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夏同学》楼因

2、秘密基地

　　“什么条件？”

　　南书梦想，如果夏奇光让自己去偷，那就拒绝。其他条件，倒可以考虑考虑。

　　毕竟，谢华上次带她下馆子吃炒菜，还是初中时候的事。

　　“等会儿去店里吃饭，你能把我换上去尝尝吗？”

　　夏奇光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刚才在砂锅店里，她就特别想让南正明给她也来一碗。

　　“你没有身体，也会觉得饿吗？”

　　南书梦好奇。

　　“我不是饿，只是馋。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东西了，你就让我尝尝吧。那家馆子的烤排骨又焦又香，上面还会涂蜂蜜……”

　　听到夏奇光的描述，南书梦也下意识开始咽口水：“要吃可以。但是钱的话，不能偷不能抢，还有……等会儿第一口得我先吃。”

　　“成交。”

　　夏奇光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答应了。

　　“你说吧，钱去哪里拿？”

　　“现在是06年对吧，我刚才看见你书桌上放的日历了。”

　　“是。”

　　“06年，我想想……”夏奇光回想着当年自己藏钱的地方，“有了，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夏奇光所说的秘密基地，就在离建国街不远的学府西街上。南书梦在耳边夏奇光的指示下，七拐八拐折腾了二十分钟，才走到一栋老旧的校舍附近。

　　“这是什么地方？”

　　“七中老校区。前门有保安，你从后门栅栏那的‘狗洞’钻进去，别被发现了。”

　　九月份南书梦即将报道的市七中，新校区今年刚刚在开发区落成，下学期学生们都搬去新校区上课，这个位于市中心的老校舍就暂时停用了。

　　后门的栅栏口，是当年高三学生为了逃课去网吧特意拆出来的。学校也知道这个情况，但主谋一直没抓到，再加上校区更新换代，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南书梦看着眼前栅栏上的豁口。

　　以前的她，可是绝对不屑于做翻墙逃课这种事的。没想到现在跟这个夏奇光一起，第一天就要做这件在她看来万分大胆的事。

　　这“狗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是能钻过去，但她个子高又没经验，难免担心自己会狼狈出糗。而且刚刚洗完澡，如果衣服又被搞脏了，肯定会被谢华大骂一顿的。

　　“怎么了？”

　　看南书梦磨蹭，夏奇光担心她反悔，忍不住催促问。

　　“要不……你来吧，你应该挺熟练的吧？”

　　“我来？”夏奇光反应过来，南书梦是让自己控制她的身体，“那你放空一下，我试试。”

　　“好。”

　　南书梦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就看到自己的身体腾空了起来。

　　好不容易拿到身体使用权的夏奇光，哪儿能放过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她没选择从下面钻“狗洞”，而是助跑了两步，然后一跃而起，攀上了栅栏的边缘。

　　上臂支撑用力，双腿越过，最后接上一个炫技的后空翻，轻松稳稳落地。

　　“帅吧。”

　　夏奇光拍了拍手上的灰，得意地问南书梦。

　　身体内，南书梦已经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还可以如此灵活。

　　“我先进去，等会儿换成你。”

　　夏奇光熟练地从栅栏的铁网上扭了根细铁丝下来，开始在旁边器材室的门前捣鼓。南书梦就算再没经验，也知道她这是在撬锁。

　　说真的，这比偷还严重吧？

　　“这可不算偷啊……”夏奇光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解释说，“这里是上体育课放教具的地方，我是体育委员，有钥匙的。只不过现在你这里没有，我想想办法而已。”

　　说着，门锁“咔哒”一声打开，夏奇光带着南书梦进了门。

　　怕被保安注意，夏奇光没开灯。靠后门这一侧外面有路灯，光线刚好顺着窗户照进来，让她能看清室内的路。

　　虽然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四年前，但曾经的肌肉记忆，让她熟练地穿过积灰的排球和体操垫，很快找到了自己藏在这里的东西。

　　一个长方形的铁皮盒子。

　　夏奇光走到窗前，借着光打开盒子。

　　一堆花花绿绿的贴纸，各式各样的小夹子、便利贴，最底下是一本艾米丽狄金森的短诗集。

　　她打开这本书，扉页上黑色的字迹，是她用圆珠笔写下的摘抄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看到这行字，夏奇光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出来。没想到她记忆里拉风无比的高中生活，现在看起来这么幼稚。

　　她往诗集后面翻，顺利找到里面藏着的钱。五块，十块，还有一张五十的。

　　六十五块，吃一顿家常小炒足够了。

　　“没骗你吧，我说了我有钱。”夏奇光在眼前晃了晃，生怕南书梦看不见，“等会儿去了，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钱是谁的？你拿走了，她怎么办？”

　　南书梦看着这六十多块钱，心里既羡慕又担心。她长这么大，零花钱从来没超过20块，还是她像今天这样一个硬币一个硬币偷偷攒的。

　　“我的。”夏奇光把钱塞进裤子口袋，坦然地据为己有，“准备来说，是四年前我自己的。”

　　“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准确说，我是四年后过来的。这个盒子里的钱，是现在的我放进来的。拿自己的，应该不算偷吧？”

