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将至》枕歌

39、欲望之念（1）

　　在很多时候，李阅这个人都有些特立独行，似乎完全都不考虑会给旁人带来困扰，就像是不久前在公司里面不在意他人眼光跑到自己工位来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时一样。

　　楚时最是应对不了这种人。

　　楚时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李阅已经等候多时，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长款大衣，里面是高龄黑色打底毛衣，和臃肿羽绒服的楚时有着鲜明的对比。

　　不过，不得承认的是，李阅那一身穿着的确很突出。

　　楚时个子不算矮，但压了楚时半头的李阅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自带矜贵，那人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行走的画报。

　　李阅看到楚时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紧绷的脸立马缓和：“来了啊！”

　　大多数时候，李阅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很奇怪的是，每次看到自己的时候，都好像会变了一个人，露出的笑容显得亲和十足，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脾气很好的绅士。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那张笑脸久了，楚时觉得有些尴尬，总之就是有些不太敢看那张脸，总觉得看久了，好像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楚时眼神往旁边一转，没有回应李阅，而是就那样古怪地走到了他身前。

　　李阅有些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楚时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反问道：“我怎么了？”

　　李阅：“你见着我怎么这幅脸色？”

　　“大半夜不睡觉让人来这种地方，我能有什么好脸色。”楚时在李阅面前，还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表情渐渐变得灵动起来，一点也不像刚进公司时那种了无生气的活死人微死感，不过这在李阅看来，这种变化是好的趋向，因为这代表着楚时不把他当外人，就算不是恋人那种身份，至少也是能够毫无隐藏展现自己本色的朋友。

　　楚时不知道李阅现在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在看到李阅出现莫名的笑意时，有些嫌弃：“您干嘛笑得这么……”说到一半，他愣住了，“猥琐”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半天都没能蹦出来。

　　“……”见状，李阅收了笑，问道：“怎么了吗？”

　　“没、没、没什么……”担心被看出来自己刚才差点对大老板大不敬，楚时赶紧敷衍了两句：“不是说要学习吗？来这里是要学习什么？您刚才说这里一会儿有人要跳楼，还是带着怨气的，所以一会儿那个人会恶化成恶鬼吗？所以您要处置他吗？”

　　转换话题如此明显，李阅不可能听不出来，所以也不打算闲聊其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准确的说是净化处理。”

　　“？”楚时有些微愣，“净化？”

　　李阅：“没错，这是四十九署的工作之一。”

　　“上次在季云川的家里，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李阅神色认真起来，一点一点引导着楚时自己想起答案。被李阅直直盯着的楚时很快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场景，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个蓝色的炎火？可是我……”

　　虽然李阅给了他摆渡人的身份，但实际上，他现在除了知道一些有关幽冥司的理论知识外，其他可以施展的异能根本就毫无掌握，除了可以看到别人的生命值外，他几乎和一个普通人无疑。

　　所以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异于常人的普通人，近乎常人的摆渡人。

　　“没错，”李阅笑道，“幽蓝之炎，那是唯一可以净化恶化之物的能力……不过你想拥有的话，必须先通过摆渡人的考核，所以今天就当观摩学习吧，这样以后说不定能够很快掌握这个东西。”

　　闻言，楚时“切”了一声：“说得好像我一定能够通得过一样。”

　　“嗯？”李阅神色一滞，“所以你没有信心？”

　　“……”面对李阅的反问，楚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那种信心……我要去哪里找啊……连您都……”

　　如果连把自己拉入这个未知世界的李阅都没有那种信心的话，自己又怎么会自不量力大言不惭呢。

　　“我怎么？”李阅没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火上浇油一般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通过考核才能继续活着吗，否则就算是我也不过只是能够拖延一些时间罢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再次听到这种话，楚时只觉得心情烦躁，“别说了，赶紧做正事吧，完了我好回去睡觉，普通人不睡觉是会死的，大老板也不能压榨员工，不然我就去劳工局告你！”

　　“楚时！”在楚时喋喋不休抱怨的时候，李阅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他。楚时闭上嘴，看着李阅抬手往一栋已经快要封顶的建筑物顶上一指，然后耳边响起了如同鬼魅般的风声。

　　“等一下！不要！”下意识的反应下，楚时冲着那楼顶的人影这样喊道，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巨大的声响下，好像连脚下的地面都颤抖了一下，在颤抖平息后，楚时才惊醒过来，心有余悸地转头看向李阅。

