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新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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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飘洒落下，楼云天低垂眼眸，独自坐在布满桔梗花的小院。
院中波光粼粼的池塘反着光，影影绰绰落在他脸上，看上去像是神秘的远方来客。
林松照上前，拉开玉砌的矮凳坐在他身边：“想不通吗？”
楼云天头也不抬：“你难道想通了？”
“想通了一部分，但你想不通的那点我也没弄明白。”
“哦？我哪里想不通？”楼云天有一搭没一搭地捡起岸边的石子扔进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一滴水珠飞到了林松照脸上，他瞥了一眼楼云天，也不抱怨，见对方毫无察觉，便模仿起对方的样子捡起另一块石子扔进池中。
石子份量不小，骤然水花四溅，掀起来的水幕落了楼云天一身。
“我靠！你搞偷袭？！”楼云天骂着就要动手报仇，干脆利落地挽起一捧水，用力朝林松照泼去。
他身手矫健，转瞬间水花就飞到了林松照面前。但林执行官毕竟是大江大浪里淘过的，水花还没飞到眼前就闪身避过。
楼云天的攻击扑了空，化作甘霖，润湿了两人之间的地砖。
“当敌人察觉到你的意图之后，一切攻击都将由暗转明，你也就落了下风。”林松照和他对视，“如果想要赢，就得沉得住气，抓准时机一击制胜。——再来？”
楼云天挑眉：“拜托，是你先偷袭，我这叫自卫反击好不好。”
他说着又掀起一弯水帘向林松照袭去，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的远，这点攻击完全是剪掉指甲的小猫挠痒，没有半分成效。
“无效的反击不如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林松照不动如山，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看上去心情不错。
“你怎么知道有效还是无效？”楼云天索性蹲下身，再次撩起池水作势要泼。
林松照见状按兵不动，他可不信隔了这么远，还能有半颗水珠越洋沾上他的身。
果不其然，楼云天咬着牙连泼好一会儿，连一丁点水花都没溅过来，只有池中的游鱼被吓得仓皇逃窜。
“别玩了，先说正事，再这样下去就殃及池鱼了。”林松照出言阻止。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话音刚落，异变突生。楼云天用力过猛，一时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就要摔进池中。
这下不仅是池鱼之殃，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自讨苦吃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松照以迅雷之势箭步上前，强有力的臂膀反手便将人拽进怀里，实力演绎了一波英雄救美。
四目相对间，本是温情的时刻，但怀中的美人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现在呢？”
下一瞬，林松照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他救人时本就顺着惯性转了半圈，这么毫无预兆的一推直接打散了他的力，眼见着就要背朝池塘跌进去。
可还没等恶作剧成功的楼云天高兴，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中骤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强有力地将某位偷袭犯重新拽回怀中。
砰！哗啦！
随着水花四溅，两人相拥着跌落池塘。
阳光将水面的涟漪点缀成晶莹剔透的宝石，泛着夺目的光，尽数映在楼云天错愕的脸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称不上好计谋。”成为垫背的林松照幽幽开口。
楼云天偷袭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还被林松照搂在怀中，听了这话更是从面颊红到耳根。
他尴尬地抿了抿唇，试图从把自己报复进池塘的“犯罪分子”怀里离开，同时还不忘死鸭子嘴硬：“至少攻击有效，你看着可比我狼狈多了，林队。”
但怎奈池塘底铺满光滑的鹅卵石和不起眼的青苔一起，并称防滑事业的致命打击。毫无察觉的楼云天一个脚下不稳，再次光速跌入池中。
