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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逃离,是林溪的乐曲。
      到大二,她已从学习的惯性中逃脱,开始正视自己不喜欢经济学的事实,但穿过狭窄的洞穴见到的是荒野。她无法用语言准确地描述自己,“做你想做的事”类的宣言不再激起热情,如果说,她想,如果我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想做的事情呢?
      思考这样的事时,她将自己放逐到黑暗中,电影学院的影协在隧道里拥有一个放映空间,片子冷门,来的人寥寥无几,林溪不在意,她喜欢灯光暗下来,周围寂静,而前方又有热闹人生。
      起初,她是同室友一起来,也曾同旁人诉说过自己的困境,但最后多归于一个年轻女孩的多愁善感,她想,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却无法找到语言反驳,便只独行荒原。
      周五到周日会有人来放映,打开投影仪,在电脑上播放影片。
      时间久了,影协的社长眼熟她,问她,是否加入,偶尔帮忙放映,林溪答应了。
      微信群里有6个人,头像就是面貌,文字就是语调,林溪和他们仅仅拥有这个网络印象。大家会讨论每月的影片主题,也会在放映日询问谁有空闲时间。
      中期社长组了个饭局,6人慢慢入座,看见齐桉的时候林溪心一停,他穿着白衬衫套着灰色的毛衣,秋日阳光的离去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苍白。
      一面之缘,或许他已经忘记自己了,无法得知同一份记忆在不同人脑海中的程度,便拿不准是否有“叙旧”之需。
      他坐到了林溪的对面,唯一的空位。
      “这是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先自我介绍一下,网友还是需要认识的,”社长是个短发女孩,黑发柔亮,她时常在朋友圈言辞犀利地将院线电影批评得无话可说。
      简要的自我介绍便开始了,在场的人来自电影、传媒和人类学专业,而林溪和齐桉好似误入其中,一个金融一个计算机。
      虽然林溪没有说上很多话,以及他们谈论的话题她也并不能全数听懂,但她很兴奋。对于世界的争论,对理论的探索,对生活以外研究的讨论。
      林溪,她的生命本该如溪水般流动,但某一天她干涸了,世界无理由地大旱。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不带来潮湿,只会在干裂的河床留下脚印。
      认识你自己,古希腊的呼唤透过时间语言传了过来。
      她喜欢这些东西,探讨本质,从现实物品中看见理念的世界,离开现实才能让她到达更真实的更可以呼吸的世界。
      小溪流动,清泉涌出,林溪在吵闹的烧烤店感受到潮湿。
      席间,齐桉也没有多说什么,更多的是一个聆听者,比起文科生的激昂,他的言语与眼神间带着理科生的冷冽,林溪这样想,这个词离开具体的人会变得矫情,但齐桉就是如此的。
      他会将情绪压下,回到最根本的逻辑讨论,在对话中他是不带个人情感的。
      “我们没有信仰,神已经离我们远去。”
      “现代有自己的神,那就是理性,坚信科学的正确,坚信自己可以完全地了解世界认识世界。”
      “我所推崇的理性难道是错的吗?对理性的崇拜和对过往神灵的崇拜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结束的时候,大家从片刻的语言亲密脱离,互说再见往各处离开。
      走出十米,发现齐桉和自己是同一方向的,林溪快步跟上。
      “齐桉!”她快要靠近时出声叫住了他,前者停下脚步等她并行。
      “你平时也有去洞里看电影吗?”林溪犹豫这样的话会否显得两人太熟,超过边界。
      “我周三晚会去。”
      “啊,难怪我没见过你,我都周末去。”
      “周三刚好是我的休息日。”
      林溪猜测他是将自己的日程严密规划并彻底执行的人。
      同段路程持续了十分钟,期间两人的对话浅尝辄止但也有来有回,这倒是打破了林溪事先的刻板印象,在书籍里总是有寡言安静的人,是不愿意多说话的,齐桉虽然安静,但正常的人际交往也不会拒绝,是个交往起来十分舒服的人。
      到了分岔口,恰巧出现了一只小猫,齐桉蹲下去摸,撸顺它头顶的猫毛,小猫发出“喵喵”的声音回应。
      林溪有些怕猫,站在一旁等待,观看。
      她害怕猫,但此刻她感受到了齐桉的温柔。
      齐桉站起身来,很自然地说,“你宿舍在哪边?”
