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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深宫业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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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殿的日子,成了百色神魂撕裂的修罗场。
李忱的“专宠”,简单而粗暴。他几乎夜夜留宿清思殿,无视宫规礼法,更将一切劝谏隔绝在外。他像是要将过去数世未能相守的时光尽数弥补,又像是要通过这种极致的占有,来确认她真的存在于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会亲自监督宫人为她准备契合灵修之体的清淡膳食,会将各地进贡的、蕴含灵气的奇珍异宝堆满她的库房,甚至会在批阅奏折的间隙,抬头寻找她的身影,若见她不在眼前,眉宇间便会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这份近乎窒息的“爱”,让百色沉沦又恐惧。
夜里,他拥着她入眠,手臂如同铁箍,让她动弹不得。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灼烫着她的肌肤,也灼烫着她心口的业力烙印。有时,她会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眼睫,那珍视的姿态,让她心尖发颤,几乎要忘却所有前尘旧痛,只想溺毙在这片刻的温存里。
可随即,更深的恐惧便会将她拽回现实。
第二世里,他亦是这般拥着她,在一个雪夜,气息微弱地在她耳边说:“下一世……别再躲着我了……” 然后,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冰冷。
记忆如同毒蛇,啮噬着她的心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忱的气色,似乎不如刚登基时那般清朗了。他偶尔会在她面前掩饰性地低咳,批阅奏折时,眉心那道悬针纹也愈发深刻。是真的国事操劳,还是……
这个念头让她寝食难安,业力烙印的灼痛也日益频繁清晰。
后宫之中,韦贵妃的脸色一日阴沉过一日。她出身京兆韦氏,家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自认才貌家世足以母仪天下,岂能容忍一个来路不明的山野女子凌驾于自己之上?
“娘娘,不能再忍了!”心腹宫女低声进言,“陛下已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再这样下去,这后宫还有娘娘的立足之地吗?”
韦贵妃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去,把那个消息,透给御史台刘大人。”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说,清思殿夜有异光,恐有妖邪秽乱宫闱,动摇国本!”
她动不了陛下,还动不了一个没有家族倚仗的孤女吗?她不信,前朝的压力,陛下也能置之不理!
这日午后,李忱难得有半日清闲,命人在太液池边的水榭设下茶席,只携百色一人。
春光明媚,碧波荡漾,池中荷花初绽。李忱挥退左右,亲自执壶为百色斟茶。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眉宇间带着一丝难得的舒缓,看着百色穿着他特意命尚衣局赶制的、绣着银狐暗纹的烟霞色宫装,在明媚春光下,容颜清丽绝伦,恍若神妃仙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满足。
“若日日如此,岁月静好,该有多好。”他握住她放在石桌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他的手心温热,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百色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不掺杂帝王威仪的温柔,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一世,他也是在一个类似的春日,拉着她的手在山涧奔跑,笑着说要带她看尽人间四季。
美好的回忆与惨痛的结局交织,业力烙印猛地一痛!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李忱更紧地握住。
“怎么了?”他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內侍监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在李忱耳边低语了几句。是御史台的联名上奏,言辞激烈,直指清思殿“妖氛弥漫”,有损圣德,请求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驱逐“妖女”。
李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周身散发出慑人的寒气。他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那內侍监噗通跪地。
“妖女?”李忱冷笑,声音冰寒刺骨,“告诉他们,朕的身边,是仙子!再敢胡言乱语,朕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妖氛’!”
他震怒的模样,与前两世他为护她而与天下人为敌时的身影隐隐重叠。百色看着他为了自己,不惜与整个朝堂对抗,心中既感动,又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
看啊,百色,你又在害他了!你带来的,只有争议,只有麻烦,只有……灾厄!
心口的业力烙印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轰然灼烧起来!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点,溅在她烟霞色的衣襟上,也溅在了李忱明黄色的龙袍袖口,如同雪地红梅,触目惊心!
“百色!”李忱脸上的怒意瞬间被惊恐取代,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声音都变了调,“传御医!快传御医!!”
他慌乱地用手帕擦拭她唇边的血迹,那鲜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一种即将失去她的巨大恐惧如同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百色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脸色白得透明。她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深可见骨的恐惧与心痛,泪水终于决堤。
“阿忱……放我走吧……”她抓着他的衣襟,用尽最后力气哀求。
李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声音嘶哑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不许胡说!朕是天子,朕不准你死!谁敢夺走你,朕便毁了谁!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行!”
他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冲向清思殿,留下太液池边一片狼藉与惊惶的宫人。
水榭香茗,春光潋滟,转眼已成血色残局。
清思殿内,御医战战兢兢地把脉,却查不出任何病症,只说是“忧思过度,心血耗损”。李忱怒斥庸医,将太医院搅得天翻地覆。
而只有百色自己知道,那灼烧她心脉的,不是病,是业,是纠缠了数世、无法可解的因果业火。
她躺在龙床上,看着帐顶繁复的蟠龙纹样,感受着身边帝王那焦灼不安的气息与紧握着她不放的手,心中一片冰凉与绝望。
这一次的业火,烧的是我。下一次……又会轮到谁?
宫阙深深,锁住的不仅是她的身,更是两个灵魂在宿命业火中的痛苦挣扎与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