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辰铭记》呈栖

1、遇

　　“瑶瑶！江瑶！”江瑶隐隐约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她，猛地一下抬起头，发现自己睡在车里。车子停靠在环清路边，郊外。四处都是山，昨晚喝完酒江瑶潜意识开车来了这里。

　　九年前，爸妈和妹妹还有她就是在这里遭遇了车祸。

　　“爸妈，晚晚说想要你们再带她去一次去年那个露营基地，说是你们之前答应她的？”13岁的江瑶沉稳的甚至像是个大人。

　　电话里传来回答：“瑶瑶，你知道的，爸爸最近有案子在查实在抽不出来时间……”

　　“爸爸骗人爸爸骗人！你上次明明说过要带我去的，哼！”很明显是江晚的声音，两姐妹性子不同一个成熟稳重一个调皮捣蛋。

　　“谁说不带你们去了？爸爸可没说！去去去！”爸爸在晚晚面前向来好面子，他不想违背承诺。

　　为此爸爸还特地向专案组申请了半天假说陪女儿，

　　“老杜啊，咱们俩认识多久了？得有个十几年喽？”

　　“你有事儿说事儿，别跟我在那儿打感情牌，十几年十几年，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儿几十年我都当不认识你。”“唉行行行，那个什么给我申请个半天假，专案组那边我就不去说了免得老纪又要磨一阵嘴皮子了。”

　　“不是你又让我给你说？这下好了老纪不骂你改骂我了，这次又是要干嘛？又要去陪你女儿啊，我说你还是得管管晚晚，也不小了不能总依赖你是吧，你这身份又这么特殊不能总请假啊，专案组也快到收尾阶段了，假我可以给你请，老纪批不批那我就不管了啊。”

　　“啧，晚晚是我女儿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江淮举着泡了枸杞茶的杯子走回办公室：“请假的事儿别忘了啊。”

　　电视上播放着天气预报：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这里是……

　　“正好周五晴天，楠钰也休息”江淮盯着手机屏幕上露营基地开放时间和门票价格喃喃自语着。随着手机叮的一声，四张门票订购完成！

　　“师父，纪局长找您有事，让您去一趟他办公室。”

　　“呦呵，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老杜今儿这么勤快已经说了请假的事儿了？”

　　“什么请不请假的？师父您要请假啊？是有新任务吗，我能和您一起去吗？”

　　“去去去，别跟这儿捣乱谁说我要请假了，我可没说过啊。”

　　“那您干嘛看云溪镇的天气预报啊？”等离铭转过身，师父已经起身走去办公室了。

　　“老纪，你找我？”

　　“唉对，我正要说呢，你那个小徒弟叫什么，什么？”

　　“离铭。”

　　“唉对对对是他，他上次考核的成绩下来了。”

　　老纪把手边的考核表扔到江淮面前，“你自己看看吧，人每个月考核都是系里第一，到了你这偏偏一次任务不给人家出，这不活生生的浪费一个好苗子吗？要我说啊，干咱们这行那确实得多历练，不然你真打算名师出高徒？十年带一个？人老杜带的徒弟跟他同年进来的，现在这不干的好好的吗都能自己出任务了……”

　　“哎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就这事儿啊还真不是我故意刁难他，你也知道我和老杜，我缉毒他刑侦，这俩能一样吗？再者说，离铭这小子还得再磨砺磨砺，卧底也不是说有任务就有的嘛……”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等你下了班让楠钰好好劝劝你。”

　　“别一口一个楠钰的叫啊，我老婆你叫的那么亲切干什么？”

　　老纪抄起手边的文件夹向江淮砸去“去你的，谁他妈惦记你老婆啊！”江淮灵活的一闪躲过了飞来的文件夹，这谁能想到，都快年过半百的身子骨还怪灵活的。

　　“还有啊，你这请假我是最后一次批了啊，次次请假次次让人老杜来给你说，你当老杜是你谁啊？”

　　“……”

　　“就知道，老纪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叫我来准没好事儿。”江淮小声嘟囔着走出办公室，“我说什么来着，就说要被老纪骂，你还偏叫我说吧。”

　　江淮深吸一口气连同着脚也后撤一大步“杜灼！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

　　“那没办法啊，刑侦训练行进过程中不能发出声响的。”年近40的老男人了还在兄弟面前犯贱的也就杜灼了。

　　“离铭！”

　　“到！师父您找我？”