      林溪指了左边的某栋。
      “我也可以从这边走,”齐桉说。
      也可以,不知道也可以里包含了多少米的多余路程。
      送到宿舍门口,两人方说再见。
      越是阅读与观影,沉浸到精神世界里,林溪越觉得兴奋,以至于她没看见另一个陷阱。
      期中的考试成绩发放下来,分数比想象要低,并直白地将红色数字摆在桌面上。
      林溪本应该是伤心的,同排坐着的男生的分数比她高多了,林溪知道他看见了。在老师进行试卷讲解的时候,男生用一种隐晦的语气安慰她,只是一次考试分数而已。
      她应该感激善良的同桌,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分离她—不在场,她的精神在现实以外,所以她其实并不关心这个成绩,也没有预料内应该的伤心,她不羞愧不伤心,因为她不在乎她远离了课堂。
      回应了男生的安慰,林溪试图回到课堂,但..无果。
      一场晚间放映,因为映后持续了很久,众人便放开说再去续一趟夜宵。本是没有齐桉的,但路上偶遇他结束自习,便将他强行带过来。
      林溪从第一次的聚会激情中走出,她擅长去发现真实与本质,激昂的谈话也可以被归为是年轻人无意义的探寻,他们的谈话也没什么不同。
      她找不到生活里的第四面墙,飘忽的眼神并不能给到不存在的观众。
      “刚刚你在门口的时候,我拍了一张,发给你。”齐桉开口说。
      一个响指,伟大的戏剧落幕。
      林溪心有疑惑,为什么突然要给自己拍照,但她不会当面去探究这个原因。
      照片传送,是一张侧脸,林溪倚靠在门帘,头顶的光直落而下,如同舞台光。
      或许只是出于对光影的捕捉吧,林溪这样合理化别人的行动。
      “谢谢。”
      或许,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在场。
      散局后又是两人的陪伴而行,热闹如潮水退去,显露出来的是夜晚的寂静。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我最近偶尔发现自己一天没讲过话,听见自己的声音可真陌生。”话的重量会压断人与人之间细小的绳索,林溪会坦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你都有种说话的欲望。“
      齐桉说,”可能我比较善于倾听吧。“
      林溪反笑,”你还真是不够了解自己,就像我手机里有许多个软件,在不同的平台上我发不同的内容,我能察觉它们之间的细微不同,在你这里,我会说些别处没说过的话。“
      “你还没怎么同我说过话。”
      “那是因为我在克制,我怕我们不熟。”
      “哦。”
      “哦?我接不下去啦!”
      路程很短,没有遇见那只小猫,但他再次将自己先送到了宿舍楼下。
      过了会,林溪手机上来了条消息,是齐桉发来的图片。
      那只小猫,他回程的时候遇见了。
      很快期末,林溪还流连放映室,她在群里无心地说自己完全丧失了学习的兴趣,这样的话好像大家都在说,但她是真的。
      连着好几天夜晚,从洞里看完电影出来,快11点的时候,都会恰巧遇见自习室出来的人,里面就有齐桉。
      遇见几次后,林溪竟产生了一丝心虚,便会小心不去看他。
      齐桉叫住了她,林溪有些尴尬地笑,怎么像被班主任抓包一样。
      “不是马上要考试了吗?”
      “我不想学。”林溪心里堵得慌,她理直气壮。
      齐桉的沉默和黑暗融为一体,带来一丝压迫感。
      “你知道《死亡诗社》里的尼尔吗?我以前看的时候一直不懂为什么他要选择死亡,现在我懂了,说什么再忍一下,等到长大就好了,可如果我有喜欢的事,那为何我不能现在就去做!反而要忍受考试经济学的折磨。”这样的话带着情绪,其实她已经想了很久了,在她所信奉的逻辑里迷路,找不到解。
      “你过度使用了你的fe,”齐桉这样说。
      “是这样吗?”她天生喜欢分析解剖自己,更爱别人分析自己。
      “这是你的弱势功能,过度使用就会导致你陷入情绪危机,你重启一下。”
      “重启?为什么?我不喜欢重启,重启意味着我否定自己以前的人生。”
      “回到现实来,你看看你当下要做的事,不要把生活弄得一团糟。”
      “别管我!”林溪很委屈,她不想听见这样的管教。
      以为下一秒就要不欢而散,她好像听见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的”谁管你“。
      齐桉没有,他说,”这样你会活得更轻松一点,你看,你只需要在短时间努力准备考试就能通过,然后顺利拿到毕业证,在此之外,你大可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是实用主义者,适合拿手术刀,知道自己靠什么而活。
      其实齐桉没有说服她,这本来就是无解的,需得靠她自己才能走出的困境,哪是旁人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但,齐桉采取了行动,这是理想主义者最欠缺的东西。
      齐桉整个期末周都带着林溪去了自习室,林溪无法拒绝他,也没法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
      她在意他,也感受到自己被在意,过度神游的风筝被拉住了。
      总算不太痛苦地度过了期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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