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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尊杀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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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身前是仙家百门。
一把紫电怒弓横拉,瞄准了他的心口。
“你们归乾宗出了这等败类,还有什么话好说!各位长老,掌门如今都在于此,谢之樾魔头,你听好了!你若再不现身,这归乾宗便将于整个仙门为敌!”
只见身材修长,体格健硕的男子坐在一匹云雾神驹之上。
电光萦绕,蓄势待发。
他鄙夷地嗤笑一声:“听闻你们魔族都是无情无义之人,归乾宗养了你二十年,当真让人心寒。”
身后,是几个负着重伤,衣衫褴褛的黑白相间道服的青年。
佩剑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藏在雾里的男子听不下去了,被激怒一般,轻轻抬手扫出一道银白刀光。
他披着玄黑色的披风,看不清脸。
听“铮——”的一声,那匹踏冰神驹受了惊,两只前蹄一跃而起,男子见状慌忙拉住缰绳,收起紫电寒诏弓,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小公子,论地位和修为,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蒙面人抬眸,双眼清凉如泉,语气散漫,听着不大正经,却带有一股奇妙的威慑力。
“背着自己父亲偷偷牵出来的神驹,想在各位长辈前面逞威风,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联合各大门派世家就敢来围攻自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还不是拿在暗处的他没有办法。
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乳臭未干,自以为心高气傲的大聪明做得出来。
那男子被戳中,涨红了脸,连拉了几下也按不住神驹,只好凌空轻跃下马,掩饰自己的无措。
“谢之樾!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魔族节节败退,若此刻束手就擒,便留你一具全尸!”
他沉默不语。
有蒙面女子上前拍了拍的他的肩,在耳朵轻声道:“护法,按照您指示,已准备齐全。”
他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你们拿这几个弟子做诱饵,不惜用了我族异毒来逼我现身,怎么,这就是你们仙家的正派作风吗?”
那几个弟子颤颤巍巍的缩在角落,额头冒着密密的细汗,脸上已经布满了乌黑的血丝。
碎了一地的佩剑还萦绕着汹涌的灵力。
几个为首的掌门闻言也是神情一滞,有些心虚的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掌门年纪稍大,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站出来道:“用这几个年轻人的命换天下苍生,有何不可?有何不值?”
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下一刻,他彻底笑不出声。
只见众人纷纷避开一条道,一个身穿青衣,头戴抹额的清秀男子,他脸色发白,被几个弟子架在中央。
“这个人,你总不能也熟视无睹吧?”掌门露出一抹阴险得意的笑,“来,抬起头,和你的好师兄打个招呼。”
清秀男子面无声色,睫毛轻轻颤抖,嘴唇蠕动着,发出细微的一声:“…大师兄?”
藏在云雾中的谢之樾见此情景,咬牙切齿,重重的锤了一拳身旁的老树。
老树不堪重拳头,掉下几片枯老泛黄的枝叶,缓缓落到地上的同时,那男子咳了一口黑血,气息更加弱了。
他脸色苍白,被几个修士架在最前方,他手背的经脉已经开始发紫,迷迷糊糊的看着谢之樾。
谢之樾咬了咬指尖,这毒分明只有他一人会用,怎么会在孟桉的身上?
“你这畜牲对他干了什么!”
那掌门闻言,狠厉一笑,反问道:“我可不会这种邪门歪道,谢之樾,你别敢做不敢认,这毒分明就是你所下,你当真不念师门情分!”
被他倒打一把的谢之樾攥紧拳头,简直胡说八道!
在二人争执之下。
孟桉又猛吐了一口黑血,奄奄一息,身后几个年轻的修士大喊:“快!快叫剑尊来!”
站在不远处的谢之樾听到这个名字,身形一愕。
“护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自有后路。”谢之樾叹了口气,“你们先走。”
“大护法,那不过是一个修为散尽,内里全无的残废。”
谢之樾打断她。
孟桉必须救。
虽然毒不知道是谁下的,但在场唯一能解开这蛊毒的只有他一个人。
见身后人都撤离之后,他一声响指,云雾屏障逐渐散去。
如他所料,屏障一松弛的那瞬间就有一支紫电穿云箭飞驰而来,这些满腹正派经纶的君子早就等不及杀他了,他慌忙躲避,又有一道金光佛掌。
闪避得太匆忙,披风被一阵不知所起的剑风挑了去。
“谢之樾,认输吧!”那剑的主人是一个中年修士,他朝着谢之樾大喊,得意不久,他的那只剑被谢之樾一指弹开。
披风下,是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滚。”
紧接着,佛掌,紫电,剑光朝他一并涌来,他统统躲了去,只支起一手画出金色阵法。
眼前,是数名修为不浅的仙家众人,他一发狠把指尖咬破,将阵法扩到最大。
金色阵法顿时微弱,只听一阵兵戈躁动,人声鼎沸:“冲啊!杀了他!”
