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众邪修的白月光》青鹤卧眠

11、灵潭鱼珠（一）

　　逢春盈转头看向相闾，心中生出果然如此的想法，和灵主的交易代价的确不简单。

　　“其实你本质和邪灵主没有区别。”相闾抱臂笑道，“不过一个外显，一个内隐罢了。”
　　灵主声音起伏道：“闭嘴！你这种邪恶之人，就不配上山。”
　　相闾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如何作想，毕竟在我看来，邪恶和正义又没有明确的界限。”

　　“离开这里吧。”逢春盈适时开口，“我们该去找草药了。”
　　她并不想在这里多待，也不想听相闾故意刺激灵主，毕竟他本质上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灵主所言不假。
　　“离开？”相闾声调上扬，“怎么该是我们离开呢？”

　　话音方落，灵主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逢春盈立即将耳朵紧紧捂住，可这根本无用，那些声音仿佛是在逢春盈脑袋中响起回荡般。

　　相闾抬起袖子遮住逢春盈：“深呼吸，逢春盈，放空自己。”
　　“你做了什么！”灵主声音中染上惊恐，“你这个败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相闾笑得张扬，歪头道：“我不过是在山下放了把火。想必灵主很快就能解决，并救出被困在火海中的生物吧。”

　　逢春盈侧目盯着相闾，一时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强风从身侧吹拂而过，逢春盈感知到灵主已经离开这片草地，一切都归于平静。就在她放松警惕时，一条湿润冰冷的触手突然卷上她的腰，将她拖进了身后的水潭中。

　　“相……”
　　逢春盈下意识去抓相闾的衣角，却扑了个空。她整个人陷入水中，被触手卷拽着往深处去。

　　逢春盈用手努力拉扯触手，想让它放开自己，然而她的挣扎让触手将她卷得更紧。就在她因不能呼吸而痛苦时，触手忽然将她松开，迅速地藏进黑暗之中。

　　哪怕抬头瞧见相闾朝自己靠近，逢春盈也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浮动着往水面游去。可是当她经过相闾身侧时，相闾却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

　　逢春盈伸手疯狂推阻着相闾，然而他的手臂牢牢圈在她的腰间。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求生的本能让她迸发力量，一脚将相闾踢得远远的。

　　她费力地朝水面游动，但即将浮出水面时，相闾再次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拽回水中。

　　他掀开面具，扣住逢春盈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唇瓣相碰时，相闾第一反应是，原来嘴唇相触是如此的感受，温热、柔软。察觉到逢春盈紧闭牙关，他用舌头顶开，将灵力渡进逢春盈的体内，让她在水底自由呼吸。

　　逢春盈没想到相闾会忽然吻上来，她左右扭动脑袋想要避开，脖子却被相闾紧紧握住。直到感觉灵力在体内流转，窒息的痛苦渐渐消弱，逢春盈才接受自己同相闾亲吻的事实。

　　但很快，她觉得这一切都在放屁。
　　渡灵气可不需要伸舌头。

　　逢春盈狠狠咬了相闾的舌尖，直至唇间尝到鲜血的味道，她才推开用力相闾，往反方向游去，同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相闾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嘴唇里全是铁锈的腥味，舌尖也在隐隐发疼。他拉下面具，向逢春盈传话，让她跟着自己往下游。

　　逢春盈慢悠悠地跟在相闾身后，方才她依然没有瞧清相闾的模样，她如今满脑袋还是那张蠕动的脸皮。好恶心……逢春盈下意识擦拭自己的嘴唇，难道不能像上次般双手接触渡灵气吗？

　　越往下游，可见度越低。逢春盈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她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就连相闾的方向都是通过他的声音分辨。她总感觉身侧似乎有庞然大物存在，可是相闾让她不要怕、不要想、不要看，放空自己往下潜。

　　直到某刻，逢春盈的视线彻底黑暗，甚至连相闾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她摸索着继续往下，不远处终于出现一盏澄黄色的灯，她下意识朝那处游去。然而靠近才发现，那不是灯，是眼睛。

　　那是长在庞然大物背上的一只眼睛，靠得近，逢春盈甚至能瞧见眼睛内不断滚动的几颗眼球，眼球周边泛着红的血丝。
　　而在她看来时，所有眼球都停止滚动，下一瞬，视线全部定格在她身上。

　　逢春盈浑身瞬间泛起鸡皮疙瘩，她反应迅速地朝反方向游去。然而弱小人类怎么可能赢过庞然大物，眨眼间，逢春盈被吸入它的肚子里，强大的冲击让她瞬间昏迷过去。

　　混着潮湿、腐烂、铁锈的气息将逢春盈唤醒，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红色的肉..壁上，而肉..壁随着庞然大物的呼吸不断起伏。

　　逢春盈庆幸自己还活着，但很快，她发觉自己不对劲，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抬手不断揉搓眼睛，可无济于事，她仍然瞧不清。