　　“周五我不在，你帮我去专案组盯着，也快到收尾阶段了事情不多，争取这次可以一网打尽，有什么情况立刻打电话汇报。”

　　“是！师父您周五去干嘛呀，是不是又有新的大案子了？这次能不能带上我啊，您看我都来咱们局小半年了，一次任务都……”

　　江淮把枸杞茶里的茶叶从嘴中啐出来，“你就这么着急出任务啊？我倒是想休息个一年半载的没有任务。行师父答应你，下周，下周我回来，要有案子就让你跟进，没案子那就再另说吧。”

　　离铭满脸欣喜，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谢谢师父！我周五一定好好帮您盯着专案组！”

　　“耶耶！爸爸，去的还是上一次的露营基地嘛？这次还可以搭帐篷在里面睡觉嘛？晚上还有烧烤吃嘛……”

　　“有有，都有，我看只有出来玩啊我们小晚最高兴了。”林楠钰一脸宠溺的看着小女儿江晚。晚晚盯着窗外：雾气弥漫起来渐渐环绕住山脉，眼前好像变得愈发模糊，快要看不清了。

　　雨点落得越来越大，窗外传来有节奏的嘀嗒声，“楠钰你再帮我看一下天气预报，奇怪了我前几天看明明是晴天的。”

　　“哪有什么晴天？未来一周都有雨，你怎么订票前不注意看天气？算了算了，要是到了那边雨渐小的话我倒还真想体验一下雨天露营呢……”啧，坏了，江淮回忆起离铭上回说的怎么看云溪镇的天气了，江淮上个月去云溪镇出差，回来后定位一直没改，“这下好了，遇上大暴雨又是在这山区边，估计得堵上一段了。”

　　“爸爸，晚晚不怕堵车，晚晚的包里带了好多零食分给爸爸，这样堵车的时候就不无聊啦！”

　　江淮转过身轻轻的揉了揉江晚的头，小女孩声音糯糯的，脸还没有爸爸的巴掌那么大，“好，谢谢晚晚。”

　　江瑶一路上都没讲几句话，她一点不像妹妹，她沉默。“爸，大概要堵多久？”

　　“照这个趋势，得堵一个多小时吧。”江瑶没回答，拿起出发前带的书——《法医病理学》，这是妈妈送给她的十三岁礼物，江瑶第一次看。她紧蹙着眉头目不转睛，看来被深深吸引了。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林楠钰伴着雨声睡着了，车里只有江瑶翻书和江晚拆零食包装袋的声音。

　　江淮的手机铃声在几分钟后像催命铃般一次又一次的响起——是离铭。江淮知道定是专案组有事，可又奈何不了后方来车滴滴的喇叭声响个不停，只好一只手扶方向盘，另一手接通了电话，“喂。”

　　“喂，师父！卧底的身份暴露了！他们把杨胜哥吊在海水里用鞭子抽打，还传视频过来，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进行吗？”

　　“我知道了，先让李天德去找高意之主持一下大局，我会尽快赶回来，在此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收到，师父！”

　　“晚晚，爸爸……”

　　“没事的爸爸，晚晚刚才听到了，你有事情要忙，我们下次再去露营吧，正好爸爸还看错了天气，我们就找下次天气好的时候吧！”

　　“好，都听你的，小晚长大了懂事咯……”

　　窗外的雨愈发瓢泼了，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窗户和车顶。

　　江淮掉了头，猛踩着油门，快马加鞭的往回赶着。江淮一心二用，一边开车，一边脑海里不断复盘着刚才离铭的话，希望尽快想到解决方案。

　　雨刮器不停在挡风玻璃前左右摆动，江淮向前探着头想看清外面的路。

　　江瑶一直安静的看书，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碎石滚落的声音伴着雨声，越来越逼近！江瑶抬头，“爸！山体滑坡了！”江淮这才注意到，猛的向上看去，瞳孔放大：树！伴随着山上的碎石极快的滚落下来。

　　急刹车！暴雨浸透地面，很湿滑，江淮很急，车速很快，以致于后轮漂移着，正好撞到公路边的栏杆发出巨响。

　　车子刚停稳，碎石和树被泥水顺着冲刷下来，横跨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快！快下车！”江淮嘶吼着。

