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夏同学》楼因

8、广播体操

　　俗话说，事不过三。

　　在遭遇两次滑铁卢后，夏奇光犹豫着还要不要进行下一步行动。

　　她原本的第三步计划是，趁下午课间操没人的时候，将新买的两本《当代歌坛》塞到南书梦桌洞里。

　　课间操结束后是于萍的数学，以她的火眼金睛，肯定能把偷看杂志的南书梦抓个正着。

　　只是万一……她不看杂志怎么办？

　　自己这个同桌，好像只对学习感兴趣。从来没见过她主动提起喜欢听什么歌，追什么明星，看什么漫画或者电影。

　　这样的人，就算在七中这样的重点高中，也算得上是异类中的异类。

　　夏奇光对南书梦这个人的好奇心，开始渐渐大于了继续捉弄她的想法。

　　她转眼就将那两本杂志忘到了一边。铃声一打，本能地跟着课间操的人|流跑向操场，在逐渐结成方阵的高二队伍中，寻觅着她同桌纤瘦颀长的背影。

　　“小奇奇，你又最晚一个到。”

　　“小奇奇”是尹心溪给夏奇光取的外号，因为她特别喜欢蒙奇奇，家里摆了一柜子的公仔。但夏奇光总觉得太幼稚了，她比较喜欢别人叫她“神奇女侠”或者“夏老板”。

　　“这不是刚好赶上嘛。”夏奇光斜着瞟了一眼，由于身高关系，南书梦被安排站在她的右后方位置。她对身后的尹心溪说，“我今天不太想跳，咱俩换下位置。”

　　“啊，你那个来了。不是前两周才来吗？”尹心溪首先担心夏奇光这毫不准时的生理期，“我之前就说了让你别大冷天去游泳，你非不听……”

　　“我身体好着呢，没事。”

　　夏奇光成功换了位置，和南书梦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她想看看，这位学霸跳广播体操的时候，是不是和她学习时候一样认真。

　　“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课间操时间，一向是小夏的主场。

　　她把握一切可以运动的机会，不浪费南书梦这具身体长手长脚的好天赋，活生生把简单的动作做成了高强度健身操，开合跳一蹦三尺高。

　　17岁的夏奇光，哪里知道拥有身体的珍贵性。广播体操在她看来，是最不入流的运动。

　　看到南书梦跳得这么积极，再配上她一贯一丝不苟的表情，她实在没忍住，借着转体动作，小声偷偷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小夏转身时看见四年前的自己，校服袖子拽得老长，一副幼稚冒着傻气的模样，很想上前踹自己两脚。

　　真丢人。

　　回班的路上，夏奇光怕她刚才笑得太得意忘形被南书梦发现，刻意往队伍前面多走了两步。

　　可刚上楼梯，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她。转头看到是南书梦，夏奇光有点诧异。

　　笑两下而已，不会这也要算账吧？

　　“同桌，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

　　南书梦小声说着，拉过夏奇光的校服袖子，然后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外套口袋里。

　　“怎么了？”

　　夏奇光将手伸进口袋。她摸到：

　　软软的厚厚的。是一片卫生巾。

　　“我听见你那个来了，先用我的吧。”

　　南书梦看夏奇光没认真做操，理所当然和尹心溪一样误会了。

　　“啊……我……”夏奇光不再解释这件事，礼貌接受了南书梦这份好意，“谢谢你啊，下次你来了我去厕所门口给你送。”

　　你是懂礼尚往来的。

　　南书梦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先一步上楼梯进了教室。

　　夏奇光摸着口袋里的卫生巾，想：她刚刚听到自己和尹心溪说话了，那不是说明，她也在偷偷观察自己？

　　也是，看漫画看电影，哪儿有看人好玩。

　　自从秘密基地这件事开始，她心思完全不在漫画和杂志上，连最喜欢玩的劲舞团都戒了。

　　夏奇光手插在口袋，一颠一颠进了教室。却看到自己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班主任于萍正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南书梦旁边。

　　“怎么了？”

　　夏奇光怕于萍是找她麻烦的，没第一时间过去，拉着前排的乔语问。

　　“你同桌看杂志，被小瓶子逮了。”

　　杂志？

　　夏奇光看过去，于萍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那两本《当代歌坛》，上面还印着周杰伦和S.H.E。

　　“这书你的？”于萍问南书梦。

　　“不是我的，老师。”

　　南书梦摇头否认。

　　她刚回到座位，这两本杂志不知怎么出现在了自己桌洞里。还没来得及找失主，就被从后门进来的于萍逮住了。

　　“不是你的怎么在你这里？”

