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倒霉透顶 ...
-
“到了，少爷。”
“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我只是一时兴起想外出赏春色，几日便回，无须担忧。”
“是！”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云雾吞没，天色渐暗，丝丝小雨被一阵春风送来。沈朝安撑着把纸伞不徐不疾地走进一处府宅中，直至墨蓝色的衣袍角也被掩入门后，他的神色才浮现出焦急来。
没错，听到消息那一刻沈朝安顿感头晕目眩，往日堆积在心头的不安如洪水猛兽般席卷了他，差点叫脸上怡然自得的表情崩裂开来。再百般后悔自己拉不下脸先去找人也迟了，陪着母亲心不在焉地看完花卉后，沈朝安就打包行李从后门溜走了，谁都没曾知会。
他如今只能祈祷，那日交代秦汣遇事可先躲在此处，小孩信他且把话听进脑子里了。
“沈朝安，我在这。”沉闷的声音从沈朝安左手边的厢房内传出。
他听到自己松了口气。
打开门，不是沈朝安预想的满身血污景象。秦汣脱了上衣，在胸腹处缠了好几圈白布，虽然还是能看到沁出点点血渍，但至少并不狼狈。观他还能盘腿聚气修炼，沈朝安的心终于落下了。
“饿了吗。”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
秦汣睁开眼向沈朝安瞟去，发现对方面有愠色又赶忙闭了眼，理直气壮回道：“饿了！”
“那怎么不饿死你。”
沈朝安盯着锅里翻腾的面条，回想那张贴了满城的告示。
说是秦汣偷了秦遵一样重要物件，秦遵找了几日后在秦汣住处发现，谁知秦汣拒不认罪，遂两人起了争执。秦汣心如蛇蝎，竟趁人不备中伤同门手足，后心虚潜逃。家主闻之暴怒，言其罪当诛。今同江湖人士重金悬赏抓捕秦汣，生死勿论。
哼，狗屁不通，信口雌黄。沈朝安心想。
“吃吧，吃完好上路。”沈朝安端着一碗阳春面出现。
秦汣像是被饿狠了，狼吞虎咽地，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我没用那柄短刀。”吃了半饱的小孩开始挑自己认为重要的交代。
沈朝安有些意外，毕竟他只是单纯觉得那把刀不对劲，或许能影响人的心智，随口一说让秦汣尽量别用，倒是没想到面前的人能如此听话。
“没有别的要坦白了？”沈朝安后知后觉到浑身疲惫，又脱衣爬上了床，撑着脑袋看秦汣收拾。
“你信我吗。”小孩背对着他，传来的声音细若蚊呐。
沈朝安嗤笑一声：“不信你我还管你死活，我是什么很闲的人吗。”
“······是那秦遵三番两次寻我开心。有一回东西落下了，被他父亲责罚，后来再找我麻烦时才发现是丢这儿了。他气不过，昨晚便怒气冲冲地过来要揍我。我本不打算搭理，可他，可他骂我娘，还骂你。”
“哦，一个死有余辜的孬种啊。”沈朝安听后便卷着被子躺下了，“别想了，我很累，你收整完过来陪我睡觉。”
“明天，出发去沧林。”
——
沈朝安半眯着眼看向艳阳高照的外头，手一探，热烘烘的，视线下移便碰上两眼瞪得圆鼓鼓的秦汣。
尚未清醒的那一瞬，一股熟悉感拖拽着浓厚的眷恋如雨般淅淅沥沥地下在心头。
“抱歉，没压到你的伤口吧。”意识回笼，沈朝安掀开被子踹上木屐，抓起挂在木架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朝安稍微侧身，余光瞥到秦汣熟练地解开绷带，里头是一副营养不足的身躯。除了有些形状的肌肉，剩下全靠一身骨架撑着。豁口开在左胸上边，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说其破败也不为过。
“接着，往伤口上抹，好得快些。”沈朝安冲秦汣扔了一个小瓷瓶。
带着秦汣从偏门离开，走到半道还拐了个弯买了十个大肉包子，他一个，秦汣九个。
沧林离云城不远，可因为里头总有异兽出没，再加上毒物众多，寻常人都不会往那去。
“你什么都不问就跟着我走？”看着身边闷头吃包子的秦汣，沈朝安失笑。
秦汣抬头瞅了眼少年，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我没得选。”
“怎么没有，天涯海角任你去，一个秦家而已，手伸不了多长。”虽说睡了个饱觉，人体暖炉热热的很安心，沈朝安还是没走几步就疲乏了。
“我信你。”秦汣目光如炬，平添了几分这个年岁本该有的纯真。“而且，有好吃的。”
清脆的笑声响起，沈朝安因阳光而变得更为透白的脸上满是愉悦，一改往日病恹恹的模样。
可不过两个时辰，沈朝安就罢工了，撑着膝盖喘气的样子像翻了一座大山。于是，他领着头戴黑纱斗笠的秦汣下了榻，打算明日再乘马车赶完余下的路程。
这里已是隔壁沧山县的管辖地带，秦家的悬赏还没到这来，因而不必过于避人耳目。
