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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纷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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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深处走,嘈杂人声便被林间的风吹散不少,加之乌啼鸟鸣声掩盖,显得清静了许多。
盖因今日大会,不管是小姐公子,亦或是家仆门丁,都爱往跟前凑。此刻沈朝安跟丢了人,居然找不到一人来问路。
身子本就孱弱,再被料峭春风胡乱地刮上一通,沈朝安顿觉头昏脑涨,连打了几个喷嚏。
平日他并非是个多管闲事之人,但不知为何,今天见此人受了欺辱,倒是心乱如麻了,脑海中只剩一个声音:去见他。
为何要见,见了之后要做什么。沈朝安自己也没想明白。
“沈家少爷有什么事。”正当沈朝安一脚踏出小道、瞧见水光潋滟的湖时,身旁树影婆娑如鬼魅的竹林传出声来。沈朝安循声望去,便看见方才失踪的少年蹲在一棵树的枝干上,身边甚至有一个鸟窝,里头安然躺着几颗圆滚滚的蛋。
沈朝安莫名松了口气。
“啪”,一个白色物体极快地砸向沈朝安的脚边,碎裂、四溅,黏稠的蛋液甚至挂上沈朝安的衣角。
秦汣自树上跳下,手中还抛耍着一枚鸟蛋,再在间隔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下。只见他半抬眼皮,似有些不耐,眼珠子浸着一片孤冷,像是在看什么死物。
寻常人家里,这个岁数不过是爱玩泥巴的少年郎,天真烂漫得很,可是秦汣仿佛是被人捡回来的,在狼群中养大的狼崽,倘若能逮住一丝机会,就能把旁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养不熟的。
沈朝安手握虚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才徐徐开口:“我想来,看看你。”眼中没有丝毫惧色。
像是为了增添自己的说服力,沈朝安朝前迈了一步,略微俯身向人凑近几分,发间的银流苏也跟着动作招摇,一晃一晃,如同快要下水的鱼线。
在他的梦里,似乎也有过这么一个人,这般笨拙地同他示好。
秦汣明显不吃这一套,他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距离,视线自那抹银色挪开转向沈朝安,眼神中夹杂着疑惑和戒备:“你也想同那赵高荣、秦遵一样,特意来寻我开心?”
沈朝安不明白为何将他和那群人归为一类,正要开口解释,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讥讽声:“就连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家公子都动了心思不成?”
沈朝安悠悠然直起身来,转看向乌泱泱一群半大少年,围聚在方才大放厥词的两位主人公身边,好不气派!
他不慌不忙挪动半步,将秦汣挡在身后,一条不起眼的长鞭不知何时被攥在手中,手腕微微一抖,鞭子抽打空气的破风声便传到众人耳中。
“不过多些时日未走动,各位就不把我放眼中了?不把沈家放眼中了?如今也喜欢拿我开玩笑不成。”沈朝安似笑非笑地盯着色厉内荏的赵高荣,又瞥了眼不动声色的秦遵。
在场,比沈朝安年长的,没有;比沈家护短的,亦没有。
一时间鸦雀无声,秦遵脸上多了抹急色,凑近赵高荣耳边低语了几句,赵高荣略显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不少,复又吊儿郎当起来,稍往前走一小步,两手一抱拳作揖,腰不直肩不正,并无半点诚意地道了歉:“是在下鲁莽了,云城四族本一家,哪有不放眼里之说。赵某心直口快,见谅见谅!”
“赵某也是心心念念着秦汣弟弟,往常难得见上一面,此时打了照面,自然心急了些。沈哥哥怕是不知,这秦汣弟弟的妈可大有来头,可惜红颜薄命啊——要不然这倾国倾城的姿色,怕是连我都想······”赵高荣越说越起劲,人不知不觉就走到沈朝安跟前,往左微倾身,便瞧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汣。
语未毕,赵高荣脚尖点地,迅疾后撤数十米,猛地振臂想要挡掉攻击,但待人放下手臂,还是看见了其脸上一道极细的伤痕,正缓慢地沁出点点血珠。
秦汣如浓稠的墨般漆黑的眼眸往人群一扫而过,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可怖的戾气,在场的人分明都比眼前少年的实力高出不少,却被对方不经意泄露出的杀意,惊得全身绷紧,有人甚至下意识掏出了武器护在身前。
未曾想,赵高荣不怒反笑,拇指蹭掉脸上血迹后,阴阳怪气地道:“你那娘不就是惯会爬床的,要不然你个野种哪来?”