　　“等出去就恢复了。”
　　逢春盈顺着声音瞧去，只能看见模糊的白衣和白骨面具。

　　是相闾，他竟然也被庞然大物吃进来了。
　　不对……难不成这次的草药又在这个怪物的身体里？逢春盈难以忍受地皱眉。

　　相闾似乎靠近了，逢春盈看向他：“我的眼睛为什么瞧不清了？”
　　“我施了咒。”相闾伸手将她扶起来，“毕竟再往前走你无法接受。”

　　逢春盈在相闾的帮助下缓缓往前行，她疑惑道：“之前你说，这座山中没有邪灵主。”
　　那庞然大物如何也不像是正经生物。

　　“是啊。”相闾慢悠悠道，“山中没有，水中有。”
　　“可这里不已有灵主了吗？”
　　相闾哼笑一声：“这里的邪灵主可就是灵主幻化而成的。”

　　逢春盈疑惑：“什么？”
　　她记得相闾之前告诉她，邪灵主是汲取灵气生出意志，又引诱活物为食才形成的。

　　“灵主汲取天地灵气而生，是一方之主。但同时也意味着，它将永远被困在一个地方。想要离开，只能寻找接纳灵力的容器，也就是下一任合适的灵主继承者。而邪灵主一是意志不坚定的灵主被浊气污染而成，二是从诞生之初就是坏心眼。”

　　逢春盈在心中咀嚼这几句话，终于彻底明白灵主和邪灵主之分。她轻声道：“所以方才灵主让我许愿，是想让我成为下一任灵主。而现在的邪灵主，是上一任灵主被污染形成的？”

　　“嗯。”相闾敷衍地回应，“大概是吧。”
　　可逢春盈还是就觉得奇怪，但偏偏一时想不出是何处不对劲。

　　这次的庞然大物不同于山怪，它的身体内部并不是石头和山壁，而是活生生的血肉。逢春盈每次抬脚，都觉得脚底软绵绵的，像是踩上一团平坦的肥肉。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直顺着红色肉..壁往下走。
　　直到某刻，相闾突然道：“若是承受不了，就直接闭上双眼。”

　　起初逢春盈并不明白相闾为何要说这句话，直到她走进狭窄的、满是眼睛的通道，她才知道相闾用意。

　　密密麻麻的眼睛分布在小道之内，哪怕视线已经极其模糊，逢春盈依然能瞧见脚底、头顶、左侧、右侧全是不断眨动的眼睛，不停转动的眼球。它们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直勾勾地盯着她和相闾。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逢春盈脑袋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她猛地闭上眼睛，伸手死死抓住相闾的手臂。同这恐怖的邪灵主比起来，卑鄙无耻的相闾都变得可依可靠。

　　“真的有这般恶心可怕吗？”相闾倏地笑起来，他故意拉住逢春盈的手，带着她要去触摸一旁的眼睛，“不如试试看，它和普通人的眼睛有什么区别。”
　　逢春盈努力地将手抽回，她想自己若是真摸上怪物的眼睛，这只手她宁可不要。

　　就在挣扎之间，逢春盈的另只手也倏地用力，一不小心将相闾的白骨面具直接扫落在地。她睁开眼，没想到相闾的面具竟然这般容易被弄掉。视线模糊间，逢春盈隐约瞧见了相闾的面容。

　　她仍然不知道他具体长相如何，大致看来，轮廓并不算丑。而逢春盈发觉，他上半张脸的确有被火灼烧的痕迹，准确来说，是那双眼睛周围有被火灼烧的痕迹。这大抵是他佩戴面具的原因之一。

　　相闾迅速将白骨面具重新戴好，他握住逢春盈的脸颊，声音故作阴森道：“再看，我就将你的眼睛挖下来。”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逢春盈的面容上，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细致地打量逢春盈的长相。逢春盈并非他见过最绝美的人，相反，放在整个宗门内，她的长相只能算清秀。

　　但她的眼睛很有意思，任何情绪都能在她的眼睛里找出来。明明一点都藏不住情绪，还要故作深沉。比如嘴巴说着讨好的话，眼睛里却透着鄙夷；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眼神却满是嫌弃；面上装作不感兴趣，眼底却会迸发好奇……

　　她真的很有意思，相闾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逢春盈的眼睛，她比他遇见过的每个人都要有意思。如果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但如果她持续拥有他的灵气呢？相闾出神地想，那她也可以成为修仙者吧。

　　逢春盈转头避开相闾的触碰，她正想说快些去寻草药，却突然听见相闾说话。

　　他轻飘飘道：“出去之后，你想双修吗？”

　　逢春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相闾没疯吧……是她想的那个双修吗，还是说双休，给她两日休整喘息的时间？

　　逢春盈垂眸避开相闾的视线，然而目光触及到地面密密麻麻的眼睛后，她又猛地闭上双眼。好半晌，逢春盈抬头道：“仙长，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凡人。”相闾冷笑一声，他上前两步靠近逢春盈，“你竟然真的只想做一名凡人？”