这可谓是楼云天短暂生命中史无前例的现世报，才说完人林松照狼狈，他自己就栽了。
这回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发丝交缠，连同广袖外袍一起湿漉漉地贴在彼此身上，将肌肉的起伏勾勒得分毫不差，狼狈得半斤八两。
——如果不是肇事者本人认定这次摔跤是意外，地上的青苔和鹅卵石也能证明他没撒谎，这偶像剧的架势，简直像是早有预谋。
他双臂撑在林松照脸颊两侧，指尖穿过对方的发丝，嘴唇轻轻蹭过对方的鼻尖。
因为朝向地面的缘故，额角的鬓发滚下一滴水珠，逼得他微微垂眼，睫羽翩然。那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直直落在林松照唇上，看得他心跳落了一拍。
这一片唇看上去柔软至极，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不不不！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们还在魇境里呢，真是美色误人……
理智回笼，楼云天慌乱地挣扎着从池塘里爬出来，一回头才发现林松照也怔住了，手肘撑着横躺在池中，眼神复杂地凝视他的背影。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半晌，林松照率先开口：“现在谁更狼狈？”
楼云天看了一眼顶头上司泛红的耳尖，怏怏地说：“彼此彼此。”
这两位狼狈得旗鼓相当的对手在彼此默契的装傻下握手言和，终于意识到此前正在讨论正事还没个结论。
楼云天这回也不再打哑谜，开门见山道：“你弟不对劲你没感觉吗？”
“你说说，怎么个不对劲法？”林松照已经脱了外袍，点起炭火烘衣服。
他全身只余一件里衣，因为被水润湿而紧贴着皮肤，胸前的沟壑清清楚楚呈现在楼云天面前，看得楼云天眼神都变了。
胸肌腹肌应有尽有，身材这么好……
小楼脑中天人交战，不着痕迹地掐了自己一下，回过神来答道：“别说你没看出来，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你。”
林松照顿了顿：“嗯，你发现了？”
“我怀疑他还藏了什么秘密没跟我们说。”楼云天避开林松照的目光，低着头开始到处拧身上的衣裙，滴出不少水，“章昊也不对劲，全程都是躲着林松泉的，就算愧疚也不可能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他们俩那眼神——背后肯定还有事。”
“你想怎么办？”
“凉拌。”楼云天把身上彻底拧干，凑到炭火前烘衣服，“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你都不管，我怎么好插手？”
林松照替他把外袍脱下来，和自己的衣袍放在一边烘烤：“执行公务期间，不讲私情。”
楼云天单手托着腮，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见人没看自己，就更加胆大地欣赏起对方的背影来：“这可是你说的，林队。”
“我说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哪怕把他打一顿刑讯逼供我也不会阻拦。”林松照回头，眼中含着难以辨别的笑意。
“我也没这么野蛮好不好，再说那样的话，我一出去就得被关禁闭吧？”楼云天挑眉，惊讶地发现冰山居然学会开玩笑了，干脆顺着说，“要我说就得我去审章昊，你去审你弟，囚徒困境构建起来，什么消息得不到？”
林松照闻言忽然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发现衣服已经被烘得半干，便重新披上，直截了当指挥道：“没这么麻烦，一起问就行。”
有时候一箭双雕是很轻松的事，比如现在。
当林松照和楼云天二人踏入林松泉的小院时，章昊刺耳的声音就从门内传来。
“你他妈的装柔弱装够没？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他们全部把我当贼防着，干什么都被姓楼的安排人盯着，全都拜你所赐啊，林二！”
楼云天微微蹙起眉头，看了看林松照，发现对方神色如常，也就没有闯入房间，而是继续隔着门听。
林松泉咳嗽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开了口，听声音是颤抖着的，似乎被欺负得连口头上都不敢还击：“你别生气……是我不该拉着你去找线索。但、但我让你先走了呀，最后也是我被抓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他们只知道我是一个人进去看到那个怪物的，现在我回来了，他们也不会再为难你。”
“你说得轻巧，月姐看我眼神都带着恨，全都是你害的！”
