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华可复》水晶月儿

1、第 1 章

　　“‘如果终是无法得到你…那么…在上天给我来世之前…请允许魂的追随……’就如同来时一样，男子缓缓的从我眼前飘离。我想要追上去，可是无论我怎么跑，都会在快要碰触到他的时候，失去他的踪影，‘不要走…你等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我笑，笑得好美，也好凄凉。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心里无可抑制的开始抽痛。那样的笑，那样的泪，明明如此的熟悉，可是为何却又无法记起半分呢？”
　　猛得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睡衣因汗水而粘在身上，夏日的夜风带着海边特有的腥味吹入房中，却并没有使那种粘腻的感觉就此消失，反而将我尚未平服的心掠动的更加烦闷。
　　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梦到这个男子了，只记得，当他用透着哀伤的声音，一次次地诉说以魂相随的诺言时，心总是会尖锐得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仿佛，在很久以前，自己曾亏欠了一个誓言。我下意识的知道，那将是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
　　猛得用手敲向后脑勺，想要打散最近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周围的好友都开始谈恋爱了，而自己还是孤单一人，才会在那边胡思乱想。
　　不行了，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轻手轻脚的转开门把手，临出门前，我再次看了一眼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绝，确定并没有吵醒他，才放心的走进浴室，冲走一身的汗水和脑中的纷乱……

　　“姐——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学，再睡就真的要迟到了。”
　　我将脸埋进枕头里，可是绝却快我一步将枕头丢到了自己的床上。
　　“姐，再不起来我可就走了，你别指望我会留下来等你。”虽是这么说，可是绝依然站在床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可是你逼我的。”绝看着床上仍一动不动的人，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培根煎蛋、刚烤好的脆皮三明治还有福嫂的拿手点心……”
　　我紧闭着眼不愿张开，只是鼻子却不自觉地被诱人的香味给吸引住，周公的魅力在福嫂准备的早点下显得越加微弱。
　　“啧啧——真不知道要从哪个开始吃才好。”绝叉起其中的煎蛋，进一步威胁。
　　我听到叉子碰击骨瓷盘的清脆声音，知道绝说到做到，若是我再不起来，保不准就又要饿着肚子去上课了，有了以前的多次经验，我再也不敢继续睡了，一屁股坐了起来。
　　看床头的钟，竟然已经七点了，我“呀——”的一声冲进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待一切准备完毕后，绝已经急不可奈的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拎着我的早餐。
　　“福嫂，我们走了。”匆匆的和福嫂打完招呼，我一把抢过早餐的袋子，和绝一起坐上了他的小型机车。
　　“路上小心，开慢点，安全第一——”临走时，福嫂站在门前，仍不忘用她那苍老的声音絮叨一番。
　　“明白——”绝淘气的向福嫂敬了个礼，然后发动机车，朝前方驶去。
　　福嫂还站在门前，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我们的身影。
　　我伸出手，回头朝着福嫂在空中挥手，嘴里叼着半片香滑的培根，一直到看不到福嫂，我才重新转过头，专心于手中的精美早点。

　　一路的狂飙，总算赶在迟到之前到达学校，再次检查自己的嘴角，在确定没有留下早点残渣后，我迅速的跳下机车。
　　“姐，今天中午在教室等我。”
　　“哦！”我习惯性的应到，顺便将头上的安全帽拿下递给他。我父母经常到外地出差，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由绝来管理，所以说他是我弟弟，倒不如说是管家。我也习惯了事事答应，因为我知道，听绝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学校的钟声恰时响起，我从他手上接过书包，回身准备往大会堂冲，四周传来惊讶声，唾弃声，还有人在交头接耳，无数双眼睛或鄙夷或好奇的看着我。而我，对于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多久了呢？好象在高一之后就不曾有过这么隆重的注目礼了。看来在大学的第一年里，我还是必须忍受一下。
　　今天是大学的入学典礼，因为这样，我虽然迟到了半小时，但还是没有被太多人发现。当然，门口的四眼老师不算。悄声的走进会场，我伏着身子寻找着空位，正在这是我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娃娃，这边——”
　　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让我看到了初中的同学，我快速的躲避着会场纪律员的凌厉视线，在终于接触到那张空着的红色绒布椅时，才对着月儿露出一个自以为灿烂的大大的笑脸。她好象不太适应我的血盆大口，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月儿和我本是初中的同班同学，同样在郊区的一个小镇上居住，两人关系如水，淡淡的，平时也会在一起碎碎嘴，但却没有过深交。其实那时候的孩子，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毛孩，没有复杂的关系，也谈不上所谓的深交。顶多就是上厕所会手拉着手的为知己。
　　我看到有一个纪律员朝着我们所坐的地方看过来，慌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似乎也察觉了那个纪律员的视线，定了定神，和我一样正襟危坐，假装认真的看着台上的校长拼命喷洒着泡沫星子。

