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离》栎苏生

18、重离

　　十八重离

　　我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着这出世仙人，映着他没世绝伦的仙姿，心竟是撕裂般片片剥落的疼痛，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哪怕是一眨眼他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般恍若清梦般屹立于前，发丝如雪，目如寒星，眉间浅含三分忧，唇齿波光耀……恐这世间再无一言一语能形容出我眼前之人的风骨姿态，那一缕出尘之息，竟让我甘愿不去呼吸也不愿意玷污了他……

　　“你屏住气做什么。”淡淡地问，声音低且寒冷，冷眼看我一副小丑姿态。

　　咳出声来，喘着气答：“我，我…”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道：“还不快起来。”

　　这才灰头土脸的爬起，呆呆地望着他看，惹得他回看我一眼道：
　　“我叫重离，你呢？”

　　“木凉，木头的木，夜凉的凉。”小声的回着，却也不放过他脸上那一掠而过的不在意。

　　“走吧。”

　　我点了点头，如梦似幻一般跟上前去，连去哪里都忘记问了。走了几步才感觉自己浑身的不对劲，后脊的火无休止的燃烧着，吞噬着我的身体和骨髓，每走一步身体都疲软得可怕，这样的折磨到底要持续多久？还不及感叹，已摔倒在地，还扯破了眼前之人的衣裳。

　　他掉过头看我道：“你体内的迷欢蛛毒还没解？”

　　不知怎的，我的羞愧感一下子全涌了出来，涨红了脸，即使我再愚笨，身体力行之后也知道要解迷欢蛛毒要做什么事情。

　　下一刻，他伸手提起我，横抱在怀中，我大惊：“你要做……做什么？”他横我一眼道：“你以为我会跟那傻女人一样？”

　　“啊？！……”我大惊失色，他连这都知道。

　　他身形快速移动，片刻之后便来到密林深处，将我轻轻放下，弯着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我只能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委实想不透这世上还会有生做这般容姿之人。

　　呆看了半晌，我才问道：“你在找什么。”

　　“所谓一物降一物，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一物既生必受一物所克，方圆之内定有与迷欢蛛毒的相克之物。”言下之意，就只我这么笨，用人来解毒。

　　我忙张口辩解：“不是我自愿的。”

　　“够了。”他打断我，面色竟有了一丝愠气。

　　吓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只见他在密林中走来走去的寻找着，不多一会儿就扯来几株颜色迥异的草叶来。

　　“这是什么啊？”我顾不上身子难受，瞪大眼睛问道。

　　“都是有毒的草叶，根据它们的色泽形状，应该有一种是迷欢蛛毒的克星。”

　　“你的意思是……？”

　　“吃了它们。”

　　“可这其中只有一株是解毒的啊。”我惊道。

　　“中毒也比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他冷冷的道。

　　“……”我的头更晕了，火蔓延得我身体有些抽挛，似乎开始浸入我的骨髓，针刺一般难受。

　　他似乎看出我的难受，忙从其中挑出一株碧绿色的草来，放到嘴里咀嚼一阵，吐到手心里，便捏开我的嘴强硬的塞了进去，嘴鼻里满是草叶的腥苦味，舌尖一碰到那份苦涩微酸的味道便想吐出来，无奈入口被死死捂着，我咿唔半天，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吞了下去，看我喉头一动，他便收回手来，轻轻拭去留在嘴边的草叶残汁，看他优雅得如此轻描淡写的解决与我性命攸关的事情，我不禁有些害怕，伸手捂住已空无一物的嘴，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一会儿，我只觉全身冷汗直冒，腹部一阵剧痛袭来，便晕了过去。

　　清清绕绕的忘川之水，楚楚在水中畅快游弋，我在岸上追逐奔跑，四溅的水花，绵长的水道，似乎永无尽头……

　　依稀中，温暖的手掌抚过我的额头，叹息的低喃着，心疼的轻轻呼唤，隐约有银色的丝线飘过……

　　“楚楚…”我呻吟一声，幽幽转醒，睁开眼睛那一刻我依稀看到面前之人眼中那一缕浓烈的悲哀，好熟悉的感觉，我睁大了眼睛，想仔细探询，却被重离额前的发梢挡住了视线，“你醒了。”他有些惊慌的站起身来背对着我。

　　我恩了一声，这才感觉到身体所有的不适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有些惊喜的感觉着自己的恢复，不由得出声相询：“重离，这药真的起作用了。”

　　他转过身来，在我面上扫了一眼，回道：“恩，这草药已经将你体内的迷欢蛛毒清除得差不多了。”

　　高兴之余，我不竟生出些茫然来，接下来又做什么呢，楚楚不见了，这莽莽森林让我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充斥着我空白的身体。

　　“走吧。”

　　“呃？”我看着一本正经的重离，有些质疑他的话。

　　“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重离的眼睛在我的双瞳之间扫了扫，似乎想确定我的想法。我摇头道：“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楚楚不见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找到它。

　　“走吧。”他没有延续我的话，掉头朝北边走去。

　　“等等…”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我想再见见芷姝，”重离看了我一眼，眸中波光一睑，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她在落英神殿。”