“没有，她怎么会这么看你呢……肯定是你想多了……昊子，你不要太敏感……”林松泉这话算是打了马蜂窝，瞬间把章昊点炸了。
章昊提高音量，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大喊道：“我敏感？就连风子都总是不让我说话，你还说是我敏感？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非要去看那个破厨房，我们至于发现家主的秘密被他盯上吗？！”
“哦？什么秘密，说来给我听一下呗。”
对章昊而言至今为止最可怕的声音蓦然响起，红衣人影逆光踏入门扉，施施然在他面前坐下，露出一抹带着凛冽寒光的假笑。
楼云天在听见章昊甩玻璃的时候就没忍住脾气率先进了门，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章昊见到来人是他之后瞬间熄火，仿佛老鼠见了猫，整个人都畏畏缩缩起来。
楼云天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随口威胁道：“昊子你人不可貌相，气性居然这么大？这一地的玻璃渣，可得小心别摔上去了。”
章昊立刻站起身来求饶：“楼哥，楼哥你听错了，我们只是……哦对，我们只是在排练话剧呢！”
“……你猜我是傻子吗？”
“哥，我我我……我绝对没有想做什么，真的只是在跟他——跟他友好交流！”
楼云天偏过脑袋去看林松照：“林队，这话你信吗？”
林松照配合地摇摇头。
楼云天又去问林松泉：“小泉，你跟哥说，他是不是在欺负你？”
林松泉斜了章昊一眼，支支吾吾：“也……没有欺负……吧。就是在聊天……”
楼云天在心底叹了口气，真行，被扇巴掌了还不知道叫唤，孺子不可教也。
他和林松照对视一眼，上司眼中的无语同样清晰，看样子林松泉的窝囊德行这位哥哥并不是很了解。
楼云天收起假笑，冷然道：“能麻烦你们跟我说说清楚，什么叫做你们‘一起’看到了家主的秘密？我隐约记得昊子跟我说过他不知道你去了哪，全程都只是在厨房门口蹲守着的呀。”
根本无需楼云天设计套话，章昊就三下五除二全招了。
他曾经将自己撇的干净，张口闭口说自己没进过厨房，仅仅在门口守着，后来负气离开又良心发现折返寻人，听上去还算半个常人。
然而以上种种皆是假话，事实上他们不仅一起进了门，还是章昊先发现的暗道机关。
不过和楼云天他们直接进入雪山不同，两人在中途走了另一侧的门，进入了小路，结果发现这条隧道连接着家主的庭院，一出门就正好撞见家主进屋，吓得他俩一边一个藏在屏风后。
林松泉身量纤细，藏得毫不费力，章昊就不一样了，整个人用尽了力气才把自己塞进屏风后的角落，差点被挤成肉饼。
隔着屏风望过去，能隐约看到许多人影或坐或立，占满了房间，但全程没有一个人出声，甚至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林松泉觉得不对劲，屏住呼吸从缝隙看出去，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影根本都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人形的雕像——就如同高塔前高大的女佛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雕像的材质并非实木，而是泛着幽光的寒冰。
即使在自己的房间里，家主依旧是全身黑衣。
他手上捧着一块七瓣白花形状的晶石，贴在眼前观察了一会儿。透过光，林松泉隐约能看见晶石里还有东西，这块晶石应该是一个用来盛放重要东西的小盒子。
他在房间中缓慢踱步，最终止步于雕刻得最完善，看上去最栩栩如生的冰雕前，同时小声喃喃着什么，像极了辰礼时古怪的语言和腔调。
吟唱结束，晶石花心处骤然发出红光，七瓣花向四方崩裂，如同张开血盆大口，一条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红色蠕虫旋即迫不及待地自那破口爬了出来。
蠕虫浑身镶着细碎的红点，实际上是密密麻麻的利齿，它在晶石上停顿片刻，扭着脖子左右转了两圈，在转向冰雕的刹那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顺发而出。
瞬息之间，血色蠕虫自家主的指尖爬上雕塑。它那占满整张脸的大口猛然张开，一圈锋利的牙齿便咬碎了冰雕耳朵上的覆盖层。整条虫贪婪地吞噬着冰晶，逐渐变大，顺着本不该存在的耳道慢慢爬进了冰雕体内。
蛛网般排布的裂纹逐渐爬满冰雕，随着窸窸窣窣的碎裂声响起，冰雕终于到了极限，在家主的低声吟唱中彻底炸开。
一个和冰雕外形一模一样的男人赤身裸\体地凭空出现。
“家主。”男人跪下，向黑衣家主磕头行礼。
家主挥手示意他站起来：“下次万万不可如此冒失，那个男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唉，你这命也只剩下这最后一条了，若还寻不见下一任佳人……我族有难呐。”