　　开学典礼在我和月儿无尽的呵欠声中结束，接下去就是等待各班的班代来认领我们这些初出茅庐且兴奋不已的班级成员了，其实在第一次来学校报道时，我就发现有老师事先安排了高考分数较高的同学做为领事班委，今天在会堂里，也没见有几个老师在，反而是一些和我同龄的人在忙进忙出，对着他们手上的资料表，埋头苦苦寻找自己班级的同学。
　　其实他们本可以不必那么麻烦，只要按照报出专业名称就可以轻松的找出同班的人来。只是由于大家都是刚考进大学，难免兴奋多话，再加上刚才在开学典礼上闷了太久，所以在学校领导走了之后，整个礼堂简直就是炸开了锅，本来闷热的天气在这喧闹的气氛下，空调的工作也变得无济于事。
　　“娃娃——”旁边的月儿拉扯我的裙摆，两眼还放着兴奋的光芒，“你考的是什么专业？”
　　“我是美术系的。”因为读书成绩不理想，父母从小就开始让我学画画，也可谓是高瞻远瞩吧，总算，靠着艺术类的考试我勉强挤进了大学的门槛。我猜想月儿应该是会计等专业的，因为她初中时偏科得非常严重，理科门门一百，而文科除语文外其他都惨不忍睹。
　　谁知我的猜测完全的错误，她报考的专业竟然是文科的法律系。
　　“徐湘？”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和月儿的谈话。我抬起头看着她，那柔和的笑容和清秀的五官令我不由一震。
　　她见我抬头看她，确定我就是她口中的徐湘，于是笑得更加灿烂，并且开始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美术系四班的班长，叫张露莎。我们班的教室在美术大楼的二楼，门上有标明。”
　　她的头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看起来十分忙禄的样子，在和我说话时，她还不时翻看着手中的小本子，很显然她仍未结束她的找人工作。
　　“今天下午才会有课，你可以先看看学校的环境，和同学熟悉一下，大家都在教室了……对不起，我还要去找剩下的同学，如果没问题，你就先自己去教室吧！” 说完，她对我抱歉的一笑。
　　我理解的笑笑，见她走远，我回头看着月儿，显然她班级的人还没有找到她，见我在看她，她笑笑，问我要了现在的地址，便催着我先走，我怕她一个人等会无聊，坚持要陪她，却被她假装生气的赶了出去。
　　无奈，我只好按照班长的指示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二班……四班，在这里。”原来美术楼成正方形，在楼层的中间有一个小型的花园被包围在其中，美术大楼的一楼是一个巨大的展览厅，二楼三楼则是各班的教室，三楼以上的楼层都是画室，我所学的专业有两个班，分别是二班和四班，这两个班级在同一条走廊上。
　　我看到教室的门关着，于是用手推了进去，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瞬间，原本嘈杂的教室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礼貌的冲着大家笑笑，很快大家就不再看我，而是继续回到各自原先的话题上。教室里的人似乎都不是太热络，可能是刚进学校都还不认识。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环顾教室里的人，大概有一半以上都已经到了，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还留在礼堂。我本就比较怕生，和陌生人说话通常都会脸红且不知所措，所以现在，我也仅是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愿多话。
　　虽然是眼睛看着窗外，但我的耳朵仍仔细的听着教室里细碎的说话声。
　　“你看，是她耶！今天在校门口看到她和一个帅哥在一起。听认识的学姐说，那个男的是大二法律系的系草，人长的帅不说，而且对女孩子特别的温柔。”
　　“是吗？可是我刚才看到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怎么会那么快就和学长搭上了？”一个女生疑惑的问。
　　“谁知道，说不定啊……”
　　我没有办法听清下面的话，不过用猜也知道一定不是好话。要解释吗？我想还是不必了，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了。感受着身上不时飘来的种种眼光，我全然不在意。离吃饭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我环顾了一下教室，发现人又来了许多，在人群中，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女生，她就坐在我前方不远出，我所谓的奇怪并不是说她的长相，而是说她手中的玉制佛珠。由于坐在我的前面，所以无法看见她的脸。我只能看那佛珠的转动，来确定她大概是在念什么经吧！
　　周围的其他同学也有个别看到了她的举动，他们眼带不屑，对于她这种现代化古董非常的歧视，很多人都将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而之前议论我的那三个女生也将话题转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同样为别人口舌的中心，我对那个奇怪的女生产生一一点点好感，奇怪的事，就在我刚对她有兴趣时，她就转过头来朝着我的看了一眼，然后在我的诧异中走向了我，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可怕的眼神，那其中的冰冷甚至让我的心不由的一悸。
