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桃花》五色世罗

17、章十六 斯人已逝，桃花依旧

　　又几年，皇后召僧侣入宫祈福。冯棠听闻僧侣入宫，派人暗暗打听思归的消息。
　　多方打听下，终于找到认识思归之人，是昔日藏匿在关中地区的一名还俗僧人，文成帝恢复佛教后，便又出了家。
　　僧人对思归其实也不甚了解，只是在思归重伤之时收留过他。冯棠闻言有些失望，又问他是否知道后来思归去了哪。僧人闻言沉默，冯棠一见，岂有不知之理，只颤抖着声音继续询问。
　　原来一开始思归住在僧人家中养伤，可没过多久，北魏官兵就搜查到了那一带，思归不愿连累僧人，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他重伤未愈，拖着病体残躯又能走多远，很快就被北魏士兵发现。只是发现他的不过是普通兵众，没人知道他是叛军首领，最后同其他和尚一起，被活埋了。
　　冯棠闻言只觉得五内俱焚，心脏疼的说不出话来。僧人又向冯棠打听一位唐姑娘，这才稍稍缓过劲儿。只见僧人拿出一封信，言道，唐将军临走之前说，要我有机会的话将一封信交给唐姑娘。我不知是哪位，娘娘既然与唐将军相熟，不知可否听说过？
　　冯棠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那僧人一见，便明白了，将信放下，退出去了。
　　冯棠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竟不止一封信。冯棠看着信，泪水一滴滴落在上面，忙躲开，擦干泪又看。
　　棠姑娘：
　　展信佳。原谅我还是这么叫你。其实这封信早在你走那日便开始写了，中间改了几次，本想等你回来亲手交给你，可惜还是没有机会。
　　你走了之后，我没一日懈怠，又听闻你即将嫁到北魏去，战士们都群情激愤，闹着要把你抢回来，我好不容易才劝住的。（思归画了个委屈的表情，冯棠看到此处含着泪又笑。）我知道你是下定决心才走的，我向他们许下承诺，最多三年，等到桃花再开的时节，我一定会踏破平城，把你抢回来。
　　可惜，我失言了，没到两年，到处都在搜查佛教僧侣，我们这也被发现了。没办法，我带着他们上了山，幸好在一处山腰里竟发现铁矿。
　　我们以山为据点，日夜备战，打制出了一批武器，卖给各方势力，过得也算风生水起。又过了几年，粮草武器兼备，军队也扩充了十倍有余，在辽东，也算得上一方势力了。我还开辟了到关中的通道，听说那边有人起义，我们也打算去凑个热闹。（小时候的你最喜欢热闹了，笑脸）
　　我终于来到，见到了这边的起义首领盖吴。我们相谈甚欢，这边的僧人更多，又不忿拓跋焘逼迫佛教的行为，很多都加入了起义军。我们就借助当地佛寺藏匿武器，发展势力。
　　现在每天都很忙，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给你写信了，我很想你。
　　冯棠又打开第二封信。
　　棠姑娘，展信佳。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拓跋焘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为，派兵围剿，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
　　这封更短，冯棠看到形势危急，颤抖着打开最后一封信。
　　棠姑娘，展信佳。这可能是最后一封信了，我们起义兵败，军队四散，我逃到了一户还俗僧人家里，最后想说的话很多，落到笔上，又不知道写什么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笑脸）
　　冯棠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滑落，或许过去她还抱着几分奢望。从此以后，她便真的再无归处了。
　　此后，只过了十年，文成帝便病重去世。冯雅扶持幼子即位，从此掌控朝政，史称冯太后。
　　这几十年，竟好像一场梦一般，奇迹的和冯弘的谋划重合起来，只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又过了几年，冯棠已经不再年轻，时不时的还会觉得心悸，偶尔还要因病卧床几天。
　　一日刚过了午时，冯棠又觉得心慌意乱，忙点上一炉香。过了一阵子，才觉得心绪稍定。恰逢冯太后来看望她，冯棠起身，同她走到院子里。正看见满树桃花摇曳生姿，不觉晃了神。
　　“姑母……姑母”冯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似在天边。冯棠这才回过神来。
　　冯雅见她心神不定，询问她要不要住到城外的别庄去，冯棠只说是老毛病了，如果真要走，不如让她回到燕国去。
　　这几年间，其实冯棠提过好多次，只是每次冯雅都不同意。只说燕国路远，冬天又冷，不忍心让姑母一个人回去，等她政事稍稳，得了空便陪冯棠一同回去。
　　但是政事哪有稳定的时候呢，冯棠也不同她争辩。只是仍时不时要提起一回。
　　这次冯雅见冯棠的确神思不属，这几日身体也不太好，只好暂且同意下来。言说再等一阵子，天气更暖和了，冯棠身体也好起来，就陪她一道回去。
　　冯棠得了她的承诺，身体竟真的一日日好转起来，等到五月时，已经能够重新拿起剑来了。
　　冯雅见此，也不再托词。命礼部定好日子，回乡祭祖。
　　回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一路几乎未有停歇。冯棠一日日靠近燕国，反倒有些近乡情怯。
　　朝阳城断壁残垣仍存。
　　她陪着冯雅回到朝阳城祭祖后，就不愿再回北魏去了，那里不会是她的归处。
　　冯雅开始并不同意，也不好强带她回去，也日日陪她待在北燕。后来，宫里传来消息，有要事需要她回去处理。她见冯棠已经打定主意，只好一个人回去了，留下一批宫女侍卫照顾冯棠。
　　冯棠在她走后，并不在宫里停歇。直奔朝阳寺而去，这里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到处生满了杂草，只依稀可见几处殿宇的位置。冯棠命侍卫在附近找了几名工匠，在过去伽蓝殿的位置勉强搭建了个院子出来。
　　冯棠在院子里重新种了一棵桃树。过了几年，又种了一株海棠。便就此在这里定居下来。
　　每日里，照顾花草，看着树苗一天天长大，冯棠的精神也越来越好。
　　又是一年四月，桃花盛开，海棠竟也开了几枝。
　　冯棠坐在树下的太师椅上，重新点上一炉香，闭上眼睛。桃花正随着春风翩翩起舞，几朵海棠正夹在其中随风而动。
　　突然听见一阵琴声，只见远处一个少年正在低首弹琴，看不清容颜。又听见一阵笑声，回眸一看，桃花树下，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笑着舞剑……

　　又几年，冯太后执政渐稳，大兴佛教。又命人在朝阳寺旧址上重建寺庙，名为——思燕佛图。这里逐渐人声鼎沸起来，只有冯棠的小院仍旧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