秦汣眼睛猩红,一步一步朝赵高荣的方向碾去,他轻声说:“你想死吗?”
“怎会呢,我还等着秦汣弟弟也爬上我的床,届时指不定啊,我一高兴,还能在赵家给你娘立个灵牌,也好过秦家老太太不让你娘入祠堂不是?”赵高荣边说边往人群处后退一步,一手背着暗自打了个暗号,其余人等也不藏了,皆掏出自己拿手法器,虎视眈眈。
再蠢笨的人也能看出,赵高荣在激怒秦汣。
剑拔弩张之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抓住秦汣的胳膊,秦汣脚步一顿,遂扭过头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手的主人,并意图把胳膊抽离出来。沈朝安抓得更紧,甚至把人往自己这边拽近了好些。
赵高荣一愣,正想开口,沈朝安先人一步低声同秦汣说:“别去,陷阱。”
少年的神色晦明难辨,正当沈朝安见他好似真停下动作,将心放下些,下一瞬,秦汣垂落在旁的左手往后腰一勾食指,一把短刀出现在掌中反握,眨眼间反射着月光的刀尖便往沈朝安心口刺去,他是奔着要沈朝安的命去的。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爆发,惊得四周鸟兽散,幽冷月光浇在两道相距无几的身影,炙热的呼吸交融,鼻尖相抵,秦汣的刀却无法刺破那层防护罩。
旁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得乱了手脚,纷纷扭头求助看向赵高荣,等来的却是沈朝安如炸雷般的怒喝:“再不离场者,便是与我沈朝安为敌,若我不死,今夜沈某伤的多重,各位便要被沈某讨回千百倍。”
本就不牢固的联盟马上四分五裂,来帮衬的约莫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又都是家里掌上明珠,哪见过这种场面。胆小者一步不敢停留早已溜之大吉,剩下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寻借口遁走,纵使赵高荣和秦遵再不甘心,也只能咬咬牙,怒气冲冲地走了。
感知到周遭人群通通散去,沈朝安收回骨鞭,身形轻盈地躲开秦汣攻来的招式,好言相劝:“他们有备而来,此时动手,寡不敌众,你难道想命丧于此?”
秦汣默不作声,只是不断地寻找对方弱点进行攻击,他血液里躁动的暴虐因子,不允许他停下。
外界的声音早已被隔绝掉,沈朝安的安抚传到秦汣耳里只剩一片迷蒙如蚊蝇细语声。而脑海中,更是莫名响起来自地狱恶魔般的蛊惑:
杀了他,杀了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你就能得到更多实力。
沈朝安眼睁睁看着秦汣慢慢笼罩上一层夹杂着血腥味的薄雾,化为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招招只为夺命,却又浑身破绽。
这分明是入魔的预兆!沈朝安呼吸变得急促,他的手指摸上储物戒,可怎么翻找都没有能解现在困境之物。
随着不断被逼退,再加上体力不支,一股无力感慢慢爬上沈朝安心头。他正欲掏出骨鞭,先将秦汣的状态强制打断,余光便瞥见身后泛着清冷银光的湖,心生一计。
“咚——”,伴随一声沉闷的巨响,一高一矮的两副躯体跌入湖里,炸碎漂流其中的月亮。
没有预兆的水争先恐后灌入秦汣的口鼻,原本有些失焦的眼重凝视线,看着不断挣扎却依旧下沉的沈朝安,和一同在水中飘动的流苏,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
居然要在这里结束吗。沈朝安在耗掉最后一口氧气时,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