　　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些娇艳的花朵们正沐浴在天地之气中尽力舒展着枝叶，最边上的一朵，淡
　　淡的颜色，粉丽色的唯一没有开放的巨大花蕾，正随着卷地之风轻轻颤动，我不禁动容：“芷姝？”，转过头向重离求证，得到他的肯定后，才奔过去，抚上她微微枯涩的叶片和淡然失色的花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吸取太多迷欢蛛毒的毒液，耗损灵气过度，只能变回原形修养。”

　　“你是说？……”

　　“她从前的修为都做云散，也不再保存这一段幻化成人的记忆。”

　　“就是因为遇见我么？这么说，是我害了她？”我害怕的看着重离的脸，害怕他恳切的点头。

　　他只是将手摸到她紧闭的枝干上，眼睑轻合，道：“这样也好，不是吗？”花像听懂他的话一般摆动着枝叶迎合，然后渐渐安静下来，像死去一般寂然。

　　“这一睡，即是500年，这都是注定了的。”

　　我有些恍惚的看着重离，只觉他和我心中某个幻影重合，说着相同意义般悲伤的话语，毫无确定的肯定，“永远都没有能力改变的注定。”目中竟痴痴流出眼泪来，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

　　泪光闪烁间，只觉重离的眼睛幽深如雾，如泣如梦……

　　看着为我而陷入沉睡的芷姝难过，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站在起伏的噬魂花中间，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具备了在这墨黑森林里辩识事物的能力，看着这些巨型的花朵，我想起不久之前的乱石岗，想起楚楚，桑落寒，还有映莲，想起临告别时候的那个眼神，那无法表述言喻的疼痛，以及青月一般的袅袅，才真的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总不能老是做伤害别人的事吧。

　　心意一决，我便朝重离看去，风吹得他的头发飞舞起来，张乱着打扰那张迷离的脸孔，苍白的烟离了那些无力的悲沧，仿佛不存在于这世间一般的超然莫名。

　　被这样的表情所震撼，他是我所见过最扑朔迷离的人儿，也是最动人心弦的仙尘，“重离，谢谢你救了我。”我向他深深作揖，在心中感叹他的风姿。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分神被我打断，皱着眉疑惑的看着我。

　　“我不想回去，我要去这密林深处，去找寻解救我朋友的办法。”

　　“……”他深深看我，不发一言，良久才道：“那走吧。”

　　“啊？”我一时无法消化他的话，那一瞬间，我看到花开的璀璨，他露出笑来，道：“我陪你。”

　　“我陪你。”

　　“我陪你。”

　　……除此之外，我已无法听到其它的话了……

　　原来重离也有自己的坐骑。它的名字叫“绡”，头顶上有一只尖尖的角，比长老们的老虎和豹子整整大上一倍，毛色是耀眼的金黄夹杂着暗红色，重离第一次用口哨换它出来的时候，它的阵势威风吓得我以为是妖怪来了。

　　可它却像只小兔子一样温顺，一见到我便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趴卧到地上，伸出舌头舔我
　　的手，还让我摸它的角。这让我想起了楚楚，不禁红了眼圈，要是楚楚也能一声口哨就出现在我身边就好了。

　　重离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们亲热，我眼角余光扫到他的眼神，竟是超越了我们一般空灵。
　　我看不透他的所有，心才起了涟漪。

　　“上来吧。”他伸出手，邀我上马。

　　绡的速度，超越我想象中的快。顷刻间，便奔出噬魂岭，耳边只传来呼呼风声，闻着从重离声上散发开来的淡淡植物的芳香，我不禁有些恍惚，朝重离怀中靠了靠，像是感觉到我的睡意，重离口中发出一声轻啸，绡便慢慢放低了脚步，停在一大片花草之中。

　　重离望着站立于花草间的我，目光中微微透出些许温柔来，渐渐的蕴起一丝雾气，可这雾气背后的浓浓深邃情漾，又越过我的头顶，蔓延到别处去了，这样的惨惨的目光叫我不知所措起来，应不了，又堪堪悲怜，在心里想，或许，重离心里有个人，与他一般绝世之姿，才能让他露出这般迷惘的表情来。

　　不想惊扰他，我拍拍绡的头，小声道：“我们到边上去，可好？” 绡懂事的跟着我朝花丛中走去，路面高低不平，半人高的草丛，慢慢的将我们隐没。走了不多一会儿，便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拨开纤薄的草丛，我看到一条极细的溪流。那样熟悉的水声，让我许久不见的湿意涌上眼眶，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旁边的绡，嚎啕大哭起来，哽咽着反复：“楚楚，楚楚……”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很久之后，才平息下来，不好意思的摸摸绡被我泪水打湿的一大片毛，指着清澈小溪道：“要不要洗澡，我帮你？”

　　绡摇头晃脑的退后一步，就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压倒了一大片花草丛，被碾碎了的花屑飘扬起来，飘得满天都是，红红黄黄的漂浮在半空中，那耍赖的样子像极了楚楚。

　　我仰起头来看花红，在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找到你，楚楚。

　　低下头来，对着绡傻笑。

　　忽地白衣一闪，重离俏生生的站到我面前，白发风舞，“楚楚是谁？”

　　他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