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当首富，从学厨开始》舟重山

14、原身

　　晚夜已至，灯火阑珊，一品斋只余几个收拾的小厮，许如意将菜单放在一起，盘算今天能挣多少。

　　许如意忙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各位忙完早点歇息。”

　　红玉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青珏同她一起回府，路程不算远，也用不上马车，二人走在月色下，身影渐渐被拉长。

　　许如意早已习惯他这沉闷的性子，“你可记起什么了吗？”

　　青珏沉默，只摇了摇头。

　　蓦然，许如意就想起了那块玉珏，东西一直放在她那也不是事，总归还是要物归原主，“当时我救你回府后，张目给你换洗衣物时从你身上捡来一块玉珏，想着还你却总是忘，回府后我让张目给你送过去。”

　　青珏摇头。

　　许如意：“为何摇头？”

　　青珏：“我对玉珏并无印象，所以还望小姐先替我保管，等来日我有了记忆，定然来取。”

　　许如意：“毕竟玉珏是你之物，你放在身边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

　　青珏一直保持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紧绷绷道：“不用。”

　　“不用？”许如意狐疑望他，“失忆之人都极想要找回过往，可你偏偏是例外。”

　　“小姐都说了，当时我是被人重伤，能让人对我下此狠手说明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青珏脸上浮起复杂之色，“所以，当一个没有过往之人说不定也是好事，在一品斋也很快乐。”

　　许如意：“若是杀你之人见你还活着，又要下手呢？”

　　青珏道：“时也，命也，那应当算是我的命。”

　　“好好活着。”许如意停住步伐，“万一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呢？”

　　青珏拇指微搓，无话可说。

　　前方是灯火通明的许府，清辉月光被遮蔽，他们要穿过一条漆黑之路，许如意怕黑，步伐稍微慢，“今日已晚，明日我将玉珏还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了”

　　青珏不知说些什么，扯了扯唇角，神色复杂，但因着天黑，许如意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如意轻呼一声，青珏眉头微皱，“怎么了。小姐？”

　　许如意将硌脚的石子踢走，“走了这么多次夜路，竟没发现这处还有硌脚的石头。”

　　青珏：“天黑光弱，小姐小心。”

　　许如意摇头，“无事。”

　　进了府内，二人分开走，许如意原欲回屋，路过小厅时却发现书房亮着，想起了许父回来。
　　她轻叩两声，“爹，我能进来吗？”

　　里屋传来一声，“进。”

　　许父将一卷轴塞入下方小木箱内，他轻擦眼角，“如意怎么来了？”

　　“爹，我方从酒楼回来，回房时见您在书房，所以想来看看您。”

　　许父：“这么晚来了才回来？”

　　许如意抿嘴一笑，“一品斋今日重新开业，我想着多看顾些。”

　　偌大书房，只有案牍旁点了一盏油灯，灯芯摇曳，昏暗的房间内她仿佛看见许父眼内闪烁着泪光。

　　许如意试探问：“爹…您？”

　　“如意，是爹对不起你。”

　　桌脚旁有两瓶空酒罐，她猜许父是喝了些酒，想起了过去事。

　　许如意：“没有什么对不起。”

　　许父右手支头，眼眶含泪，“许多年前，我就经常不着家，那时你娘将要生产，可我就是拗，非要学菜离开江城，错过了你的出生。”

　　许如意微低头，心口却发痛，她知道那是原身的情绪。

　　“我再次回来时，你已经会喊爹爹了。念娘将你养的很好，教的也很乖，你见谁都笑，爹第一次见你时你像个小牛似的撞向我。”许父边说边流泪，声音压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江城，就待在这里，一直待在这里。守着你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等你慢慢长大，这府内该有多热闹。”

　　许如意眼眶滴落泪水，她像个局外人般，在听原身父亲倾诉回忆。

　　“年少胆大，总以为人生漫长，万事顺意，却不成想人至中年，才觉人生举步维艰、世事无常。”许父低着头，“念娘走后，我为了逃避痛苦，长居酒楼不归家。不敢回府，不敢见你，因为每次重回府内，我都感觉念娘还在，可现实是偌大的许府，只有你我父女。我一直逃避，却忽视了你的感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逃避，一直都在。”

　　许如意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说我不怪你，话至嘴边却无法说出，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替原身做决定。他所心心念念，对不起的原身早已死在了莲花池内。

　　及笄之年，命归黄泉。她也惋惜那样这般好的年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

　　“爹小时候同你祖父逃难而来，一路奔波，定川向江城的这条路，没有人比爹走的更久。同乡搭伴的几千余人，最后只剩下了几十人。饥饿难耐之时，我就想要是我以后有了孩子，我定然不要她受苦，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长命百岁。”许父抬头望她，语不成句， “可后来我怎么就忘了，怎么就忘了。当我从念娘的离世中走出来，重回到家中时，你早已不肯再喊我一声爹爹。”

