。

　　面对的孟清也出尔反尔，红莲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孟清也故作高深：“半枚解药可缓期七天，七天后，我会把那剩下的半枚给你。”

　　红莲惊疑不定，明显已不再信任孟清也。

　　孟清也便向她承诺，只要红莲能再为她做件事，解药自会双手奉上。

　　当时，这只是为了打消红莲的疑虑随口而说，如今，却是真的派上作用了。

　　是以，孟清也再寻红莲，向她告知了出逃一事。

　　红莲不愿，觉着此事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久前，她召集千香苑姑娘们，人数众多，也硬闯不了。

　　更何况她们三人，实属荒谬。

　　她当即拒绝。

　　孟清也脸色一变，描得粗壮的眉毛拧起，老气横秋的妆容，阴沉的神态，异常狠厉。

　　“红莲，你忘了那半枚解药吗？这几日，你是不是寝食难安，心慌难耐啊？”

　　红莲被她戳到痛处，自从知晓自己中毒，她便坐立难安，心中似有一万只蚂蚁啃食般。

　　红莲眼神警惕，却隐含着惧意，孟清也知晓自己赌对了。

　　“红莲，我那毒药可是见血封喉，若及时服用解药，下场会很可怕，便是想留个全尸也困难啊。”孟清也继续下猛药。

　　红莲悔恨不已，若自己没有拿偷窥一事要挟子清，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呢。

　　自作自受罢了。红莲不敢拿性命赌气，心中怨怼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经过一番纠缠，红莲还是同意了孟清也的要求。

　　只是又加了一句：“我也要一起走！”

　　孟清也有些惊讶，不带一丝犹豫的回道：“若你能冲破守卫，我便带你一起走。”

　　红莲知晓，这不过客气之言而已，她的身契还撰在如娘手上，便是离了这千香苑，自己仍旧不得自由，况且，她无家可归，又无谋生手段，留在楼中，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争一口气，不至于在孟清也面前太过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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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离千香苑一事，孟清也并不打算让沈如琢知晓，因此，只能依靠她自己。

　　对于红莲的加入，林宴未置一词，而孟清也的理由是：她溜去后院观察门口守卫情况时，鬼鬼祟祟的行迹被红莲抓个正着，红莲逼问她，她禁不住拷问，便说出了实情。

　　红莲威胁她，若不带她一起走，便去告密。

　　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林宴的态度异常冷淡，不知究竟信了孟清也这番说辞没有。

　　终究是糊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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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

　　孟清也，林宴，红莲在后院汇合，而门口守卫离她们仅有一墙之隔。

　　按计划行事。

　　“大人，不好了！”孟清也焦急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尤为突兀 。

　　她双手不停的拍打着紧闭的后门，试图引起门外守卫的注意。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活腻了？”守卫充满怨念。

　　“大人，红莲姐姐害了风寒，现下口吐白沫，昏迷不醒。请大人寻一大夫来瞧瞧好嘛。”孟清也心急如焚，立即回道。

　　门外两位守卫对视一眼，不敢轻易做决定。

　　就听拍门声渐渐消停，而那女子慌乱的声音也远了些。

　　“姐姐，你还好吗？你不要吓我啊！”

　　“守卫大人，开门啊，我姐姐命悬一线，你们横加阻拦，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拼了我一身性命，也要上告衙门，治你们见死不救还耽误治病的嘴！”

　　守卫似是被此话镇住，颤颤巍巍的去打开了门锁。

　　几个跨步来到三人面前。

　　上次沈如琢守株待兔不成，知晓已打草惊蛇，而千香苑接连几日一直风平浪静，便裁撤了千香苑的守卫，只留下几人巡逻。

　　因此，后门只有两人看守。

　　见守卫上钩，孟清也扶着假装昏迷的红莲，可怜兮兮的祈求：“守卫大哥，我姐姐高烧不止，请准许我去寻大夫。”

　　其中一名高个儿守卫略显为难的说道：“妹子，这我们也拿不了主意，不然，等我们请示了长官？”

　　“我姐姐的命可等不起！”孟清也嘶吼。

　　眸光中的怒火熠熠。

　　林宴冷眼旁观，只觉面前气急的少女实在是演技高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不是他知晓实情，瞧见这副姐妹情深的场景，恐怕也会被她所迷惑。