迎客的是一位脸生得圆润憨实的年轻人，笑起来两颊会有酒窝，只见他垂首施礼后面向沈朝安问道：“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不怪店小二将两人认成主仆关系。今日沈朝安整身平素纹式鸦青色罗衫，腰系金丝花纹宽布带，虽说绾起的发毛毛躁躁，左一根右一缕地往外翘，可这不就是要去春游玩赏的天真少爷扮相。
沈朝安冲人微微颔首：“住店，一间。”
“好嘞！您二位里边请！”往日见多五大三粗之人，即便是见多识广如店小二也不禁多看沈朝安两眼，暗自惊叹小公子眉眼盈盈好似含着春，轻轻浅浅，沁人心脾。
就连店内三三两两饮茶吃酒的客人都投来注视的目光，更有好事者窃窃私语猜测起这是哪个大家族的少爷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好累，怎么净遇着霉事儿。”沈朝安直接瘫坐在木椅上，想倒个茶水都提不起劲，还得秦汣斟满了放在手边，他才得以浅酌两口。
方才那段路，两人先是遇着野猫抢食，秦汣索性蹲在一旁喂猫，掰一口自己吃了，再掰一口给猫吃，等那猫大爷吃饱喝足，鼓着肚子甩着尾巴离开，两人才往前走。可不过百来米，又碰上拉货马夫的马失控从后头袭来，若不是秦汣拽了一把他且将马稳住，沈朝安怕是要被撞散架。
秦汣把斗笠摘下，在沈朝安对面坐下兀自斟茶，依旧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模样。
“我先睡会儿，总感觉今晚要出事。”
这回不用沈朝安说，秦汣自己就十分自觉地躺下了。看着这一幕，他突然想起，怎么脾性和捡回来的那只虎猫这般相似，自己何时有了捡猫来养的习惯。
果不其然，一语成谶。
正当沈朝安撑着下巴观赏秦汣吃第七屉蒸饺时，楼下响起了摔砸物件的声音，随之还有人们发出的求饶、怒斥和尖叫声。
且不说癸阶三层的沈朝安是个一碰就要碎的花瓶子，秦汣可是前段时间刚测出的稚阶二层。二人即使想见义勇为，也得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是不是去了还会托人后腿。
可谁叫霉头触了躲也躲不掉呢。
不出所料，急促的脚步声在外边响起，门自外被踹倒地，两个蒙面黑衣人持着大刀站在外头，盯着端坐的沈朝安和刚咽下最后一口的秦汣，眼露凶光。
“停，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这种老旧的台词就别念了，打吧。”沈朝安下颚微抬，眼皮一压，反而比匪徒更加放肆嚣张。
那两位或许也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不由地都愣住了。一根银鞭突然就出现在个子偏高的那人面前，自脖颈到右脸抽出了条血痕。
看着因为面巾掉落而手脚慌乱的敌人，沈朝安眉头不禁蹙起，迅速处理完眼前的人后转眼一看，跟秦汣交手的那人也倒地了。
不对劲，配置太高了。
两人虽然被他们看似不费力地撂倒了，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俩都是新鲜出炉的渣渣，毫无作战经验，因此即便自身是癸阶一层也发挥不出一成实力。
什么时候，癸阶的少年郎遍地走了。
“走！”沈朝安斜睨了眼此刻噤若寒蝉的秦汣，打开窗户向外纵身一跃，“希望事后你能解释清楚。”
声音随着主人飘散在空中。
两人潜行在茂密的树丛中，正当沈朝安想停下喘口气，来处那条路上就传来狗吠和纷杂的脚步声。
真真是阴魂不散！
沈朝安听着这愈来愈近的声音也不打算挪动，驻足思索片刻就命令秦汣上左边那棵十分高大茂密的树，再将他拉上去。只见他捂着鼻子从储物戒中摸出四颗种子模样的东西，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扔了一枚，随后四肢并用踩着粗壮的枝干攀上了更高的地方。
不用沈朝安解释，一眨眼间秦汣就嗅到了一股难闻到作呕的味道。本来行进速度极快的一群人，硬生生在五十米前停下了脚步，狗也不叫了，趴着地低声呜咽。从枝叶缝隙中看去，一群人都不约而同地捂着口鼻，眉毛纠结地拧成一团。
被围在中间的一人估计是领头，他仍不死心，一脚踹在牵着狗绳的人身上，让其带着狗再找找看。可惜那只先前还十分威风的大狗如今一步都不愿迈，甚至想往外跑，拽得牵狗人一个踉跄。
事已至此，那人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一众人仓皇出逃，狼狈不堪。
而树上这俩人即使有滴了蜜花液的手帕捂着，仍是不能够全然化解，甚至可以说作用甚微。过了好些时日，去到百里之外的沧林，沈朝安还会感觉能隐隐约约闻到，个中滋味，不再赘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倒霉透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