　　许父泣不成声，“从前你看谁都笑，无忧无虑。可后来，你再不肯出门，再不愿见人，更不愿同我说话。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失去，年少丧母，中年丧妻，当我想要弥补你时，发觉好像一切都晚了。你不会再原谅我，不会再认我这个不称职的爹。”

　　许如意望着眼前这位之人，头次觉得陌生。她不知如何回答，甚至不敢跟同他讲，其实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年少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女。好像所有事，许父都经历过。
　　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牵绊，原来这般浅。

　　而许父又在小心翼翼问：“如意，你能原谅爹吗？”

　　许如意脑子一片混沌，不知说些什么。
　　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其它的话也好像被堵住。许父眼神从一开始的期望变成了失落。
　　“我从未怪过您。”
　　时间倏然静止，许如意站在一旁，惊恐地看见自己身体张口说话，“我从来就不怪您。”

　　许如意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了，想张嘴，却发现自己早就被挤了出去，她像个游魂，失了重心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许如意”朝前走了三步。

　　“爹爹，我从来就没有怪过您。”许如意泪如雨下，“我懂您的不易，我更懂您的难处，所以我从未怪过您。我知道您的毕生心愿便是重振一品斋，为此你愿意付出一切，我都懂。”

　　许父摇头，“不…我的心愿便是你能好好的，平安快乐就够了。”

　　许如意开口问：“爹，如今一品斋生意红火，颇有祖父当年之荣光，您开心吗？”

　　许父醉醺醺点头，“开心，开心。”

　　“那您觉得，是现在帮你重振一品斋的如意好。还是当年只会扑到你怀中、像个废物一样无能哭喊的如意好。”

　　已处于游魂状态的许如意默默转身，她不敢再看原身那试图得到自己想要回复的双眼。

　　许父瘫坐在地，“如意长大了、也累了，虽然能够替我分担，可我初心本不是如此。若能选，我还是想你依旧是那个哭着喊爹爹的小丫头。至少，不用这么累，不用受罪，你这些天的累，我都看在眼中，你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了，而是独当一面的大人。”

　　“每每看到你这般，我心便格外痛，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过的这么累。”

　　“都是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说完，许父醉了过去。

　　听着这些醉后真言，原身早已眼眶红肿，她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无言哭泣，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许如意低声轻叹，原身回来了。

　　看样子要走了，说不定她还能回到原世界呢。

　　原身哭了会，站起身来，眼神直直望着她。
　　许如意浑身一颤，试探性的挥挥手。

　　只听原身说：“我能看见你。”

　　许如意：！！！

　　原身擦去脸上泪意，释然道：“我早已死去，如今能再返身体是得了上天眷顾。”

　　许如意不明其意，原身又道：“你占了我的身体，就得帮我照顾我爹，让一品斋重现我祖父时的荣光。”

　　许如意微愣，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我爹身体不好，以后莫要让他饮酒。”原身喉头干涩，“我爹以后也是你爹。”

　　“许如意，是因为也占了你的身体你才无法活过来的吗？”

　　许如意不敢答应，她怕，她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一条命早早香消玉殒，她怕是因为系统的任务，才安排原主早早下线。若是自己的原因，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

　　原身看出了她的想法，含笑摇头，“不…不是你，我早就死在了莲花池内，之后的一口气皆是我不放心我爹。”

　　“我虽然死去，可仍有一丝意识在体内。作为一抹意识，我看着你算计许如秋、许如玉，看着你斗王嬷嬷，看着你为了一品斋费心劳力。我想我应当感谢你的，可是每当一想起我爹，我就又恨你了，我不想死，可为何偏偏是我死了。”

　　“我知道我该谢谢你。”原身流泪，几近崩溃，“我想我娘了，我想我娘了。”

　　许如意不知该说什么，“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没有想到。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许如意一直说对不起。

　　原身强撑身体，对抗着体内抽魂之痛，将小被盖在许父身上，释然道：“如今，有你照顾我爹，我死而无憾，我要去找我娘了。”

　　“我一定替你查明土匪真相。”

　　原身眼眶红肿，强撑微笑，“谢谢你。”

　　魂魄被扯会身体中，并无想象中的眩晕，不同于之前的难受，她自然而然的便回到了身体中。

　　身体不痛，心口依旧绞痛，可她再也感受不到那阵情绪波动了。

　　一阵风吹来，拍开小窗。

　　她站在小窗前，望着那轮明月，呆呆立在那。

　　只听到，庭院内有人喊，下雨了。

　　“马上要到菊花宴了，下什么雨？”

　　“快把东西收拾回屋，今夜这雨来的真蹊跷，没一点准备，突然就下了。”

　　“兰珠，你小心点，这些都是小姐精心呵护的花。”

　　庭院内丫鬟、小厮趁夜将放置在外的物件又收进了屋内。

　　雨丝被风卷裹停在她指尖，握紧拳后，那滴雨丝消失在了掌心内。

　　明明原主已经消失，可她心口为何还如此痛。风愈来愈大，许如意只能将窗关上。

　　她唤来个小厮，将许父扶回屋内，吹灭那盏油灯。

　　一切如初，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