　　她走到我的身边，然后突然站定。眼神幽幽的看着我……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她口里喃喃的念着，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破——”她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佛珠眨眼间就跳到了我眼前，我的心猛得一颤，本能的向后靠去。
　　本来班中就已经有人因为她奇怪的举止而注意到了我们，现在她的大叫，更是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她看着举在我眼前的佛珠，复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你没事吧？”我听到来自人群中的讪笑声，虽然对于她突来的举动觉得疑惑，但我还是打算先避开众人的视线比较好。
　　我自座位上站起来，企图用自我介绍来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你好，我叫徐湘，大家都叫我娃娃。很高兴认识你！”
　　她先是奇怪的看着我，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自己的笑容快要僵化的时候，她总算说道：“金林婉儿，你可以叫我婉儿，如果可以，我想让你陪我去参观学校！”
　　她的名字很奇怪，她的邀请也很奇怪，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出了教室。
　　我们一路走，却一直都非常沉默，她不说话，我也不知从何开口，脑子里还在想着她刚才奇怪的举动。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她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竟然不曾看到她动口，就好像那声音是自我的脑中直接浮现。
　　“回答我的问题！”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她的嘴动了，可是我却依然觉得那声音是在我脑中直接出现的。
　　我知道万事无绝对，所以我一向不喜欢说肯定或者绝对这两个词，想了一下，我看着她：“也许。只能说也许，也许他们存在，只是我还没有见过。”
　　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我的答案不太满意，但不久她的表情又恢复平和，“你没有开过眼，所以不知道也算正常。”说完，她就沉默了。
　　开眼？什么东西？我对这个金林婉儿除了奇怪，更多了份好奇。
　　她似乎时刻都带着她的佛珠，看着她腰间挂着的玉石佛珠，我不免好奇，那玉色——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你一直带着那串佛珠吗？”我好奇的问。
　　她看了我一眼，仿佛是在审视着我，我一向讨厌被别人以这种眼神来看着，每次感受到这种眼神，我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因为那种审视，通常都带着不信任或怀疑的意味。但这次，我却并未有所不悦，我只是站在那里，和她眼对眼的看着，我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怜悯气息，那种气息无关眼神的流露，而是自身上发出的，那是与生俱来的——对世间万物的怜悯。
　　“这串佛珠，是我父亲在我出生时得到的，爷爷告诉他，这是佛珠与我的缘份。你将佛珠握在手心。”说着，她把佛珠自腰间取下，递给我。
　　“有什么感觉吗？”她问。
　　我仔细的感受着佛珠的质感，那沁凉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凉——如冰一样凉得彻骨。”
　　“玉石本该冰凉，不是吗？”她笑问。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平淡如水，却如春风般吹荡开来。
　　“爷爷说，佛珠只对有缘人交心。而在我的手中，它是温热的。这就证明佛珠认可了我，而我，是它命定的主人。”她从佛珠上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仿佛誓言又仿佛诅咒般，说道——
　　“佛珠在，我在；佛珠毁，我亡。”
　　“佛珠在，我在；佛珠毁，我亡……”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心中闷闷得，就如同被石头压着一般。她的话，沉重的根本就不像是她这样娇小的女生所能说出的。
　　我从未意识过，这句话，会变成一种预示，我更没有想到，这预示——竟会和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