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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ecr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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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深色窗帘垂坠在落地窗前,将它几乎遮盖完全,只留些许无法闭合的缝隙。
天刚蒙蒙亮起,整个世界被一层柔和的蓝笼罩,薄纱似的光从缝隙中探入房内。
沈舒言借着透进来的微光看到周良宴轻轻摇头。
他说:“先回去睡吧。”
再没有后话,不说自己生气与否,径直转身往床边走。
本来就已经太久没睡,再加上刚才精神高度紧张。
沈舒言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整个人都是一种虚浮的状态,眼皮沉沉地往下坠。
她想,莫名半夜被叫到派出所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周良宴应该也已疲乏不堪。
思及此,知道自己不适合再过多打扰,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关门声响起,周良宴伸手将倒扣着的合照拿起来。
照片中的女孩儿还没现在那么高,穿着校服笑得甜蜜,站在自己身侧还不到肩膀处。
他安静地垂眼望着,用手指轻轻抚摸后将合照放回桌面,却在抬眸时被手腕处的红吸引视线。
大概是刚才他发梢上的水不小心滴落在她手臂那处的衣服上。
本来已经干涸的红被湿润,摩擦中印在他身上。
周良宴望着那红失神,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捻上去后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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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言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洗完澡后就将自己摔进床里。
明明刚才已经困得要直接原地入睡,此刻大脑却突然开始亢奋,异常清醒。
她在床上来回翻身,闭上的眼睛睁开,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张照片。
那是她来周家后和周良宴的第一张合影。
拍照时应该是夏天,她6岁。
被刚上初中的周良宴搂在怀里,照片中她睁着眼睛迷茫地盯着镜头,眼中都是来到陌生环境的不安与谨慎。
身体唯一的支撑点是小手牢牢抓住的哥哥的袖口。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将自己从黑暗的杂物间里带出来的周良宴,是她在父母去世后在这个的世界上感受到的第一束亮光。
她几乎完全依赖他。
沈舒言的指尖轻轻滑过手中的相片,像抚摸封存在脑海里的回忆,一幕幕景像电影似地倒退放映。
记忆回到她八岁左右,上三年级,正是爱玩的年纪。
奈何严厉的母亲认为,小孩子就应该从小培养。
家里定的规矩用小本本罗列排序的话都能记上好几页。
不能吃零食,不能看与学习无关的书,不能玩幼稚且无用的东西,不能这不能那。
对于沈舒言来说,那些规矩更像是小孩快乐指南,每一项对她都具有无穷诱惑力。
付瑾华当然知道,所以总会时不时突击检查。
沈舒言放在卧室的违禁品就这样被罗掘一空,她也被母亲惩罚站在墙角一个小时。
周良宴刚从学校回来便瞬间洞察局势,他悄悄给沈舒言使眼色。
上楼后故意把自己偷偷买下藏起来的switch声音开到最大,吸引母亲的注意力,给她争取休息的时间。
直到听见周良宴喊,“妈,这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
“你也过来给我罚站!”
接着就是两人一起下楼的声音,楼下的人收到信号,迅速站起身。
最终沈舒言只站了一小会儿,她的惩罚时间结束时,周良宴还要继续在那儿站上半个小时。
但后来其实沈舒言也不太敢把“违禁品”带回家里了。
不容易发现的漫画书转移到周良宴的卧室,被他包上书皮,夹在一堆专业书和习题中间。
一时半会气味都散不掉的“垃圾食品”,周良宴会偷偷塞进书包带进卧室。
每每这个时候,沈舒言都会雀跃地走过去拿到手里,甜甜地说谢谢哥哥。
周良宴不说话,嘴里噙着笑,温柔地看她吃完后,销毁罪证。
可如今他们的关系却…
记忆绵长轻柔,手中的合影轻轻滑落至枕边,沈舒言侧躺着终于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保姆王阿姨在屋外,“小姐,起来吃饭了,夫人刚才打电话说家里五点有客人要来,让你提前准备一下。”
沈舒言睁开眼洗漱完下楼,桌子上已经备好清淡的餐食。
王阿姨从厨房出来,看向正在吃饭的沈舒言说:“这是小周总专门从兰桂坊带回来的。”
“兰桂坊”是北城有名的私厨菜馆,她记得这家店只接受预约,也不做外卖,问:“我哥在家吗?”
