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旧风

32、番外一

　　1，回到葱茏

　　一辆巨大的旅游车在高速路上无声的滑行，一转眼就到了城市的入口。
　　这是一块在这个年代早已消失的路牌，上面写了三个字：葱茏市。
　　车子的速度慢下来，停在公路的出口处。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各位旅客，我们已经到达本次旧风之旅的最后一个目的地：葱茏市。请大家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我们很快就将……”
　　坐在第四排的一个母亲惊喜的向外张望一下，拍拍趴在自己膝盖上睡觉的儿子，“儿子儿子！到了到了！快起来！”
　　少年揉着眼睛抬起身子，“到了？这么快，我才睡了一小会儿……”
　　“快快快，别啰嗦了，拿着你的包，下车下车！”
　　“老妈你用得着激动成这个样子么……”少年不满的嘟囔，母亲已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少废话！下车！”
　　此时大车已经打开了四扇大门，其中一扇就在不远处，少年一恼，抓起包包就跳到走廊上，一不小心绊到一个人的脚，一个踉跄，稚气的脸蛋就冲着地面啃过去了。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扶住了他，“着什么急啊你？”
　　少年抬头，看见一个爽朗干净的笑容，“谢谢哥哥。”他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母亲匆匆赶上来，又是一巴掌，“你急什么你！”然后跟变脸似地，笑眯眯的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高城摆摆手，然后拎起很轻的包包，下了车。
　　“这儿居然真变成了旅游胜地！”高城轻轻自语，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好笑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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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葱茏市，这个至今还保持着百年前生活方式的小城市，风景秀丽，民风纯朴，清澈的三生河在城边环绕，这已是现在我国不可多见的美景。为了保护葱茏市的原样，相关部门严格规定了每周来参观游玩的游客定额……
　　高城没耐心看完手上的小册子，他大步走向那些自己熟悉的街道。
　　“喂喂喂！那位先生，请不要到处乱走，这里……”导游小姐在后面叫住他，高城回头笑笑，“我就是随便走走，你放心，这儿我还有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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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店子的名字叫做：狼。是许多年前高城开店的时候起的名字，现在的招牌换了个新的，但是样子没变，名字也没变。
　　一百年前卖那时候一种叫做电影光碟的东西，现在还是卖那东西，不过价格已经贵的离谱。
　　一摸一样的招牌，一摸一样的摆设，这里几乎没有变化。
　　“老板！给我滚出来！我要买东西！”
　　“组长？高城！！”
　　高城大笑着张开手臂，史今一下从柜台后面跳出来，冲上去拥抱。
　　“好久不见！”
　　“很久么？”高城故意皱眉，却掩不住和老友重逢的喜悦。
　　“很久了白虎大人！”伍六一从楼上冲下来，在楼梯上就在大声嚷嚷。
　　看见伍六一，高城一呆，然后一脸了然，“你又……？”
　　伍六一大大咧咧的点头，“是啊！”他理所当然的反问，“换了你你不这么做？”
　　“我倒是想呢！”高城大声回答。
　　史今瞪了伍六一一眼，伍六一自知失言，一缩头。
　　“你瞪他干啥？合着我这儿还是颗少女的玻璃心，经不起一点刺激？靠！想问就问，拐什么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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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低音从巨大的音响传到地面，再传到沙发上，酥麻的震动感顺着脊椎传到大脑，迷乱，困惑，欲望，可是，依然清醒，无法放纵。
　　吸在嘴里的烟，已经完全没有味道，透过人群望过去，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想看见的那双眼睛，没有自己想微笑以对的面，耳边也没有那个低沉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曾经被他叫在嘴里的名字，现在没有人叫。
　　震耳欲聋的音乐，却还是寂静一片。
　　再闪烁的灯光也没有他的眼睛明亮，再悦耳的歌声也没有他的声音动人。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在哪里？我不知道。
　　大笑，无所谓，还活着比什么都好。就算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他还活着，还在草原上奔跑，还健康的在吸，还时不时的从窗口突然出现，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嗨，帅哥！娇媚的舞女在面前晃动，表情火热，眼神冰凉，也是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嗨，美女。他淡淡的笑。
　　醉了？
　　醉了。
　　想念谁？
　　是的。
　　如蛇般灵活妖娆的躯体，却只舞出了寂寞。
　　我想你，想念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伤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我想你，想念你。
　　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我替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困了，来见我吧，在梦里。
　　好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喧嚣的人群，强劲的音乐，我看见桌子的边缘，大理石的，冰冷，像你。我无法温暖你，你根本不记得我。
　　困，好困，却不想睡觉，我怕睡着了也梦不见你，怕我这一生也看不见你，怕你永远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不认识我，当我是陌生人。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放弃了所有想得到的，想保护的人，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只要你需要么，你需要么？
　　铁血的战斗，残酷的厮杀，我厌倦了你曾经的杀戮，厌倦了你曾将的厌倦，原来你早已预见，早知道我会厌倦，可是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到，你当初的一意孤行，会让我们这样，分开，活生生的分开，你近在咫尺，却不认识我，我近在咫尺，却是你的陌生人。
　　我只能等，等着想你，等着你到我梦里来，让我抱住不放。
　　我说过，我等得起。
　　耳朵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什么都听不真切。
　　手脚发麻，脸在在发麻，嘴在发麻，指尖也在发麻，麻麻的，却不能麻木我的思念，不能，一点都不能。
　　困，让我睡吧，也许，我能梦见你……
　　我想梦见你。我知道我喝多了，因为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肆无忌惮的想念。想念你。
　　平时，我不敢想，我怕时间太长，而我的时间太短，我怕等不到你
　　虽然我说，我等得起。
　　我等得起，真的。
　　我还在等。
　　一直在等，还会等下去。
　　思念如潮，如潮。瞬间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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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醉了，醉的厉害。伍六一陪着他一杯一杯的灌，已经到厕所里吐去了，史今跟着去看看，高城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闪烁的灯光不时从他脸上掠过，照亮他的五官，然后又陷入黑暗。
　　舞女轻轻走过来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喝下。
　　微微张眼扫一眼，高城没动弹。
　　“帅哥？送我回家吧？”舞女凑到高城耳边，浓烈的香气袭来，高城微微一笑，“好啊。”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撞到桌脚，高城差点儿又倒下去，舞女扶住他，整个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高城身上。
　　酒吧后面的暗巷。
　　舞女轻轻的笑着，嘴里呢喃着高城听不懂的话。温暖柔软的手臂搂住高城的脖子，高城轻轻握住她的手，舞女娇媚的笑着，身体在高城身上来回磨蹭。
　　高城似乎醉得更厉害了，迷蒙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叫着一个名字，重重的喘息着，站都站不稳当了，只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的手掌抚上舞女□□的肩膀。
　　舞女的手臂突然一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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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呢？”史今扶着伍六一走回来，却不见了高城。
　　“喂！刚才坐这儿的人呢？”伍六一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
　　“啊，这位先生啊，嘿嘿，”服务生一脸猥琐的笑，“他看上我们的舞娘了，现在，”他笑得更厉害，“估计已经爽上天了吧！”
　　史今脸色一变，拽着还在迷糊的伍六一跌跌撞撞的冲出去，撞倒了几张桌子，引来尖叫声咒骂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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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嗤！”暗夜里，轻微的骨骼断裂声并不明显，倒是那□□被撕裂的声音更大一些。
　　血腥味一下窜出来，浓厚得像粘稠的胶水，紧紧糊住了黑色的空气。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都消失了。
　　没有尖叫。一片寂静。

