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红甜瓜

3、实现

　　杀了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什么？

　　吴厌在匆匆逃离那个载满他罪恶的地方之后，像一只无头苍蝇般的上了一辆老旧的客车，这辆车最终会到哪儿？他不知道，但他清楚的能感觉到，车上笼罩着一种令他安心的气息，或许是燃烧的劣质香烟从另一张嘴里吐出的味道，或许是簇簇分明的沾有白色颗粒的短发，在脏的发亮的座椅上摩擦飘出的气味，或许是车窗外建筑灯光忽然的漆黑，或许是他杀死张贵后冒出的之前从未在意的混着下水道臭味的雨腥味……

　　总之，这车里的一切气味，无论是呛人的还是令人作呕的，吴厌都很熟悉，熟悉的令他心安，让他暂时忘记死去的张贵。

　　车辆晃晃悠悠地行驶了，窗外的雨滴不住地拍打着车窗，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毫无规则，也没有什么舒缓的韵律，但全车人似乎都产生了奇怪的睡意，在此起彼伏的哈欠声中，吴厌想，如果张贵偷的是五万元，或者再多就好了，这样他会有更多的钱，张贵……为什么不在死前偷更多的钱呢？

　　吴厌从没有过自责或惶恐，即使他杀死了张贵，仿佛张贵天生就该死一样，吴厌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尽可能多的钱。

　　在晃晃悠悠的未知去路的客车中，吴厌靠着座椅，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砰”一声，吴厌被惊醒，他的脸上还带着梦里的魇足，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拥挤的车身，人们惊慌的从座椅上站起，试图搞清声音的来源，但客车司机却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敷衍的向无助的人们说道：“车胎破了，坐回去坐回去！真不嫌乱！”

　　说完，就独自下了车。

　　吴厌打了个哈欠，没在意眼前发生的事情，只一个劲的回忆刚刚做的梦，梦里的他在一丛枯枝里捡到一张写有密码的银行卡，只不过随意取出了其中一二，就坐拥了无数资产，还有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穿着一样黑西装的人，围着他保护他的安全，且有求必应，无论他要什么，都能办到。
　　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吴厌想。

　　不消片刻，司机从外面进来，“下吧下吧，车胎破了！离前面的站点也不远了，你们自己过去吧！”

　　“什么人啊，开个破车也敢收钱！”

　　“走走走！再也不坐了！”

　　耳边是陆续收拾东西的人们的埋怨与咒骂声，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声，使整个客车都发散出一股怨念，混杂着稀稀拉拉的雨声，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下车。

　　尽管有人骂了些难听的甚至是不堪入耳的话，但司机却像是忽然失语了一般默不作声，只是靠在驾驶位上静静的拨弄着手机。
　　许是刚做了美梦的缘故，此时的吴厌格外好说话，他不在意外面此刻正下着雨，也不在意司机没把他送到目的地，更已经把那个可怜的张贵弃之脑后了。

　　张贵？跟他有什么关系，吴厌心想。

　　吴厌随着吵吵闹闹的人群下了车，在跨出车门的时候，他顿了顿，摸了摸藏在胸前夹克里的一叠百元大钞，又好似不放心地拍了两下，才慢慢悠悠走下车。

　　说实话，吴厌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他只是莽撞地走进了这辆车，然后这场不知名的旅途赠予了他一个美妙异常的梦，可他现在面临的，是比之前讨钱更艰难的生活——他没有一个容身之所。

　　吴厌在空中独自抬手，他觉得这场雨下的不是很大，随后将手在腰间胡乱的抹了抹，向前走吧，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好歹寻个能避风雨的地方。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有很多还未开垦的荒地，道路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偏离了通往人烟的地方。

　　土地已经被这场雨打的湿润，只要用力一点，就能踩出一个很深的脚印，他现在的动作就像他做的那个梦一样，吴厌没有多想，只是乐此不疲的玩耍着，他沿着田埂一路向前，却在一个拐角被一丛已经长出嫩芽的枯枝拦住去路，几乎是本能的破坏欲，吴厌想一脚踹飞这团烦人的枯丛，但就在脚尖即将碰上枯丛的时候，他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这……这是梦里的那丛枯枝！

　　难道我的梦——成真了！

　　几乎是瞬间，吴厌飞快弯下他的腰，双手在枯丛里不断摸索，一个薄薄的片状物品被他从枯枝里取出——那是一张贴着密码的银行卡！

　　吴厌不敢相信，这跟他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他甚至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察觉到微妙的痛意后，他又好像不放心似的，弯腰拾起一根沾满了泥水的木棍，用力敲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即使是他杀了张贵之后，他也从没有这样自虐过。

　　强烈的痛感唤回了吴厌的理智，但他也由于身体的反应而痛苦的蜷缩在湿润的荒地上，他双手紧紧捂着被击打过的左腿，穿着破旧夹克的脊背在土地上来回翻过，夹克因此沾满了土黄色的泥点，甚至夹杂着几片翠绿的枝叶，晕出了一团又一团的深褐色水迹。

　　片刻后，吴厌才缓过来，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气喘吁吁地靠在稍微高一些的田埂上，不断地喘着粗气——是因为疼痛的，也是因为激动的，他恨不得现在就马上长出一双翅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他飞去最近的一个银行，他真的很想知道里面有没有钱——虽然他坚信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与梦里一样，但他还是想亲眼看见银行卡里的钱到底有多少！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只手扶着田埂，一只手按着腰，被木棍击打过的一条腿还在不住的因为疼痛而发抖，但吴厌的脸上却挂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四处看了看，将那张银行卡迅速地放在了夹克内部贴身的口袋里，在夹克外用力按了按，他地感受到之前的五千元与这张银行卡紧密相贴，连同之前铁盆里的零钱，一起积压在他的左胸前，那是令他心安的感觉。

　　那是他过去、现在，包括很久之后……令他此生身陷囹圄，陷入万劫不复，跌入一个无法清醒的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