“这狐妖精滑狡诈的很,千万别让他又躲起来了!”
几个修士闻声而来,响起一阵兵戈躁动,谢之樾也顾不上披风,拔起腿就跑。
顷刻,他突然猛地撞着什么东西,往后倒退一步。抬头一看,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面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微微俯身,一脸阴鸷,贴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师兄你啊,让师弟我好找。”
谢之樾冒了一身冷汗,被人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出来,又道:“总算是找到你了。”
一只冰冷冷的手正要抚上他的脖颈,谢之樾双眼一沉,将他的手一把拍开。
面对这个人,他无话可说。
“解药呢?”萧墨狠厉道。
“你就算对我恶语相向,拳打脚踢也罢!阿桉对你不薄,屡次为你求情,你居然对他下这种绝毒!”他猛地一拳头打在谢之樾的下腹。
“他到现在还在叫你师兄!”萧墨大声道,自嘲的叹了口气,“像你这种人,都不配我拔剑,只会脏了我的剑!”
说完,便又是一记重拳。
谢之樾只觉浑身经脉都好像要被震碎,呕了一口血,慌忙的后退,捂住下腹运功疗伤。
孟桉的毒连他这个制毒之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分明没有给孟桉下过毒,可是这制□□也从未泄露出去。
远处的孟桉眉头紧锁,几声闷哼。萧墨见状连忙上前赶到他身边,轻轻的扶起他,那关心至微的模样让谢之樾起了一身圪塔。
他趁萧墨分神之际,本以为一线生机。却不曾想,身后飞来的一把银剑径直刺穿了他的脚踝。
噗呲一声。
随着银剑拔出,带着几丝鲜红色。
一旁的萧墨冷不丁的看着,调侃般吹了声口哨,冷笑道:“师尊也来,托师兄的福,今天真是热闹。”
被他冷嘲热讽的谢之樾此刻几乎屏蔽了所有杂音。
那些方才还要立马至他于死地的修士和长老不约而同的退了后面,无一人敢上前。
“那就是烛明长老,玄臧剑尊?谢之樾那魔头不是他的弟子吗?他这是来救人?”一位年轻的剑修好奇的出了声,下腹立马迎来了一记前辈的肘击,呵斥他:“不知死活的说什么胡话!剑尊大人怎么可能救谢之樾,他被这狐妖蒙骗了这么多年,分明是来清理门户的。剑尊可算是来了,这些魔族一个都跑不了!”
这不说还好,提到第一剑尊,原本气氛凝重的众人像是打开了话匣,讨论声盖过天上的雷声。
好像有雨滴拍在谢之樾的鼻尖。
脚上的疼痛感警醒他,能破这周身结界之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亲自教他设这护身结界的师尊。
沈诀。
他转身望去,果真是他。
谢之樾双眸微动,愁笑道:“师尊,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一身银辉铠甲屹立在他身前,好像不大愿意听他所谓的解释。
天际边有一道惊雷闪过,透过光影,他看清眼前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沈诀没有束发冠,他眉眼修长疏朗,白发如缎,一双凤眼自带冷气,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睥睨之态让身后的修士个个面带凝重。
恍若世外之人,然而和他格格不入的是周身的杀气和浓郁的血腥味。
他抬起眼帘,谢之樾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颤。
“孽徒,你可知罪。”他道,声音低沉。
是其他魔族的气息,先前那些撤离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他绞杀了吗…
这算是轮到自己了?
谢之樾笑了出声,直勾勾的看着他,慢慢地往前:“师尊,你果然不信我,徒儿什么都没做过,何罪之有?”
他虽然如今轮落到这般田地,可谁让第一剑尊是他的师尊,只要他师尊一句话,身后那些修士哪里敢动他分毫。
他敢打赌,师尊平日里虽冷眼看他,但不至于要他的命,好歹,好歹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叫了十几年的师尊,不信抵不过那些人的三言两语。
“师尊,那些事不是我干的,毒不是我下的,我也没有杀那些道士。”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到,托着残缺的身体朝他走去。
完全没注意到沈诀略带杀意的目光。
随后,他的玄黑外袍啪嗒一下滑在地上,胸口前的衣襟瞬间红了大片。
谢之樾错愕的看着眼前人,又低头看了那刺穿他身体的剑身,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要杀我…”胸口传来的痛意告诉他。
而举着剑的沈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露寒光,脸上没有半点动容,“妖魔,也敢来骗我。”
一把剑刺在他的胸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尊沈诀,是第一剑尊,是烛明长老,是他儿时揪着衣角,喊着师尊的沈诀。
他感觉到丝丝凉意,扣入心弦。
众修士见此情景,谢之樾顿在原地,又看了看持剑相向的沈诀,纷纷神采飞扬跋扈起来,其中有人灿灿道:“这妖魔潜入门派瞒天过海如此嚣张,剑尊大人断不能饶他!”