　　2，重逢

　　高城的左手已经变成了虎爪，他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舞娘，爪子一松，一截血淋淋的手臂掉在地上，迅速变成一只兽爪，干枯萎缩。
　　“真大胆。”他眼里还有一丝醉意，声音低沉。
　　“白虎果然名不虚传。”舞娘的声音也变了，干涩冷硬，刚才的娇媚像是别人嘴里传出来的。
　　“你不是来找我的。”高城放松了刚才一瞬间绷紧的肌肉，往墙上一靠，点了支烟，“说吧。”
　　“当然不是。”舞娘无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恶狠狠的盯着高城，“我这种无名小卒，只不过是试探而已。”
　　“袁朗？还是承影剑？”高城喷出一口烟，“你们还真是不死心。忍了这么多年，也难为你们了。”高城挥挥手，“袁朗不在这里，你走吧我不杀你。”
　　“白虎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舞娘并不领情，她冷笑，“你放过我别人了不会放过我，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妖怪神兽，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她恶毒的笑，“你知不知道你的狼王现在在哪里？”
　　“高城！”伍六一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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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在嚎叫，凄厉的怒嚎划破了草原的夜空。
　　什么也没有，只有风，风尖利的呼啸而过，除了风声，草原上似乎再也没有了生命。
　　狼已经看不出来周围的那一堆堆烂肉还是他的同族，可是他知道那是！每一只狼都被撕成碎片，头颅被砸碎，肠肚满地，脏污的皮毛一团一团的在地上，被风一吹，到处滚动。
　　眉心骤然发烫，刺痛了狼，他像受惊一样高高跃起，然后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这样的痛苦，狼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岁月里，他经历过好几次。
　　他看着他族群里的小狼出生，长大，老去，死亡，一代又一代，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衰老过，每次，只要他熬过去这样的痛苦，他就会变得更强壮。
　　狼其实是喜欢这样的痛苦的，他知道还有些事情，他还没做完，还有个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经历过比这个更加强烈的痛苦！
　　痛！剧烈的疼痛从狼的眉心处炸裂开，狼嚎叫着翻滚，痛！同族的血肉沾染在狼身上，他已经无暇顾及，巨大的痛苦像要将他的筋骨全部折断，再磨成粉末一样！狼的意识开始模糊。
　　睚眦悄悄的逼近。
　　眼睛里从一开始看见狼王的恐惧和畏缩，变成了不顾一切的贪婪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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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拦住要冲上去的伍六一，“他在哪里？”
　　“在草原啊！”舞娘神秘的笑笑，“睚眦也在那里，哦，你可能不知道，”舞娘漫不经心的说，“这个世界上，最恨狼这种生物的，就是睚眦。”她呵呵的笑，“其中，狼王是他几百年来最恨中的最恨！”
　　“睚眦？那个蠢货？我说你们真的是没人了吧？”高城并不惊慌，“我的狼，永远不会被那种蠢货打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哼，是么？”舞娘也笑，“那么……一群睚眦和一只狼打架，你猜，谁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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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睚眦嫉妒狼，从很久以前就强烈的嫉妒他，自己是神龙的后代，却沦落到成为不入流的小妖，连百年前那场大战，混沌和梼杌都瞧不起他，他们召尽世间那些有能力的大妖或者神兽，唯独忘记了他！他们该死！
　　而眼前这头畜生，这头狼，更该死！数百年前他不过是一头普通的黑狼崽子！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他！谁知道他居然成了草原上叱咤风云的狼王！还成了妖！是那种自己怎么也望尘莫及的大妖！！他老是和自己作对，老是护着那些卑贱的人类！
　　睚眦狞笑着，没关系，你也有这一天！承影剑死了，他的元神就在你眉心，小狼崽子，让我咬碎你的头颅！曾经风光显赫，不可一世的狼王，现在已经是我的囊中物！等我得到了承影剑的元神，我一定会杀尽你的同类！杀尽你喜欢的人类！全部杀尽！
　　睚眦不止一个，而是一群，他们急速向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狼靠拢，每一只睚眦都像即将破水而出的鱼雷，他们的眼睛里，尽是强烈的恨意和贪婪！
　　杀了他！杀了他！兽类的咆哮响起。
　　张开血盆大口，睚眦露出尖利雪亮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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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今握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个舞娘，这次，是伍六一拦住了他，伍六一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看看高城。
　　高城在沉默，他没说话，他抽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你走吧，如果他死了，你们死，如果他没死，你们就不死。”扔下这句话，高城转身就走，拉着伍六一，“走，再去喝几杯！”
　　“你……？？”伍六一和史今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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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像是刮过草原的疾风，那样巨大密集的声音响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无声无息，就像死神光临一样，猝不及防，无法抵抗。
　　像风吹过那些茂密高大的芨芨草一样，睚眦纷纷倒下。
　　他们不甘心，挣扎着扑向那个此时全无法抗能力的狼，其中一只被打烂了半个身子，但是他已经冲到了狼的身边！嘴巴张开，不顾一切的咬向狼的咽喉！
　　狼知道睚眦已经扑上来了，剧烈的痛苦并没有让他失去意识，危机就在眼前，他甚至闻到了睚眦嘴里的臭味！但是他闪不开。
　　一头黑豹像是从地底窜出来一样，狠狠的撞在睚眦的腰上！睚眦回头就是一口，咬想黑豹的脖子，黑豹一甩头，利爪已经插进了睚眦的肚子！
　　“蠢货！你当A大队的人死绝了？”C3说完这句话，就咬碎了睚眦的咽喉！
　　狼终于失去了意识，剧烈的疼痛让他四肢痉挛，黑豹走到他身边，化作一个年轻的战士，“队长……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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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轻轻巧巧的从窗口跳进来。
　　这个人从来不关窗，不管在哪里。
　　狼在很多地方找到过他，他的窗户总是敞开着，好像就是在等着自己一跃而入。
　　他今天很奇怪，没有像往日的大多数时候，看见自己跳进来的时候会很开心的笑，然后不客气的摸脑袋拽尾巴，也没有像偶尔几次那样，静静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自己发呆。
　　狼突然想起，好像从来没有在自己出现的时候他是不知道的，就算他躺在床上，自己一跳进来，他的眼睛就睁开了。
　　他今天睡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来了。
　　狼好奇的凑过去看，他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呼吸很温暖，带着一种奇怪的香味，狼轻轻嗅嗅他的嘴唇，伸出舌头舔舔。
　　高城其实知道他来了，他就是懒洋洋的不想动，酒精不能麻木他的神经，但是能够麻木他的身体，昨夜那个舞娘走了之后，他又拽着伍六一喝了不少酒。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高城脑子里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狼好奇的上下打量的样子。他嘴角一翘，突然伸手，抱住了狼的脖子，狼吓一跳，本来要挣扎，身子却软下来，乖乖的让他抱着。
　　“怎么啦？”高城低声问，没指望得到回答，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有血腥味儿，你受伤了？还是又吃掉了谁家的宠物？”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鼻音，不像以前那样明朗。
　　狼在高城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是那种他撕开猎物的时候常常会闻到的味道，血的味道。他不安的动一下。
　　感觉到脸上温暖的皮毛轻轻蹭了蹭，“我喝酒了，喝得有点儿多，今天高兴，这里是我的家，我回来了。”高城还是没有睁眼。
　　“什么是喝酒？”狼在心里挣扎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高城倏然睁眼，狂喜和惊讶驱散了他眼里的醉意，“你你你会说话了？？”