　　“瑶瑶！保护好自己和妹妹！”向来沉稳冷静的林楠钰声音也颤抖起来。

　　江瑶揣起书抱着妹妹就往车外跑。

　　碎石不断滚落，已经狼狈不堪的车子冲破栏杆从山上坠落了。

　　局里。

　　离铭等了四十分钟还是没有半点师父的消息，按理来说师父也会打个电话问问进展，这么久没消息，不会……

　　“纪局，已经四十分钟了，我师父还没消息，我们等不了太久的，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

　　“不用打了，他在开车不方便，你看看定位，他应该带在身上。”

　　“好。”

　　“找到了！师父的定位！在郊外的环清公路！”离铭正在向纪涛实时汇报江淮的位置，“幸好师父出门带了局里配的GPS……”

　　“离铭，你带两个人，开我的车赶紧去环清公路找你师父！”

　　“好！”

　　郊外。

　　“姐姐！那里有个山洞！我们躲到那里去！”江晚挣脱开江瑶飞奔到山洞里，“别去！小晚，江晚！”江瑶还没来得及拉住妹妹的手，她已经跑过去了。

　　“瑶瑶，你站在这里别动，保护好自己，我和妈妈去把你妹妹带出来！千万别动！”江淮嘱咐完江瑶立刻牵着林楠钰也跑向山洞。

　　碎石不停的随机砸落下来。“晚晚小心！”江淮一把把江晚推出山洞，正好撞在林楠钰怀里，“妈妈！”

　　等林楠钰再抬头，山洞开始坍塌了！“晚晚，快去找你姐姐，小心！”

　　“小晚！快过来！”江瑶急切的喊着。

　　江淮感受到头顶的石头也开始松动掉落，“别过来楠钰！”林楠钰并没有听江淮的话，她还是跑进山洞想把江淮一起带出来。

　　来不及了——随着刚才小石块的松动，整个山洞开始剧烈崩塌。

　　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林楠钰的发丝渐渐流向脸颊，她再熟悉不过了，是血。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山洞里蔓延开。还有江淮，碎石冲击力太大，砸中了江淮的前胸和腹部，血，都是血。

　　石头渐渐掩盖住了两人的身影。

　　江瑶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也把头歪向一边。皱眉，闭眼，抽泣。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两侧滑落，浸湿了胸前的书。

　　江晚忽而感觉到腿上传来钻心的痛感，用手一摸，好多血，“姐姐！我腿上有血啊，呜呜呜呜。”江瑶这才注意到妹妹腿部受了伤。

　　江晚抬起满是血迹的手掌给江瑶看，江瑶却感觉一阵恶心，脑袋昏昏沉沉，手脚发软，就倒了下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江晚晃动着江瑶的肩膀……

　　雨好像快停了，“瑶瑶！江瑶！”江瑶好像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似乎用尽力气才将沉重的眼皮抬起来，是离铭，爸爸的徒弟，他们见过两次。江瑶挣扎着想要移动，却奈何不了头痛剧烈，眼皮上下打架只好重新闭上眼。

　　隐约中好像看到离铭弯下腰，顶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轻而易举的把江瑶抱了起来。江瑶意识不清晰，耷拉下来的手碰到了离铭青筋暴起的手背。

　　“先送她去医院，剩下的我来处理。”离铭边把江瑶抱进救护车边说。

　　离铭钻进车里。一幕幕……离铭脑海中回忆起与师父相处这半年的点点滴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他抱着方向盘，隐忍的泪水沾湿了衣领，“师父，你还没带我出过任务呢……对不起师父，都怪我，如果我没有打那通电话让你赶回来，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你和师母也不会……真的对不起，师父，都是我的错……”

　　离铭重新整理好心情下了车。注意到地上有本书——《法医病理学》？师母没有外出带书的习惯，小晚更不可能，难道是，江瑶？离铭单膝跪地，伸出右手去拿书 。

　　“瑶瑶：妈妈希望你心如向阳花而生。”扉页。

　　“瑶瑶：向人袒露真心，是一场盛大的冒险。”第8页。

　　“瑶瑶：成长这条路，结局应是春和景明。”第13页。

　　“瑶瑶：如果没有运气，那就试试勇气。”第19页。

　　离铭回车里仔细翻看着书，师母在每一章开头都给江瑶写了激励的话。江瑶夹的书签随着翻页掉落出来，正好落在手刹边上的缝隙间。

　　离铭伸手，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在缝隙间探找着。

　　“我想，生命这卷书，落款应是亭亭常青树——江瑶”书签上工整秀丽的字迹，是江瑶写给师母的回话。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