　　楚时用力咽下一口唾液，颤抖着嘴唇发出了暗哑的声音：“他……死了吗？”

　　李阅以为，楚时已经见惯了死亡，因为他已经看过了好些人的生命值仅剩下一点点的场面，自然而然以为这样的死亡场面对他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却未曾想到，刚才在看到那个人从楼顶跳下来时，他会露出如此惊恐和害怕的表情。

　　而他颤抖的声音传入自己耳朵的那一刻，自己竟会如此难受。

　　“别怕。”李阅伸手握住楚时微微颤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在。”

　　从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时，那股莫名的不安就突然消失了。楚时意外地抬眸望向李阅那双温柔的眼睛，就算拼命掩饰自己也无法逃过对方的洞察力。

　　“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的。”李阅冲他点头笑道，“没关系的，以后再学习也可以，不用着急。”

　　第一次现场学习最后因为自己的害怕而终结，这未免也太没用了，楚时不想让自己这样被李阅看出心中的害怕，于是在李阅松手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我不害怕，我要去。”

　　手腕处传来的一股力量透出明显的颤抖，那股强烈的心跳声顺着楚时的脉搏传来，但李阅没有戳破他，脸上挂着笑意：“这样的话……那就跟我过来吧。”

　　摆渡人只有通过冥神司的考核认证后才能被授予幽蓝之炎，这样才能具备压制恶鬼的能力，至于其他异能，如果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在冥神司的藏书阁中找到相应的书籍进行学习，不过这些都只能是通过考核获得认证后才能做到，所以楚时现在也只能一旁看着。

　　不过就算看着，也依然需要强大的心里承受能力。

　　从三十几楼建筑物的顶端一跃而下，重力加速度下落地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和地面上四零八碎的尸块一点也不匹配。看着地上四溅的鲜血和散落各处的肉块，楚时胃里一阵翻腾，不过和他不同的是，李阅根本就没把目光落在那些骇人的东西上，他神色冷冽地看向了一个方向，然后朝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幽蓝色的炎火从他的掌心凝结而出，旋即化作巨大的火焰，瞬间扩散，朝着正前面的方向席卷而出，与此同时，静谧的夜色中，楚时清楚听见了一声悲切的哀嚎。

　　似乎还有一些呜咽的声音夹杂在夜风中。

　　“为什么……”那是听上去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才二十岁啊……”

　　意义不明的话随着幽蓝色炎火的暗淡而消失，李阅只是收起手掌，四周仿若在一瞬间恢复了成了本来的样子，地面上依旧四散着鲜红色的血液和肉块，血腥味混在风中钻进了楚时的鼻子，他神色麻木地看着李阅的背影，张口哑然。

　　仅凭这样的观察他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冥神司四十九署高级执行官李阅的职责是什么。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有别于锐信资本老板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李阅。

　　在处理这种事情时，李阅那张冷厉的脸，让楚时意识到了另一个他不想承认的事实——那就是李阅对他有多么的特殊。

　　因为在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立马有了笑意：“好了，现在都处理完了……这么晚了，你要不要来我家睡？”

　　明明沉浸在惊诧中的楚时，在听见他一如既往的玩笑话时，也像是被打开什么开关一样，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我有家不回干嘛去您家睡？”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在李阅面前会轻易卸下伪装这个事情。

　　李阅耸了耸肩：“因为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地铁已经没有了啊，你难道要坐出租车吗？从这里打车回去的话可能要花这么多钱？”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刚才还发动了幽蓝之炎的手。

　　楚时很清楚，夜间出租车很贵，而且这里的确离自己家很远，因为来的时候他转了两次地铁，还坐了好几站公交，最后步行了二十分钟才到。新开发的小区交通很不方便这一点，让他不得不在李阅面前妥协。

　　“您……”楚时委屈道，“难道不送我回去吗？”

　　李阅觉得这样的楚时他没见过，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新鲜，故意没有立马回答，借此机会多看了两眼对方那深得他意的小表情。

　　良久之后，李阅笑意明显：“当然要送你啊……不过是送你回我家——”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手机响了。

　　楚时本想说“那算了吧”，但看着李阅掏出手机接听了起来，所以只能静静等着。

　　李阅接通电话后，眉头微微蹙起：“林之阳，有事？”

　　一听这个名字，楚时就瞬间意识到……他现在怕是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