　　骗子，林宴想起子清在他面前吐露心声，言辞切切，以悲惨身世勾起他的怜悯之心。

　　谎话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纵是林宴知晓子清不是什么好人，也难免心惊。

　　守卫连忙上前查看红莲的情况，而原本昏迷的红莲突然睁开眼，向空中撒了一圈迷药。

　　粉末扑面而来，守卫躲避不及，吸入鼻中，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红莲所撒的迷药青楼女子人人都会备上一份，药性极强，遇到难缠的客人时，便悄悄放在熏香中，借此躲过客人的折磨。

　　她提前服过解药，不会有事。

　　而孟清也和林宴，则就不一定了。

　　见红莲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而是用药迷倒了两名守卫，孟清也瞬间撤下扶着红莲的双手，红莲本就是半躺在地上的姿势，被孟清也这么一甩，一个不注意，便跌倒在地。

　　红莲在孟清也惊愕的注视下慢慢爬起，拍了拍襦裙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土，似是有恃无恐，慢悠悠的摇着小瓷瓶，嚣张的说道：“子清妹妹，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傻，我若真按你说的那样，在去寻医的路上逃走，只怕那官兵顷刻便会将我抓进大牢。”

　　孟清也不敢在林宴面前以解药威胁红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

　　红莲嘴角勾起冷笑，见孟清也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震慑，眉间染上得意，手指一翻，将手中的小瓷瓶对准孟清也和林宴，想故技重施，迷倒二人。

　　孟清也身负内力，普通的迷药对她起不了作用，因此，她推开站在一旁的林宴，将他护在身后，而自己则以背遮挡住了飘散在空中的白色粉末。

　　林宴被她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思考，就听孟清也的声音响起：“燕姐姐，捂住口鼻。”

　　红莲一击不成，而瓷瓶已空，恼羞成怒，揪起面前佝偻着腰的孟清也，另一只手拿出提前藏好的绳子，欲趁她反应不及，将她捆住。

　　孟清也背对着红莲，不知身后的情况，并未躲闪，正当红莲以为自己得逞，却有一只手擒住了她。

　　红莲不可置信的抬头，竟是林宴，他似是不惧迷药一般，口鼻全部暴露在外。

　　她不是最是柔弱吗！？红莲心中疑惑，燕燕体弱多病，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阻止她。

　　而孟清也回过神来，做戏要做全套，她离远了些，拿出手帕，系在脸上，挡住了口鼻。

　　林宴方才只是下意识的举动，现下反应过来，手筋传来刺痛，渐渐脱力，而红莲抓住时机，挣脱了他的束缚。

　　另一手将绳子摔在地上，双手袭上林宴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

　　孟清也不知局势为何会变成这样，害怕这里的动静太大招来千香苑正门处的守卫，连忙跑过去拉架，将两人分开。

　　红莲单方面碾压林宴，林宴方才使了力，身子虚弱，手脚处隐有刺痛，被红莲压着，加上方才吸入了少量迷药，更加无力反抗。

　　恍惚间，林宴看到子清附身在红莲耳边说了什么，而红莲的气焰立刻熄灭，不情不愿的从他身上起来。

　　而林宴还欲深究子清究竟说了什么，意识却渐渐迷离，不受控制的昏迷了。

　　“你难道不想要解药了？”孟清也的话拉回了红莲的理智，她忿忿不平，无可奈何，被孟清也捏住了七寸。

　　孟清也俯身查看林宴的情况，见他还有气息，放下心来。红莲下手很重，林宴的颈脖，脸颊都被挠出了红痕。

　　“红莲，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孟清也郑重的问道。

　　红莲疑惑，摸不清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才不走了，你把解药给我！”红莲反驳。

　　孟清也走到她身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糖丸，放在红莲手心，故作正经的叮嘱：“记住，服此药还是好像上次一样，生吞，不能碰到舌尖。”

　　红莲在孟清也的注视下将糖丸放入嘴里，如她所言，直接吞下。

　　“毒已解，你可以回去了。但是不要试图告密哦，我能下毒一次，就能下第二次。”孟清也面露凶色，威胁红莲。

　　红莲知晓孟清也的手段，只盼着她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当即点点头。

　　红莲一溜烟儿便消失在孟清也的视线之中。

　　处理完这茬，孟清也心累的看着地下昏迷的林宴，认命的将他扶起，架在自己肩上，绕过两名守卫，缓缓出了千香苑后院。

　　林宴身子单薄，于天生怪力的孟清也而言不算回事。

　　孟清也扶着林宴，一步一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心中已经有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