　　3，危险

　　高城在葱茏市的家是一栋山边的小屋，这是他花了重金从一对老夫妇手里买下的，这里已经是葱茏市的最边缘，屋子后面，就是西行山。
　　为什么住在这里，史今和伍六一都没问，没必要，袁朗还是一头狼，自从数年前高城在草原上找到了他，他便偶尔会出现在高城身边，是的，偶尔。
　　狼总是能够找到高城，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了高城身边，狼自己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那头狼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就只是一头聪明的，纯黑色的大狼，不是当年那个袁朗，那个张扬骄傲的，隐忍强大的狼王。
　　第一次见到狼的时候，史今伍六一高兴得无以复加，随后他们就失望了，很失望。当年高城带着狼去见的齐桓和吴哲也很失望，狼不认识他们，狼，只是一头狼。
　　可是高城不，他从不失望，他觉得，狼总有一天会化成一个人的样子，眼睛黑亮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高城。
　　狼总是从高城从不关上的窗户上一跃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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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被轻轻带上的门，狼突然难过了。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难过，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舒服，哪儿都不舒服，浑身上下，连根毛都不舒服。
　　为什么自己会说人类的语言？为什么自己的族群会变成一摊烂肉？为什么刚才那个人走出去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觉得很难过？
　　他烦躁的咬开柔软的枕头，拉扯里面的棉絮。
　　我再也不来找他了。
　　狼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
　　他越来越烦躁，一纵身跳出窗外。几个利落的跳跃后，他的身影消失在西行山葱葱郁郁的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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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看着高城进门，史今欲言又止。
　　“是啊，他来了，现在还在我家，去见见？”高城没打算隐瞒，史今身上几乎有一半青龙的血，狼身上强烈的妖气根本瞒不住他。他现在，还不懂收敛。
　　“他怎么样？”
　　“怎么样？老样子，啊会说话了。”高城噗嗤一下乐起来，“整的跟个小孩儿似地，还会说话了！嘿！”
　　伍六一揉着脑袋从门外走进来，“头疼死了！”
　　“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高城和史今异口同声的嘲笑他。
　　“那不是你灌……”伍六一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他来了？”
　　“凤凰一直派人在保护袁朗，他们把他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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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在山林中狂奔，心头的烦闷和郁结之气却越来越重，他突然停住。
　　眉心又在发热。
　　有人！敌人！狼警觉的竖起耳朵，眼睛里凶光大盛。
　　“袁朗？”娇媚的声音响起，舞娘还是昨晚那个样子，只是少了一只左手，她慢慢的走出来，“你真的变成一只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舞娘乐不可支，“啊不对，你本来就只是一头畜生，你还想当人？我呸！”
　　她慢慢凑近狼，“你这样的畜生都能变成人，而我这样货真价实的人却要变成一头畜生！凭什么！！！？？？”
　　“因为你贪心。”一句话，却好像从几个不同的喉咙里说出来，有的尖利，有的低沉，有的几乎是在嚷嚷，有的又是在咕哝。
　　舞娘退了一步，没回头，“喏，找到他了，你下手吧。杀了他，给我自由。”
　　“给你自由？他可不是你找到的。”几个声音同时说话，听上去说不出来的怪异别扭。
　　“不是我？我知道你的身体太大了，不方便到处走，我让睚眦去草原上，A大队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袁朗，睚眦那群废物怎么可能得手？不过他们也保护不了袁朗太久，这些年我替你召集的那些怪物，已经在各地作乱，他们□□乏术，又怕袁朗出意外，高城在这里，A大队的人果然把他送了来，不是我替你找到了他？还把他带来了你身边？”
　　九婴吱吱嘎嘎的笑起来，“我知道我没有找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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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突然脸色煞白，他毫无预警的冲出去，还在半空就化身为白虎，影像店在葱茏市最热闹的街上，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白虎去势如电，紧跟在他身后，一条青色的巨龙也腾空而起，等到尖叫声响成一片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史今冲出来，手中冒出一股青色的光芒，笼罩住整个街道，片刻过后，人们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一切，史今跳上车，一踩油门，向西行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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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痛再次袭击了狼，他听不清楚舞娘在说什么，他只知道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就在舞娘身后，就在这西行山葱葱郁郁的山林里，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那股邪恶的气息，似乎要将他整个吸进去，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狼不想任人宰割，他挣扎着站起来，对着舞娘身后，发出狺狺的低吼。