王阿姨摇头,“把这些送回来后,小周总没停就又去公司了。”
沈舒言点头,没说话,坐在餐桌前继续小口喝粥。
母亲和父亲都不在,家里只有她自己,沈舒言准备回卧室补觉。
直到快四点才起床下楼,与从棋牌室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唐淑玲越过客厅,满脸笑容地拉上沈舒言的手,“言言回来啦,阿姨可真是好久都没见你了,这趟来专门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沈舒言叫了声妈,转头回复:“唐阿姨好,谢谢您记挂着我,我也有东西要送给您,准备明天就给您送家里去。”
唐淑玲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大,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发。
看着落落大方的沈舒言心里更是喜欢极了,嘴里一直嘀咕着怎么感觉又瘦了。
付瑾华放下茶杯接话,“天天钻到工作室对着脏兮兮的泥巴,也不好好吃饭,不瘦才是怪事。”
沈舒言在心里默默反驳,那些才不是什么烂泥,那都是她的战友和武器。
母亲说的这些话她在已经听过无数遍,听着听着大脑便自动生成免疫力,但还是忍不住想去辩驳。
她的手抚上椅背,指尖扣着上面的花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微微有痛感腾起,唇线抿直又艰难地松开,在心里打好几遍草稿的话就要脱口说出。
付谨华又问:“听你哥说你今天早上回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刚鼓起的勇气被浇灭,大脑停止运转,没来由地紧张害怕,指尖无意识地更用力扣着花纹,痛感也随之加剧。
沈舒言斟酌几秒,才说:“是,可能刚好错开,我今天没开车,限号。”
有周良宴的话做伪证,她这个谎还算勉强过关。
付谨华点头,抬眼看过去,“那就好,我以为你忘了家里的规矩,半夜还在外面跑。”
想象中的话钻进耳朵,沈舒言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双脚被牢牢粘在地上,她机械般木讷地点头,而后低头沉默。
唐淑玲眼看气氛不对,适时打断,“言言,等会还有惊喜哦。”
沈舒言不解,片刻后便看到那个惊喜。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的“竹马”,儿时的玩伴际琛。
人到齐,大家陆续落座。
唐淑玲笑说,“际琛听说今天言言也回来,你看连行李都没放就急匆匆跑过来了。”
被打趣的人做无辜状,“妈,我是想吃王姨做的糖醋排骨了,你不知道国外的饭到底有多难吃。”
外国人不善于使用调料等一切对烹饪有莫大帮助的东西,大多都是半生不熟的肉片与面包搭配,便是简单的一餐,际琛见到那些东西简直害怕得要命,平时在家里不怎么下厨的人也被逼得学了一些不容易翻车的家常菜。
周际两家交往颇深,闲来无事时两家长辈便经常聚在一起下棋品茶,际琛更是从小便喜欢往周家跑,就跟在沈舒言屁股后面。
跟着跟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便常黏在一起,两家长辈每次看见都会打趣,说等长大后一定要喜结连理。
际琛回想着,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对面的女孩,她正埋头扒饭,两耳不闻窗外事。
忽然,门口有声音响起。
几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回来的人一身深色西装,戴着副金丝框眼镜。
付谨华放下停下动作,招呼阿姨加副碗筷,才转头问:“良宴你今天不是有商务饭局?”
“合作商临时有事,改了时间。”周良宴将外套脱下,坦然回复。
他缓步走到餐桌前,看向几人时的目光在沈舒言的脸颊的掠过一瞬,又收回。
两位长辈难得聚在一起,又开始谈起往事。
但其实更多的是在讨论沈舒言和际琛的两个小年轻的童年趣事。
周良宴已经换好衣服落座,正垂眸喝水,听到唐阿姨说两家喜结连理时面上表情平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身旁沈舒言微微抬眼环视一周,与对面际琛的眼睛在空中交汇,又瞬间错开。
两位妈妈话语间尽是感慨,当年的小孩子摇身一变,如今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过了快十几分钟,好在这个话题接近尾声,长辈们却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周良宴身上。
付瑾华问:“良宴,禾旭最近怎么样,在洽谈新业务?”
多年前,资产重组后的云璟集团业务覆盖各大领域,营业额超过九百多亿,可这几年却迟迟难以突破千亿大关,眼看着转型迫在眉睫。
周良宴毕业时,云璟结束从传统业到数字化的转型,可总部与各子公司的管理人员内部势力盘根错节,供应链、财务等关键部门关系复杂,遗留问题太多,周父到了快退休的年纪,饶是想要解决也无从下手,力不从心。
这种情况下,周良宴仍没有强烈的接班意愿,被母亲与父亲推着往前走,挣扎毫无作用,只能退而求其次。
但他不屑参与集团元老间的内部斗争。在市场并不看好,父母也不同意的情况下,坚持单独设立公司进行产业链投资。
别人都等着看笑话,奈何被狠狠打脸。
目前周良宴掌管的禾旭稳居子公司排名榜首,在云璟管理位也处在可进可退的状态。
付瑾华起初对他的做法很不理解甚至是不看好,但眼看着禾旭从濒临倒闭到现在一路水涨船高,便再未多说。
周良宴放下筷子,回:“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十拿九稳。”
他的话音刚落,付瑾华继续问:“前几天给你送到办公室的文件夹你看了没?”
周良宴的身形一顿,“太忙,没看。”
“等不忙了可以一定要好好看看啊。”一旁的唐淑玲看向他,笑着说,“那可是我跟瑾华选了很久的,说不定里面有你能看对眼的。”
沈舒言闻言抬头,问:“唐阿姨,什么东西?”
唐淑玲不说话,只神秘地笑,“你妈妈着急想要个小孙女儿啦。”
不用深究,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凭着付瑾华的眼光和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能出现在文件夹里的女孩们条件必然在北城都是个顶个的好。
沈舒言又想起和周良宴这次闹矛盾的原因——她附和母亲说哥哥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实在没想到周良宴的反应那么激烈,可以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往日只需几天就会恢复成无事发生,这次却僵持很久。
想到这里,她心不在焉地哦了声,没察觉到空气寂静一瞬。
周良宴的眼神轻而短暂地拂过她的面颊,而后又望向别处。
沈舒言用余光偷偷瞄他,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
哥哥的指腹好像有极小一片肌肤泛着红,可转眼好像又看不见了,她只能收回视线。
厅内恢复寂静,付瑾华却还看着他。
周良宴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是要他表态,就在此刻。
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掠过埋头吃饭的沈舒言身上后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捻碰触,而后低声说:“知道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