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关于青子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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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匀速流淌的刻度里，真治的成长如同早春枝头缓慢舒展的嫩芽。不过，那具婴孩的躯体始终保持着团子般的圆润，只是从匍匐的蚕蛹变成了端坐的莲苞，每一步的成长都留下了痕迹，他嘴中吐出的那些含混音节里逐渐可以迸出完整的词汇。
虽不及枝头云雀鸣啭清亮，但那带着奶香的呢喃，已足够让青子从混沌的“ma——ma”音调里，辨认出生命最初的诗行，是又一个稚子的成长，如此勇敢又新奇的表达出自己对母体的欢喜让春日里明媚的阳光也为他庆贺。
稚子呀！稚子、你终于可以表达对这个世间的喜爱！
这是春风传达的轻语，惹的真治抓握空中的光束咧开长着米牙的嘴笑得开心。
被庆贺的孩子，他所表达的会被他所爱的母亲包容，他的母亲，以体温回应这些稚嫩的表达。
当蜷缩的指节抓住她的衣襟，她便用整个怀抱圈起这枚温热的果实，让“我的孩子”与“真治呀”这些绵软的呢喃在发丝间流淌成歌。婴儿的发旋抵着锁骨，那些重复的絮语便顺着血脉渗进心脏，成为母子间秘而不宣的韵脚。
人类就是这样，一旦深深链接上小小的个体，就会甘愿把腐朽的现世剥去不堪入目的部分，将那最为柔嫩的核心轻轻地塞到此生最为珍贵的人心里。
剥开与塞入，一个重要而漫长的过程，青子时常凝视家族庭院里百年不散的雾霭，指尖残留着剥开世俗荆棘时的刺痛。可她依然固执地剔除腐殖质，将剔透如朝露的真心，连同樱花蜜般稠厚的期待，细细填进孩子们蜷缩的手掌。
在古老宅邸游廊投下的阴影里，孤身一人的她甘愿做那层隔绝寒霜的蜡质，直到幼芽足够强壮，能够穿透她再也无力净化的土壤。这是她所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母亲总是希望她的孩子们可以“幸运”得长大然后坦然面对这个并不好的世界。
尤其是修治那个孩子呀。
青子仍然记得，当第一个十月的降临，樱花凋零时，房里游荡着初乳的甜腥，年轻的她将啼哭的初生儿贴在心口时，指尖还残留着接过孩子抚摸那稚嫩手掌的温度。
她笨拙地模仿产婆教的摇篮曲，却发现婴孩过早睁开的眼睛像两枚浸在羊水里的琥珀，倒映着天花板上浮世绘里纠缠的蛇与莲花。修治作为青子的第一个孩子，在诞生之初吮吸乳汁时总带着探究的力度，仿佛要从她身体里汲取更多关于世界的真相。
轮转时间，在庭院百年樱第三次飘落时，青子看见四岁的长子蹲在回廊阴影里。他正用金鱼勺搅动池塘，水面碎成无数镜片，每片都映着夏日燥热的影子。孩子转头望她，睫毛上粘着青苔孢子：
“母亲，为什么池底沉着的锦鲤都有残缺的尾鳍？”
青子沉默着，她扶着已有生命的肚子缓缓跪坐在潮湿的木阶上，用编着红绳的发梢系住孩子手腕。这细弱的羁绊随着脉搏跳动，像月下牵牛花的卷须，试图将过早窥见腐土下白骨的小探险家引回襁褓余温。
“因为美的事物总要带些伤痕。”
她将孩子的手指按在自己跳动的颈动脉。
“就像你出生时在我这里咬的齿痕。”
晨雾漫过他们交叠的掌纹，她终于发现了这个孩子过于聪慧的表现，这个孩子急切却又向被迫般在这个世界踉跄站稳，被迫去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最后的最后在逐渐清晰得认识到家族中黑暗的边际时冷静地在人群中作为了一个尚且年幼的旁观者踏入那些淤泥。但真的完全冷静吗？青子很清楚自己的血肉，所以在这个孩子每次有些慌乱的试探时都做出更为包容的回应。
在第二个生命降临的夜里，青子用那双沾着薄汗的手捂住了怀里被以庆幸所冠名的孩子的眼睛，她为新生儿缝制第一件襁褓时特意掺入紫藤纤维——那些在家族围墙外肆意攀援的野花，此刻正温柔勒紧她日渐熟练的母爱。
当长子再次前来试探的时候，她便带领着那聪明的孩子去看自己刺绣时的模样，针尖引导丝线游走成蝴蝶，精致又小巧的生物便展现在眼前，而青子只是笑着将它递到了张开的手心处：
“看，悲伤的茧要这样拆解，光才能透进来。”
长子骨骼生长的脆响与幼子乳牙萌发的痒意，在她锁骨凹陷处酿成微甜的露水。她看着在自己羽翼下所长大的孩子，拍打着柔软而完全依赖自己的躯体，庆幸与欢喜呀，留在了那颗樱树枝上的祈福牌上。
“就一直这样幸运下去吧。”
家族地窖陈年的清酒坛上，渐渐落满她用毛笔写的“幸”字。某个被露水沾湿衣袖的黎明，青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掌纹竟真生出了透明脉络——那些细若蛛丝的纹路正悄悄爬上孩子们的脚踝，在朝阳下闪烁成命运绳结间微不可察的金线。
或许这是在久远的期盼中，神明垂怜下回应的异能力。
这样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关于青子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