　　“呵呵，真可爱。”几个声音同时钻进狼的耳朵，低沉的震得他的心肺都在发麻，尖利的刺得他的耳膜都快要破裂，还有那吱吱喳喳的像婴儿一样的声音，并不难听，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一把把小锯子，生生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你别磨蹭了，快下手吧，白虎和青龙快到了。”舞娘淡淡的催促。
　　“我等他们来。”
　　“哼，白虎的元神也算是不俗了，那个青龙，现在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这你也看得上？”
　　“我饿啊，亲爱的舞娘，你也知道，我被困在西行山已经很久了。”
　　舞娘不再说话，她走到一边，坐在石头上，冷冷的看着再次被剧痛击倒，在地上扭曲嚎叫的狼，她嘴角泛起意义不明的笑容。
　　狼的眉心银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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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婴！”高城怒喝，纯白色的闪电从天而降，落在狼身前，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白虎，嗯，还有青龙。”九婴慢慢的从树林里走出来。巨大的身躯在地上滚动，所过之处，树木倾倒，山石崩塌。
　　“很好，你们都来了。”九婴的九个头同时开口说话，他的身体比修蛇还大数倍，浑身灰扑扑的，像一条巨大无比的蛆虫，他头上长了九个奇形怪状的脑袋，每一个都像是被踩扁了挤烂了的婴儿脑袋，却跟普通的婴儿头颅差不多大小，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无头的巨蛇，顶端有九个斑点。奇丑无比，怪异狰狞。
　　舞娘虽然见过很多次九婴的真面目，但是看见他出来，还是一阵恶心，扭头不看他。
　　“怎么这么恶心？”青龙从天而降，平日里巨大的青龙和九婴一比，顿时就显得又细又小。青龙全无惧色，“九婴？这老怪物还没死？？”
　　“呵呵呵呵呵呵，青龙你可真没礼貌，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辈。”
　　“你想要什么？”白虎跳上一块巨石，他眼睛的颜色比从前更淡，几乎透明，但是那种像最纯的黄金一样的光芒，却越来越明亮。他浑身雪白，风从他身边吹过，他却纹丝不动，连身上的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承影剑，袁朗，你，青龙，”九婴的九个脑袋之一扫了一眼正飞奔来的史今，“还有他。”
　　“这里没有承影剑。”白虎冷冷回答。
　　“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装模作样？白虎，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狼王，”九婴扭动一下身体，一旁的山石轰然崩塌，巨大的石块掉落下来，砸在白虎身边，他看都不看一眼。“已经有自己的元神了。”
　　狼此时已经不再挣扎，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柔软的肚子微微起伏，嘴角渗出一缕血红。
　　“白虎和狼王，惊天动地的爱情，当年狼王为了保住你当个凡人，让铁路捏碎了他每一根骨头，然后服下一种药，重新生长，”九婴看着白虎的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呵呵，那种药剧毒，能够让狼王变得强壮，却也能让他生不如死，真蠢。”九婴的头颅在慢慢变大，“他应该像我一样，妖怪的元神是世界上最好的补品，他要是肯吃掉别人的元神，何必受那种罪。”
　　白虎的爪子深深陷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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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那也好，”九婴慢条斯理的继续说，“要不然他现在也受不了承影剑的元神，可惜了，”他九个脑袋已经膨胀到澡盆那么大，怪异的五官扭曲着，“白费功夫，你们在我这里做同命鸳鸯吧。”
　　先发动攻击的，是青龙。
　　他像利剑一样从半空中急速扑下，目标是九个头其中的一个！九婴看也不看他，尾巴一甩，他看上去巨大笨重的身体动起来，竟灵活无比，青龙被拦腰击中，重重的跌落在地。
　　白虎也动了，在九婴尾巴击中青龙的一刹那，他已经咬住了九婴的一个脖子！
　　用力一撕，一股腥臭无比的血冲出来，白虎的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那些血一滴也没有沾到他身上。那个被他咬伤的巨大头颅凑在白虎眼前，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白虎，我低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个几乎被白虎撕掉的脑袋歪歪扭扭的挂在那里，大股大股的血涌出来，九婴毫不在意，那个脸诡异的笑着，他一用力，血就像箭一样射向白虎！
　　白虎身上的金光更盛，形成一道光圈，护住他全身，九婴的另一张嘴也张开，瞬间冒出熊熊烈焰！直直的喷向地上的狼！
　　跌在地上的青龙再次跃起，张嘴吐出一股水柱，迎面和烈焰撞上！但那时青龙已经不再拥有从前的力量，他的水柱顿时被击退了大半！
　　“要比火吗？”半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青龙心里一松，一边的史今眼睛一亮。
　　凤凰！不止他，还有獬豸！禺疆！
　　火红的翅膀一扇，凤凰喷出一股烈焰，压住九婴，他并不恋战，在獬豸跃上的时候，他一把抓起地上的狼，飘然远去。
　　九婴的头颅全部高高昂起，狂怒的怪叫起来！
　　狼模糊的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泛着金光，直直的冲进一片血海！
　　“高城……”他无力的垂下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4，伤