　　当年的夏奇光，早就有了居安思危的意识。生怕哪天被人把钱包摸走了回不去家，所以提前将钱藏在了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没想到这笔钱，会在四年后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不算。”虽然也担心会被现在的夏奇光发现，但是对烤肉的渴望，让南书梦刻意没有多问。她催促夏奇光，“走吧，等会儿饭馆打烊了。”

　　“走了走了。”

　　夏奇光嘴上说着，但一刻闲不住的运动天赋让她不肯错过这次控制身体的机会，手里捡了个篮球颠来颠去。

　　“我妈不让带和学习无关的东西回家，你不能把球带回去。”

　　南书梦怕她不清楚谢华的威力，赶紧给夏奇光打预防针。

　　“放心，我再来一个运球跳投，咱们就回去……”

　　夏奇光还在秀她的球技，却没想到器材室里的各项设备年久失修，根本禁不起这么折腾。球投到架子上反弹回来，顺便把一旁本来摇摇欲坠的旗杆，哗啦啦带着倒了下来。

　　“我靠！”

　　夏奇光没有打算扶起旗杆的意思，她将盒子往架子上胡乱一塞，然后连忙往门外跑。如她所料，听到器材室的声音后，保安立马从岗亭拿着手电筒追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骂着人。

　　“你们这些学生，放假了还不消停！让我逮到了，一个个都给你们送校长室去！”

　　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论体力当然比不上拿过全国滑雪冠军的夏奇光。

　　南书梦眼看着她身轻如燕地从来时的栅栏翻出，不忘顺便提上自己的塑料澡篮，抱在怀里，直直飞奔向了来时的小路。

　　这个夏奇光，怎么跑得这么快？

　　南书梦看到马路两边的车和建筑在飞速后退，虽然感受不到风吹在脸上，但呼呼的风声和夏奇光均匀的喘息声，都让她身临其境。

　　可比她上次在火车站门口坐的摩的还刺激。

　　“行了，我们换回来吧！”

　　夏奇光在建国街路口的小炒店门口刹了车。或许是久违的运动体验让她异常兴奋，跑了这么久，她喘了两口就缓了过来。

　　南书梦走进店里。

　　“小姑娘，吃点什么？”

　　老板娘抹着上一桌食客留下的油腻腻的桌子。

　　“来份烤排骨，还有米饭。”

　　烤排骨中份的，四十块。对高中生来说，算是十成十的奢侈品。南书梦饭量不大，米饭要的小碗的，就一块钱。

　　这样算下来，还给夏奇光省了二十。她如果不用钱的话，自己还可以用这钱买下个学期的《萌芽》。

　　南书梦才坐下，就听到耳边夏奇光的声音：“要渴死了，给我来瓶饮料。”

　　饮料……南书梦走近冰柜，小声：“你要喝什么？”

　　“要可乐，冰镇的！不要罐装要玻璃瓶的。”

　　烤排骨上来后，看夏奇光出钱又出力，南书梦不好意思自己先吃这第一口了。

　　她闭上眼睛，准备把夏奇光换出来。

　　但不知道是操作不当还是什么原因，身体的主人迟迟没有更换。

　　“你还在吗？”

　　“……”

　　她的自言自语，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答。

　　难不成是睡着了？

　　晚上折腾了这一遭，现在又闻到排骨甜甜的香气，南书梦开始饥肠辘辘了。她拆开一次性筷子，没再试图唤醒夏奇光，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等南书梦吃完饭回到砂锅店时，夏奇光都还没有苏醒。本来她以为自己回来这么晚，会被谢华揪着痛骂一顿，可没想到，店里的气氛却比她想象中要平静许多。

　　“妈，我洗完澡了，衣服放洗衣机还是放衣篓里？”

　　谢华女士作为“手洗比机洗干净”信条的拥趸，只要有时间，南书梦的衣服都是她亲手洗的。

　　“你放衣篓吧，我给你洗。”谢华没有搭理南书梦，倒是南正明开了口，“梦梦，你上楼去吧，我和你妈说说话。”

　　“哦。”

　　从小就学会看大人脸色的南书梦，当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到后院放下衣服后就迅速跑上了楼。

　　她躺在二楼的书房里，听着电扇吱呀转动的声音，心思却一直在往楼下放。

　　从两人谈话中时不时蹦出的“费用”、“钱”等字眼里，南书梦不难猜出，两人是在筹措自己的学费。

　　每年开学之前，她们家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家庭会议。虽然现在店里生意好了点，不用再到处找人借钱，但从县一中转到市七中，哪怕已经找了亲戚帮忙，两万块择校费这一关还是逃不过的。

　　这两万块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如果能快一点长大就好了。上大学兼职也好，工作也好，都能帮家里减轻一点负担。

　　南书梦不止一次这么想。

　　可作为未成年的高中生，她现在能为这个家做的，只有把书念好。

　　又或许……她可以问问夏奇光的意见？

　　她是四年后来的，21岁，应该是个大学生了吧。怎么说，都要比自己成熟许多。

　　等着夏奇光再次出现的时间里，南书梦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是刚才她在老七中器材室里看到，和夏奇光在盒子里放着的，一模一样的狄金森诗集。

　　扉页上，同样是亲手摘抄下的诗句，不过她抄的却是另外一首：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此刻的南书梦还不知道，伴随她一生漫长的夏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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