　　当班任的五年经验，让于萍不会相信任何一个学生辩解的话。

　　她冷着脸将杂志收走，对南书梦说：“放学到我办公室取。”

　　“靠，谁把这破杂志乱放。”小夏开始为南书梦打抱不平，“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也不是你的，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批。你要是不想去小瓶子那儿，我替你去。”

　　南书梦没说话。

　　要是只挨批评还好，如果找了家长，谢华过来学校一看，自行车不见的事可就暴露了。

　　低气压的氛围下，夏奇光蹑手蹑脚回到座位上。

　　她记得自己出教室的时候，杂志明明放在自己桌上，还特意用卷子盖住了，怎么会跑到同桌那里去？

　　看着南书梦阴沉的脸色，虽然这事不是她干的，夏奇光也莫名感觉到心虚。原本平静的心里，也跟着对方眉间的褶皱皱起，紧接着乱成了一段。

　　她不自觉地咔哒咔哒按着自动铅笔，等铅芯伸到最长的时候再收回去，然后再一次咔哒咔哒按响。

　　按原计划，这两本杂志就是要放到南书梦那里的，现在已经有人帮她做了，但夏奇光完全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反而有种憋屈的不爽。

　　不行，她得把这个罪魁祸首揪出来。

　　下课后，南书梦难得没有留在座位看书。

　　她跑到教学楼外的水房，找个没人的地方透气。水房在操场的东南角，平时只有打扫卫生的时候才会有人用。

　　“杂志是谁的？找出来我非得揍他一顿。”

　　小夏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在教室见过这两本杂志。记忆里，四年前她没买过这两期，因为这段时间她正沉迷电脑游戏，特意让她爸打钱给她换了一台新电脑。

　　“不知道，可能有人放错了吧。”

　　南书梦没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课间操有值日生打扫卫生，看到别人的杂志掉了，帮忙打掩护，随便找个桌洞塞进去很正常。

　　她只是担心放学该怎么面对于萍。通常来说，只要自己认个错，态度良好，老师是不会把谢华叫来的。

　　可杂志不是她的，她不想承认。

　　之前在县一中，就算是她真的捧着杂志在课堂上看，老师和同学都只会觉得是“劳逸结合”，问都不问一句。现在到了七中，南书梦作为学年第一得到的特权不复存在。

　　在这个新环境里，她得学会适者生存。

　　水房的门是常年打开的，操场上喧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在不断飘进来的嘈杂里，南书梦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说那个南书梦，她装什么清高。看杂志就看杂志呗，还不承认。”

　　话题的内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小夏听出来，说话的是那天体育课上和自己起冲突的张露。

　　马上有其他女生附和她：“人家县里来的，他们那儿估计都没娱乐杂志卖，能不稀罕吗？”

　　“别以为县城来的就什么都不懂。那天还有人看见高三的龙哥，在门口给她买串串来着。有的人在班上装乖乖女，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浪呢……”

　　“我去，这说的是人话吗？！”

　　小夏在耳边骂道。如果不是南书梦不放权给她，她早就冲出去和这几个女生打起来了。

　　“真的假的，她还和龙哥认识？龙哥不是在附中有女朋友吗？”

　　“早就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事你可别到她面前说，南书梦这人特别小心眼……”

　　被同班同学这样无端的猜测，南书梦越听越觉得委屈。

　　她原本以为，七中是市里的重点高中，不会有这种烦心事，她只要把成绩搞好就行了。可没想到，她不找事，事情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不像初中，高中老师很少会管班里学习之外的事。况且现在自己又把于萍惹到了，当然没办法求助老师。

　　南书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开始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哎，你别哭啊……”

　　小夏听到她抽泣的声音，内心愧疚：

　　“梦梦，你把我换上去，我去骂她们一顿。她们几个欺软怕硬，就知道在背后说人坏话。”

　　“你别憋在心里，要不你骂我也行，我脸皮厚，怎么骂都行……”

　　她第一次见到南书梦这个样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好。

　　“不用了。”

　　南书梦用手背擦干眼泪，打开水龙头，接着凉水抹了一把脸。

　　然后对着水房里的镜子，沉默良久。

　　“梦梦……”

　　小夏刚要开口，就被镜子里南书梦的样子惊得一跳，后半句自动噎了回去。

　　她第一次看到，电影里反派黑化的眼神，在现实中活生生的人眼里出现。

　　南书梦缓过来刚才哽咽的劲，又恢复了她平日里漠不关心的语气，问小夏：

　　“刚才说我坏话的都有谁？”

　　“张露，宋晴晴，还有曲梓涵。”

　　这种事情上，小夏记性相当好。

　　“好，我记住了。”

　　南书梦咬着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