　　高城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从他的左肩一直延续到右腰，伤口两边的肉血糊糊的翻开，九婴的血有毒，剧毒，虽然现在毒性被控制了，但是那伤口周围的肌肉还在慢慢的被腐蚀，散发出一股恶臭。
　　他趴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白，
　　狼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道狰狞的伤口。他心里一痛，突然莫名其妙的惊慌狂乱，他不顾一切的扑到高城背上，伸嘴就去舔。
　　凤凰拦住他，狼回头就是一口，凤凰避开，他下意识的解释，“不能舔，有毒。”
　　“那你们就这样看着！！？？”狼咆哮。
　　凤凰大惊，“三哥？”
　　“凤凰……”高城微微张嘴，他吃力的说话，“他……还不是你三哥，他会说话了，嘿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的笑，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又紧紧皱起眉头。
　　狼垂下眼睛。
　　高城伸手，背上剧痛让他的手指怎么也稳不住，剧烈的颤抖，狼向上挺身，让高城的手落在他的背脊上，高城摸摸狼的背脊，勉强笑笑，“我没事儿，疼一会就好了。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顺着狼的背脊滑落，他昏过去了。
　　狼回头，嘴轻轻碰碰他的指尖，高城没反应。狼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凤凰叹口气，轻轻的走出去，关上门之前，他觉得自己还该说点什么，“他没有危险，九婴死了，现在他的伤口无法愈合是因为毒性，熬过今天晚上，他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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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像火焰在灼烧，然后又是彻骨的冰寒，这痛苦像要把自己撕成两半！高城死死咬住牙不肯呻吟出声。有多痛？没有知道他曾经元神破散的时候痛，没有以为他会死掉的时候痛！
　　脸边有温暖的触感，狼用鼻子轻轻的蹭他。
　　“你……说句话呗……”高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狼伸出舌头舔去。
　　“为什么？”
　　高城快速闭上眼，如果不闭眼，那么泪水一定会毫无遮拦的滚落，就是这个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淡淡的冷漠和只有自己才听得出来的压抑。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呵呵……什么为什么……你继续说……”
　　狼却不再说话，他看着高城，漆黑冰冷的眼珠里泛上一层痛苦，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剧痛撕裂了高城的理智，他陷入狂乱的梦境。
　　袁朗在笑，他嘴角一挑，眼睛温柔，他张嘴……一只利爪突然穿胸而出，他的脸色煞白，眼光迅速黯淡……
　　袁朗在河边，他上半身后仰，两手张开放在栏杆上，他在说着什么，他凑过来，身子向后仰的幅度更大，侧头去看这自己……
　　袁朗赤裸着上身，坐在垮了一半的窗台上抽烟，外面风很大，他手指间的烟没抽几口就化为了灰烬。他突然化身为狼，冲进那苍茫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袁朗轻巧的从窗外跳进来，悄无声息。他低头，在自己嘴角一吻……
　　袁朗站在自己背后，他温热的躯体紧紧贴着自己，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袁朗倒在自己怀里说话，他说，高城你走吧，我会去找你的。说话的时候，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袁朗……袁……朗……”高城模糊的吐出这个名字。
　　狼退开，静静的看着他，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把他雕刻成一个伤痛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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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觉得背上的剧痛渐渐淡去，一个温暖湿热的东西轻轻摩擦过他的伤，他闭着眼睛微笑起来，他开始变了，他快回来了吗？
　　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带来暖暖的温度。
　　狼趴在他身边，轻轻舔舐着他，一点一点的，仔仔细细的擦过他的每处伤口。
　　高城微微一动，艰难的侧头，他看不见狼，他挣扎着要抬起身子，一直爪子轻轻按在他肩膀上，高城放弃了，重新趴着，放松了整个身体。
　　“你没事就好。”高城呢喃。
　　狼不动，不说话。
　　“我会保护你的，就像你以前保护我一样。”
　　狼微微一抖。
　　“呵呵，青龙现在真次，可是你知道么，六一是把他身上的血分了一半给史今，这是第二次了，他说他们不是要一起死，他们要一起活着。”高城微笑着说话，他知道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就是想说说，如此而已。
　　狼在他身边趴下，温暖的皮毛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有力的心跳从他身上传来，高城觉得说不出来的安心舒服。
　　“我也想和你一起活着，就这样也好，你不用去杀掉那些面目可憎的怪物，不用和以前一样继续那些无止尽的杀戮，我替你去，我替你保护那些你喜欢的人类，我也喜欢他们。”高城的脸在枕头上陷进去，“我们的责任，我不会放弃。”
　　狼轻轻退后一点，高城不满的皱眉，“你躲什么躲，过来点儿！”重伤过后，他的声音实在没办法大得起来，但是这句话还是说的气势十足，狼乖乖的又贴过来。
　　高城声音很低，“我知道，要是你复原了，你能和我一起战斗，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你了，为什么你以前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你回来，但是我也想你就这样，不要回到你以前的日子，其实你这样儿……也挺好的。”
　　太阳的温度照的高城暖洋洋的，背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但是身体却软绵绵得没有一丝力气，狼歪着头，注视着掉落在高城肩膀上的一缕阳光，金黄色的，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明朗得让人心痛。狼的眼睛黑沉沉的，光华流转，如果高城看得见，他会欣喜若狂。
　　可惜高城没看见，他还在低声说话，“你做草原上的狼王，威风凛凛，一呼百应，我有时间了就去找你，我变作白虎，陪着你，看你在草原上奔跑，”他嗤嗤的笑，“看你在月亮底下狼嚎……”
　　狼舔舔他的脸，温热的舌头滑过高城的眼皮，“你看你，像只大狗……”高城笑得满足又温柔，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当年袁朗的表情，隐忍又疼痛。
　　睡意袭来，高城又快陷入沉睡。
　　他模模糊糊觉得脸上有些痒，他不自觉的转脸，在枕头上蹭蹭，有些湿漉漉的感觉。身边的暖意离开了，他不满的咕哝一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你昨晚在叫一个名字。”狼轻轻走到窗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
　　高城下意识的回答他，“袁朗……”
　　狼纵身跃起，消失在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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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从那以后就不见了，草原上没有，西行山没有，他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A大队出动再多的人，高城跑遍所有的地方，也再没有见过他。