男人站起身，规矩地披上衣服，向家主问道：“那个人可是那位的亲信？”
话音未落就被家主打断：“当心隔墙有耳。”
男人压低声音：“但他怎会来潜渊？莫非他要干预我族选佳人之事？……是那位的意思？”
家主叹了口气：“那位只让这兄弟俩做传声筒，即使并非他的意思，我们也不能造次——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是，家主。”男人仍有疑虑，“但若是那位真的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该当如何？”
“哼，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族盘庚于此千载，等的哪里是他们以为的普通佳人？若是能找到绝佳的母体，一旦新神降世……即使那位亲至也不足为惧！我族的复兴便指日可待了。”
“家主英明！”
哐！
就在此刻，章昊实在无法控制住挤在狭窄空间中的健硕身体，一不小心撞到屏风——
这动静可不小，立刻引来了家主和男人的注意。
“谁？！”男人大喝一声，和家主对视一眼后便迅速朝屏风走来。
章昊被吓得六神无主，一阵腿软。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小命不保时，一旁藏匿得当的林松泉忽然跳了出来，向他比了个快走的口型，就主动发出更大的声响，直接转移了家主他们的视线。
随着家主和男人都从正门追了出去，章昊得以原路返回，但这么一来，他也就彻底失去了林松泉的消息——直到林松泉被众人救出。
楼云天听罢却没有立刻回话，他意识到章昊曾说过的“林松泉消失后去而复返被他遇见”是假话，又回忆起自己第一天辰礼时的确见过一个闹事的青衣人，将这两个信息在脑海中一过，登时觉察出一丝微妙的古怪。
他沉声问道：“小泉，你当时就被抓走了么？”
如他所料，章昊在听到这话后，本来低着头，竟小心翼翼地打探起林松泉的表情，似乎在守着看他会怎么回答。
这个鬼鬼祟祟的动作立刻被林松照发现了。
林松照一把抓住章昊的肩头，质问道：“你还在说谎？”
“没！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不要杀我！”章昊起先还想继续撒谎，但楼云天长剑一横，立刻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再也不敢隐瞒，“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害怕……害怕你们觉得是我害了他。我刚刚说谎了，林二没被追出去，他就是当场被抓走的。”
“被家主抓住的？”
“额……不算吧，我在隧道里看到有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过来，和家主他们说了会儿话，然后笑着就把林二带走了……”
“小泉，他说的是真的吗？”
林松泉半晌没说话，此时依旧是低着头情绪不好的样子，听见楼云天喊他，便轻声说：“是真话……”
“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这些？”楼云天死死盯着林松泉的眼睛，却无法从对方恐惧的眼神里找出任何多的情绪。
“这些说了也没办法真的解决问题，只会让你们责怪昊子，我觉得这时候不能内讧，就干脆没说。”
楼云天皱眉：“隐瞒事情真相更无法解决问题，现在我需要你从自己的视角再把事情复盘一遍，告诉我们你被抓走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以及那个红头发的男人是谁？”
据林松泉所说，红发男人身材长相与周家人都很不同，不仅面如冠玉，且与家主不同，身上不是一种诡异的清瘦，反倒十分健硕。这人的身份林松泉也不清楚，但感觉家主他们还挺尊敬这人的——这也和章昊的描述相符。
所以他猜测红发男人是个外来的，厉害一些的打手，专门为家主做事，因此地位较高，连家主也要给几分薄面。
红发男人把他带走后就直接关进了密室，曾威胁他说如果提前从密室里出来就会打断他的腿，还会搞连坐，让所有朋友替他受罚。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直接给他吓破了胆，根本不敢提前离开不说，甚至也不敢打听朋友们的现状，即使上次楼云天和林松照一起去救他，他也怕连累他们而不敢逃离。
要不是这一回江山月向他讲明了利害关系，说他在家主手里只会成为大家的软肋，导致大家无法毫无顾忌地寻找出路，他也是不敢提前跟着众人离开的。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新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