沈诀依然不语,眸中如同一滩死水。
那掌门看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又开口接着冷哼道:“沈仙尊的座下还真是尽出奇徒啊,前有魔族护法谢之樾,后有吞龙剑锋萧墨。”
他听着这些人落井下石的嘲讽,这一个两个,都迫不及待的盼着他死。
谢之樾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诋毁他,他口中含血,用极其悲哀的神情握住胸口的那把剑,“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信我?”
身后是他的师尊沈诀,眼前是他的师弟萧墨。
无论是向前还是往后,都是死路。
谢之樾笑了,笑自己天真,更笑众人愚昧。
顷刻,雨水飞溅。只感叹,打了这么久的天雷,现在才落下,周围一片迷潆,众人的议论声被哗哗雨声掩盖。
这是九州八十年来的第一场甘霖,倾盆而下的大雨似是为他也感到可悲。
一双美目长睫上挂着水雾,分不清那一颗才是眼泪。
他看着那把长剑上的鲜红色,一点一点的从自己身上退出去。
他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剑身的冰凉。
脚踝上的伤口也再不能支撑他,扑通一声跪再地上,任由雨水拍打他的身体,血水掺着雨水流淌了一地。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躺在地上抽搐着,几次试图重新爬起来,都以失败告终。
一双雪辉银白的战靴映入他的眼帘。
谢之樾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这个颜色在这种灰蒙蒙的天气里却尤其显眼。
他挣扎着举起手,无力地捶打那战靴。
而战靴的主人从始至终都是薄唇紧闭,一注幽幽目光。
他每动一下,伤口处就不停的涌着血,钻心的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幽道:“我从未背叛过宗门,就因为我是妖吗?你要杀了我。”
十几年的感情,抵不过他是一只妖怪吗?
谢之樾举起沾着血的手,一把揪住身后人的白发,像是报复一般要玷污这雪白清霜的人。
身后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很快又消失不见。
谢之樾还没来得及捕捉那点异常,就被身后人又一剑刺穿了喉颈。
血色飞溅。
疼是什么感觉,谢之樾都要说厌了。
“你当真…如此恨我,厌我,从来都不信我。”他笑着呜咽一声,抓着那缕白发的手骤然下垂,“就算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
眼前人握着剑,脸上的神情本没有一丝动容,听了后面那句话,他似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半响才回道:“冥顽不固,我从未想过收你为徒。”
谢之樾闻言,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没有力气再抬起手,他每呼吸一下都十分困难,他的血在不停的往外流,“好一个从未想过要收徒,我早该醒悟你从未正眼看我。”
这十几年,每当我叫你师尊,你是不是都要忍着恶心,没把我打死。
他扬起嘴角,想要这狼狈的样子里找回一丝尊严。
眼前人没有应他,正抱着中毒昏迷的师弟,失神落魄,连抬头都不曾给他。
谢之樾默认了他的答案,缓缓闭上了眼,随着感官一点点流失,视野越来越混沌。
在嘈杂的雨声中彻底没了生息。
众人见这一幕,有人拍掌,有人唏嘘。
“哈哈哈哈哈!谢之樾死了!魔族败了!”
“不要放松警戒,其余人随我一同绞杀魔族余孽!”
几个老朽站在暮边,啧啧叹道。
这谢之樾曾经也是个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归乾门徒,谁曾想他竟早就与魔族勾结,卧底藏入归乾宗多年。
遥想当年,那一身红衣摇曳,手中持剑的意气少年。
再看如今,却是一个满身魔气,躺在血泊中的僵硬尸体。
被师弟断了经脉,被师尊刺穿灵枢,沦为修真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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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十二年,大雨。
魔族公然撕毁条约,起兵扰乱三界秩序,试图将人间占为己有。一时间,鬼兵妖兽四起,祸满人间,百姓苦不堪言。
神族大怒,仙家百门纷纭而至镇压魔族。
九州大战,硝烟四起。
魔尊重伤,节节败退。其中有大护法谢之樾不敌仙门数人,被玄臧剑尊处死在九州,自此身死。
然而,这刚身死道消的魔头却在岁月回溯的十年前再次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