　　5，归

　　“以后再来啊！”史今大笑着送高城出门，高城手里拿着一堆影碟，那是他花了高价从史今手里买来的，他哭笑不得，“我靠！老子也是挣工资的！你你你这黑店啊你！”
　　“高警官这是什么话？”伍六一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您可是我们葱茏市的保护神啊！小店欢迎您还来不及呢！哪里敢黑您啊！”
　　“几张破影碟也卖那么贵还不是黑店？？！”高城一脚踹在伍六一屁股上，“在说了你们也好意思收我的钱？？！！！”
　　“咱这是小本经营啊高警官，那可是古董啊古董啊！”伍六一捂着屁股点头附和，“古董！”“咱也得吃饭不是？”史今笑咪咪的，高城瞪他，“你俗气你！你暧昧你！得了得了！走了！”高城摆摆手。
　　没走出几步，史今追出来喊一嗓子，“哎高警官！下个月我和六一去看三多成才！你得替咱看着这店儿啊！”
　　“我卷款潜逃我！”高城远远的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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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高城扫一眼窗口，然后随后挑一张碟往DVD里面一塞，舒舒服服的往沙发上一倒，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走神了。
　　狼已经离开了大半年了，比起百年的漫长，这半年是在不算什么，可是狼离开的时候，掉在高城脸上的眼泪，却让高城心神不宁。
　　过了很久高城才猛然想起，当时脸上那湿漉漉的感觉，是狼的眼泪。
　　他哭了？他想起来了？他恢复了？还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头狼？
　　电视里的音乐激荡，动人心魄，高城呆呆的看着，心神已不知所踪。
　　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但是高城知道他还安全的活着，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知道。
　　最近他当上了葱茏市的警官，重操百年前的旧业，想起这个，高城忍不住感叹一下，葱茏市的保护工作做得甚好，什么都按照百年前的样子来，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职业，这样挺好的，这种日子，他熟悉。
　　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儿等着，你会回来的。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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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又是葱茏市的开放日，每周一次，每次两百人，这种近乎刻薄的规定，牢牢的保护了葱茏市的旧貌。
　　高城这礼拜休假，史今和六一昨天走了，去A大队看望成才和三多，他暂时客串一下影像店的老板。
　　“我才是正牌的老板！”高城第N次对来买碟的顾客瞪眼，因为这是第N次有人问他，咦？那个笑眯眯的小老板呢？
　　今天来光临的顾客，除了本市的人，还有那些游客，他们几乎都想买这种百年前的影碟来做纪念品，高城忙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手忙脚乱的收钱，一边咬着牙大骂史今和伍六一。
　　中午猫在柜台里数钱的时候，他突然恍惚了一下，高城觉得这个场景特别熟悉，在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天，阳光特别好，自己也是在这个小店里，接到了凤凰的电话，他说袁朗没死。
　　“叮铃铃……”电话很是时候的响起来，高城一怔，然后失笑，这也太巧了吧？？
　　高城把手里的钱往桌上一扔，接起电话。
　　“怎么样？忙坏了吧？”是史今憋着笑意的声音。
　　“喂！你生意这么好！还收我那么多钱，我说今儿你变奸商了哈！”高城叼上一支烟，斜靠在柜台上。
　　“无奸不商嘛！”伍六一的声音插进来。
　　“我靠！”高城笑着喷出一口烟。
　　“你等等啊，有人要和你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高警官，我、我是许三多。”
　　听见许三多的声音，高城真挺高兴的，他和成才，已经是A大队的中坚力量，上次凤凰他们就是因为成才和三多的全力协助，才能及时出现，其实他一直知道，关注着袁朗的，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
　　和许三多聊了几句，那边又换了成才。他话不多，只说现在还没有找到袁朗，但是他们已经掌握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妖怪的行踪，所以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成才这样说，高城大笑，“你们不用说那些好听的！我有数！他要是有事，我会知道的。”
　　挂上电话，一声叹气还没有溢出嘴唇，“叮铃铃！”电话又响起来。
　　高城不假思索的抓起电话，“又怎么了？”
　　这次是凤凰，他笑得非常厉害。
　　“高城，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想告诉你，刚才史今跟我说，上次卖给你的碟比卖给人家的贵一倍！哈哈哈哈哈！怎么你当了好几天老板还没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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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上电话高城才发现，手指间的烟已经到了尽头，他扔掉烟头，重新点了一支。
　　“叮铃铃！”电话又响起来。
　　“还有啥事！！！！！！”高城咆哮，刚要进门的一对恋人生生被吓了出去。
　　“……”
　　“他妈的说话！”又一个顾客抱着头跑掉，高城嘴角的烟掉下一片烟灰，飘落在桌上。
　　“高城。”
　　电话掉下去，嘴角的烟掉下去。
　　这个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的击打在高城的胸口，震得他眼前发黑，脑袋发晕。
　　袁朗。
　　高城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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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朗挂上电话，慢慢的转身，他看见了高城，他正从店里冲出来，脸上的焦灼和希望，让袁朗突然害怕了，他生怕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生怕高城冲出来看不见他，他后悔了，打什么电话！直接冲进去多好！！
　　高城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对上高城的眼睛的时候，袁朗突然莫名其妙的想，人们常说，看见什么美好的东西，会说眼前一亮，原来真有这么回事儿啊。
　　他无法形容高城现在的表情，事实上他根本没看见高城的脸，他的注意力被那双现在淡的完全异于常人的眼睛吸引住了，牢牢的吸引住。明明是很淡的颜色，却包含着那么深，那么重的情绪，一时竟如深不见底的海洋，无法描述，无法抗拒。
　　高城也看见他了，袁朗瘦得整个人都脱了形，脸色苍白，很不健康的白，一点儿也看不出多年前的彪悍和冷酷。依然漆黑明亮的眼睛，因为强烈的阳光，微微眯起来，光线从他头洒落下来，短短的头发在闪光，他微微笑着，那笑容似乎也在发光，刺的高城眼睛发痛。
　　“你知么知道我在外面？”袁朗走过来，高城却后退一步，袁朗停下脚步，“你……不想见我？”
　　高城扭头看着地面，“那……”袁朗嘴唇动了动，“我……”他突然手足无措。
　　高城抬头，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满脸的不耐烦，说话的声音却带着颤，“瞎想什么你！一天天儿的就知道瞎想！自以为是！”
　　袁朗轻轻的笑，低声喊；“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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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
　　高城不回答，也不再说话，他不敢张嘴，他怕自己一张嘴，心脏在下一秒一定会从嘴巴里跳出来，直直的冲到袁朗那里去，窜进他的身体里，和他的心脏搅和在一起。
　　万般复杂的思绪里，高城还有时间对自己这种怪异的联想嗤之以鼻。
　　他一转身回到小店，眼角瞟着袁朗，他跟在他身后，高城的后背一阵发麻，那种感觉太奇怪了，似乎是温暖，又似乎是寒冷。
　　袁朗跟着高城进门，他好奇的东张西望。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好奇，他也不想东张西望，看见高城，他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对于袁朗来说，这种全无重心得有些失措的经验，是在太少太少。
　　正好有个小伙子进来买碟，他随手拿起一张碟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高城根本没心思卖什么东西，袁朗却笑了，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看着他，高城咬咬牙，高声回答，“400！”
　　“效果好吗？”
　　“百年前的正版你说效果好不好？”高城有点冲，小伙子吓了一大跳，他想走了算了，又舍不得手上拿着的影碟。
　　袁朗温和的笑着插嘴，“挺好的，不好包换。”
　　小伙子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围着袁朗打转，认定他是好人，高城在一边看着袁朗的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小伙子又挑了几张别的碟，付钱的时候他直接把钱递给了袁朗，袁朗很自然的接过来，退回一张零钱，“零头就算了，下次再来啊。”
　　高城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袁朗回头，把钱往他跟前一递，手指触到了他的胸口。高城觉得胸口像要炸裂般的剧痛起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手指碰到袁朗的，他像被烫到一样，手一缩。
　　袁朗一把抓住高城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高城吃痛，却并不挣扎，他看着袁朗，定定的看着，袁朗的眼睛泛着水气，洇得那黑亮的眸子像宝石一样，“高城。高城。高城。”
　　我回来了。
　　高城只觉得自己嗓子发痛，几乎一口气噎在那里。