　　逢春盈瞧不见相闾的面容和眼神，可他的姿态和语调却给她沉沉的压迫感。她此时心脏发紧，喉间仿佛被塞了块石头般发不出声。但不等她做出反应，相闾步步逼近。

　　“凡人弱小、脆弱，甚至短短百年就会死亡。”相闾垂头，“你仍然想做凡人？”
　　“是。”逢春盈身后就是长满眼睛的肉.壁，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任由相闾靠近，直至鞋尖相抵、衣袂交缠。

　　相闾倏地笑道：“既然凡人早晚都得死，你为何要费尽心思救你姐姐？反正她最终仍会离你而去。”
　　逢春盈猛地抬眸看向相闾，他威胁她，又拿阿姐威胁她！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指尖几乎要陷进手心之中：“仙长，世上总该有凡人存在。再者，这只是我的想法罢了，与阿姐有何关系。”

　　相闾沉默地盯着逢春盈，半晌后，他略过逢春盈直直往前走，低语道：“或许真是疯了……”

　　逢春盈视线模糊地盯着相闾背影，心中一阵恼怒，她瞧他才是疯了，人都能修仙，怎么脑子还是修不好？她脚步重重地跟在相闾身后，努力让自己忽视掉周围不断颤动的眼睛。

　　逢春盈的眼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加之肉.壁时而蠕动微颤，她步伐缓慢，不过几息间就被相闾甩了大截。烦死了，逢春盈狠狠地想，相闾这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出满是眼睛的通道，最终磕磕绊绊地追上了前方的疯子。而疯子站在原地，瞧见她靠近时抬手打了个响指。片刻后，逢春盈察觉到自己眼前逐渐变得清晰——相闾解开了灵咒。

　　相闾并未出声，他只是盯着逢春盈瞧了片刻，转身往深处走。凡人，竟然要当该死的凡人……

　　逢春盈不远不近地跟在相闾身后，她仍然觉得四周有人盯着自己，然而当她转头四周打量时，只能瞧见暗红色的、凹凸不平的通道。

　　“不要看，不要想。”相闾冷淡道。

　　逢春盈忽然回过神，她察觉相闾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不断往前走。冰凉黏腻的触觉似乎透过衣衫渗透到她的肌肤之上，逢春盈抑制住缩回手的想法，沉默地跟在相闾身后。她能感知到，靠近相闾时，被窥视感缓缓减弱。

　　穿过狭小的洞口，逢春盈瞧见前方的场景时眉头紧蹙。整个空间被深蓝色的液体填充，液体表面还不断咕噜冒着泡，这片幽深的液体就像是能将人毒死的魔药。

　　相闾转头瞧了眼逢春盈，抬脚踏上那片液体。然而他既没有掉进去也没有陷进去，仿佛走在平坦的路上。

　　逢春盈皱眉盯着这一幕，她看见相闾踩过之处都浮现密密麻麻的、奇怪的图案，像粒粒分明的百香果籽。除此之外，相闾每走一步，脚底的东西就会发出如孩泣般的尖叫声。

　　她想不明白，那些草药怎么都长在这样奇形怪状之物里。而如此恶劣又恶心的坏境之中，竟然还能有活物存在。
　　相闾已经站在另一侧。他没有出声，只是抱臂看着逢春盈，看着她面露恶心、眼神犹豫，一时竟不自觉地笑出声。

　　逢春盈好不容易走上岸，却发现相闾盯着自己发笑，她谨慎地后退两步道：“仙长，我们现在又该往何处走？”
　　相闾转身朝不远处的洞口走去：“就在前方。”

　　她跟着相闾走进昏暗的类似洞穴般的地方。甫一进去，逢春盈胃里就一阵翻涌。半空中悬挂着大大小小的肉瘤，部分肉瘤甚至生出人脸或是手脚。逢春盈泛起阵阵恶寒，喉间甚至泛起酸水。

　　当她瞧见相闾伸手摘下了最大的那颗肉瘤，将它的外皮撕开，露出白花花的、如婴儿般的果实时，逢春盈再也忍受不了。她跑到洞外，干呕起来，似乎要把这一路的恶心都吐出来。

　　然而直起身后，逢春盈发现之前那抹被窥视感更加强烈，仿佛已经抵达她的周身。她本想去到相闾身边，但奇怪的是，她不受控制地仰头看去——一只硕大的、紧闭的眼睛悬在她的头顶。
　　但当逢春盈仰头后，它倏地睁开，里面挤满了颤动的眼球，它们都争先恐后地要瞧清逢春盈。

　　逢春盈觉得自己仿佛被施了法，她想动却无法动弹，她想闭眼却无法阖上，只能呆愣地注视着那只眼睛。

　　“逢春盈！”
　　她听见了相闾的声音，却无法做出回应。下一瞬，她感觉自己被相闾抱住，眼睛也被他的手掌遮住。但她并未因此回过神来，反而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在昏迷之前，逢春盈脑海中浮现那只眼睛的声音——“原来是转世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