　　6，我们在一起

　　袁朗回来了。
　　A大队在葱茏市的情报员把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传了回去，伍六一，史今，凤凰，谢志，余江，成才，许三多，C3个个都像身上长了翅膀一样，嗖嗖嗖嗖的就出现在小店里。
　　A大队一向拥有最先进的飞行器，要来到这里，实在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有史今和伍六一这样有时间有人帮忙看店子的人，才会选择最古老的出行方式，不过现在他们也恨不得立刻就扑回来了。
　　拥抱，眼泪，大笑，调侃。
　　这样就够了，不需要更多，我们是兄弟，我们是战友，我们从未放弃等待你的归来。
　　高城站在角落，他也在笑，他笑着抽出一支烟点上，笑着低声自语，靠，连着点了两支烟也没抽上几口。他深深吸一口，转身走出了小店。
　　袁朗的目光追着他，没有片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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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那天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就想起了一切，他说他离开时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吸收最后那点能量，然后以袁朗的样子来见他，他说，他回来了。
　　那时他站在柜台边上，自己在柜台里面。
　　想说的话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从心底一直涌上来，却堵在了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来，袁朗说话很慢，有时候还有些结巴，高城看他的时候，他苦笑着解释，我很久没说过话了。
　　高城张嘴，要说的话被冲进来的凤凰打断了，他退开，看着他们拥抱，看着凤凰哭得像个孩子，然后一群人眼花缭乱的出现了，冲上去。高城倒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太不真实了，当自己百年来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活生生的袁朗出现了，他和以前一样，笑着，说着，自己的手可以碰到他温热的肌肤，高城抬手，看看自己的手腕，上面似乎还有袁朗指尖的温度。
　　可是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为什么？高城低低的咒骂一句，操！老子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他在街上走着，外面的阳光灿烂得那么虚假，蓝天白云，好像只是画布上的布景，只要有人拉一下开关，瞬间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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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我们走了。”凤凰一把拖开还在袁朗身上蹭鼻涕的C3，突然冒出一句话。
　　“这么快？”成才回头看他。
　　“走吧走吧，人也见到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三哥，你该去看看高城。”
　　众人皆默，高城这么多年的等待，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袁朗身上。
　　袁朗嘴角一挑，慢慢的笑，“当然，当然。”
　　他的笑容总是有些模糊，就像多年前一样，总是那样，好像在开心的笑，仔细看去，却只见一双冷峻的眼，这是大家熟悉的袁朗。可是现在，随着他淡淡的回答，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渐渐散去，他身上的温暖和快乐，毫不掩饰的张扬在空气里，眼里似乎有星光在闪耀。
　　他，高城，是我从未放弃的想念，在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我也从未放弃。
　　我活了许多年，活了两辈子，我经历过许多伤痛和失去，我曾经犯了一个大错，我以为我能代替他做决定，他说我错了，他说他能和我并肩。
　　高城，我回来了，我不会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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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屋子外面，袁朗看着楼上的窗户，木头窗户上面的白色油漆已经斑驳，红砖墙上苔痕清晰，院子里面有一棵大大的槐树，风吹过，光阴摇曳，明暗交错。槐花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推开门，高城仰着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他的脸，一如当年的刚毅俊朗，阳光柔柔的落在他身上，他嘴角叼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积了长长的一截，袁朗轻轻眯起眼睛。
　　“给支烟。”
　　高城抬头，烟灰掉落在身上，他手一动，烟盒已至眼前，袁朗轻轻接住，抖出一支烟，叼在嘴角，他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慢慢凑近高城。
　　烟头碰到烟头，红色的烟头亮了一下，烟已点燃。
　　袁朗学着高城的姿势，仰头半躺在沙发上，吐出一口烟。
　　烟雾在灯光里升起来，慢慢的散开。
　　没人说话。
　　听着对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体温，真好。
　　两人的嘴角同时泛起微笑。袁朗的手挪过去，盖在高城的手背上，的拇指在高城手背上摩挲。
　　痒痒的，暖暖的。
　　高城手一翻，掌心贴着掌心，指根挨着指根，十指相扣。

　　++++++++++++++++++

　　清晨，鸟儿在树林里欢快的叽喳，微风扫过山后的竹林，刷刷的响。
　　袁朗睁开眼睛，高城在他身边，还睡的沉沉的，他侧着身子，一手抓着自己的肩膀，一条腿蜷着，膝盖碰着自己的大腿，脑袋抵在下颌，毛茸茸的头发暖洋洋的。
　　昨天他说了很多话，高城说九婴最后居然是被那个舞娘杀掉了，说伍六一和史今学坏了，居然收他高价，说凤凰这么多年还像个少年，也不知道变个威风点儿的样子来配他A大队首领的身份，说余江居然找了个人类当老婆，说成才越来越厉害，就和当年的狼王一样，叱咤风云，众妖闻之变色。
　　袁朗一直微笑着，听着，时不时的插嘴问几句，然后大笑。他笑的时候眼角都皱起来，张着嘴，像个孩子。
　　后来他们睡着了，在黄昏降临大地的时候，高城明显疲惫不堪，他的额头轻轻落在袁朗的肩膀上，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听着对方的心跳，睡着了。
　　梦不留痕，只怕醒来才知梦一场。
　　袁朗看着高城，高城睫毛一动，也张开了眼睛。
　　他还在，高城收紧胳膊。
　　“嘿，一大早的，你抱我那么紧干什么？”袁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低沉，很暧昧。
　　高城抱的更紧，“怕你跑了。”
　　袁朗不吱声，突然化身为狼，一下子从高城怀里窜出来，扑向窗口！
　　高城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也化身为虎，闪电般的扑上去，猛的把袁朗扑倒在地上，“你干什么！！”
　　袁朗的眼睛里尽是笑意，但是当他看见高城的眼睛，却一下子慌了神，“高城！”
　　高城的眼里不但没有笑意，还全是恐惧和痛苦，“你干什么！？？”
　　“高城高城高城！”袁朗紧紧抱住高城的脖子，他一时忘记了变回人形，两只爪子搭在白虎的脖子上，伸嘴去舔他，“我不走！我不走！”
　　白虎全身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他趴下来，整个身子压在狼身上，“袁朗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袁朗完全慌了，白虎的头抵在他的下颌，他只能不断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我要走，你也能够拦住我。”他变回人形，紧紧搂着白虎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再说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的。高城，高城，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低头，白虎尖利的爪子退去，纯白的毛发消失在光滑的肌肤上，他狠狠吻住袁朗。
　　无法出口的思念，夜不成寐的疼痛，会失去的恐惧，从唇齿间那迫切的亲吻中，深深的笼罩住袁朗。
　　情欲一触即发，正好，两个人都不想克制。
　　高城，高城，袁朗不断的叫着高城的名字，高城被他的声音刺激得发狂，这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在梦里在醉里想念的发狂的声音，还有这具温暖的身体，是袁朗！袁朗！
　　激情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没有什么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放弃你，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想你。
　　纠缠得比缠树的藤还要紧密，深入得就要击穿心扉，男人高涨的欲望和热情，把空气也变得炽热。毫无顾忌的喘息和叫喊，只叫着对方的名字，就那两个名字，袁朗，高城。便是世间最深刻的牵绊和爱恋。
　　做爱，做的就是爱。
　　我爱你。

　　++++++++++++++++++++++++++

　　高城懒洋洋的坐在窗台上，白色的衬衣被阳光照的有些耀眼，袁朗倾身过去，脸挨着脸，他把叼在嘴角的烟拿下来，送到高城唇边，高城就着他的手吸一口，袁朗移开烟头，眉毛轻轻一挑，像是想笑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你身体还没恢复？”高城搂住他的腰一带，袁朗半转身子，两手环住他的肩膀，“嗯，不过快了。”
　　“真的？”高城狐疑的退后一点儿，盯着袁朗看，“你不会还有什么瞒着我吧？”
　　袁朗一口叼住高城的嘴唇，舌头在上面来回摩擦，高城不耐烦的推开他，“好好说话！”袁朗却不肯罢休，只管收紧了手臂，狠狠的再次吻下去，高城挣不过他，嘴唇被紧紧压住，灵活的舌头在他口腔里上下窜动。温热的呼吸扑打在脸上，袁朗的心柔软得像棉花，我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能够拥抱他，亲吻他。
　　他的舌头在高城唇边流连，高城低喘，袁朗把嘴唇凑到高城耳边，低低的说话，“高城，我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
　　高城微微发红的脸上满是理所当然，“废话！”
　　袁朗的舌尖猛然窜进他的耳蜗，轻轻一挑，高城半边身子一麻，他悄悄抬起手，一根手指准确的戳在袁朗肋下，轻轻挠几下。袁朗哈哈大笑，紧紧抱住高城。
　　“高城，我真的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了，我们一起，总是在一起。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我们并肩战斗。”
　　高城的笑容是阳光，袁朗的笑容是阳光下的一颗钻石，晶莹剔透，明明白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