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爱侦探社》山月客

71、第 71 章

　　雨下了几天，每天在相同的时间点积聚乌云、闪电、打雷，然后落雨，世界仿佛卡了bug，不断重复。
　　杨凯乐坐在电脑前，无意间瞥了眼窗外已经下得冒烟的大雨，伍三一从他背后走来，立在窗前，玻璃上反射出一双无动于衷的眼睛。他站起身，顶着他的新发型走到伍三一身边，玻璃窗上有秩序地出现了另一张脸，像早就定好了规则般。
　　“这雨，有点麻烦。”
　　伍三一的语气中没有包含什么情绪，她似乎把所有情绪都打包锁了起来，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以这种方式抵御查找无果带来的失落。一周的时间在她漫长的二十年中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时间的重量如同世间万物一样，并不会均匀分布，总是那么几段短促的时间固定出生命的整个轨迹。
　　“一会儿会停。”
　　伍三一无法感受到安慰带来的力量，她不相信感同身受，自然觉得安慰的话都是多余，即浪费对方的口舌，又浪费自己的时间。她扭头朝杨凯乐的肩头没来由地咬下一口，牙齿卡在白皙的皮肤上，隔着孱薄的皮肤感受到肌肉的力量，忍不住想要拼命地用力。杨凯乐只觉肩头微痛了一下，随之便是那两排坚硬的物体离开的感觉，他知道伍三一在咬合的一刻卸了力，不过即使这样，他的肩头上仍然留下了两排小小的牙印。
　　杨凯乐转过头，看到伍三一眼中是某种动物般的原始野性，锐利而深邃，他故意夸张地揉着肩膀，“一口200啊。”
　　伍三一掏出手机，“微信还是支付宝？”还没来得及打开微信的对话框，一个电话号码突兀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杨凯乐观察她接电话的表情，已经大概猜出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所以当伍三一挂断电话急匆匆地冲向门口时，杨凯乐已经穿戴好，拿着伞等在那里。伍三一笑了一下，她想，安慰的话如果是杨凯乐说的，下次可以听一听。
　　一座废旧的修理厂前，杨凯乐的黑色凯迪拉克伴随着尖锐的的刹车声，猛然停下。雨势已经渐小，天空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始放晴，形成了一半明，一半暗的独特景象。伍三一在依旧黑压压的云层笼罩下跳下车。她对生了锈的铁门敲击了三声，铁门下的一个偏门吱扭地被拉开，从里面探出一张满是污渍的脸。他狐疑地看了眼伍三一身后的杨凯乐，伍三一意会，说道，“信得过。”那人听到这话，才收回隐隐的目光，转身，让他们进来。
　　修车厂里七七八八停着十几辆车，任是完全不懂车的人打眼一看，也能知道这些车价格不菲。其中一辆黑色的迈凯伦下一个工人正在忙碌，只剩下半身露在外面。杨凯乐大概扫了这些车一眼，便猜出了刚刚如特务接头一般的缘由——非法私改跑车，老板倒是会挣钱。
　　那人领着他们走进一间拥挤的铁皮房后，便离开。房间里如同仓库，三面墙上堵满了各种英文包装的零部件，把本就不大的空间挤成了狭小的一块。
　　伍三一扬起手扇了扇，试图驱散空气中浓重的烟味，但这烟味是成年累月堆积的，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看不见的细小根系，任她再怎么扇动都无济于事。房间的破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圆圆的脑袋没有脖子，乍一看像个双球冰淇淋。他的指尖夹着一根暗棕色的雪茄，见到伍三一进来，特地狂吸了一口，浓密的烟雾在空气中黏腻地散开。
　　伍三一走上前夺过男人手里的雪茄，指腹轻轻摩挲，“柯霍巴……最近没少赚啊。”
　　坐着的男人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谄媚地笑了起来，“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拿一盒。”他的表情像是明知道对方吃素，却故意送给人家一块上好的肥猪肉。
　　伍三一冷笑一声，“好啊！这么好的东西，你抽可惜了，倒是不如送给我。”
　　男人哈哈地大笑，声音如同农耕的拖拉机卡了壳，一顿一顿的，听起来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憋屈感。他脸上的赘肉随着他过度的面部动作而颤抖，让人不由担心那些过度的脂肪会受不住地心引力，脱离了骨骼，只剩下扭曲的骷髅。然后突然地，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杨凯乐环抱双臂，一脸厌恶地问伍三一，“什么毛病？精神分裂？”
　　伍三一用手掩住嘴，声音却拔高了两个度，“中年单身丑男人找存在感，理解理解。”
　　杨凯乐略带吃惊地扬了下眉毛，在他的印象中，伍三一并不屑于对人恶语相向，面对讨厌的人，比起咒骂，她更习惯于直接上拳脚。
　　男人听到伍三一的话，也不恼怒。他上下打量着杨凯乐，那是种让人极为不舒服的眼神。杨凯乐感受到他贪婪而下流的目光落在他身体的每一处，即使身为男人，他也浑身犯恶心，一心想要踹飞男人的肉脑袋。
　　他强压着心里的不适，回赠给对方阴森森的眼神。这种直接的对视，即刻让他们成了敌人。现代社会，人和人之间很少能体会到直接的身体对抗（当然，伍三一除外），但人类作为捕食者的本能是存在于基因里的，这种本能最普遍的外在展现便是两个人之间眼神的对抗，弱势的人碰上对方的目光会本能地躲闪。杨凯乐本着“你再看老子一眼，老子剁了你”的心态（当然，这种心态也是受伍三一影响），让男人先于他撤回了眼神。
　　“妹妹，学会养男人了！可人家模样这么好，你养得起吗？”男人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不如跟了哥哥我，养男人的钱这不就有了。”
　　杨凯乐狭长的双眼里出现了杀意，没等男人最后一个尾音完全消散，他便冲着冲了过去。
　　男人见状，笑声更肆无忌惮，“跟我这演真心相爱呢！”
　　伍三一伸手拦住杨凯乐，她微微摇了摇头，完全不以为意，转过身对男人说，“知道你肖想我好久了，但不好意思，妹妹我挑食。以后说这话前，先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一照自己。哦……你可能不会，因为你从来不敢自拍。”
　　“这么护着？”男人收起了勉强算作笑容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
　　伍三一挡在杨凯乐身前，其实她的身材不足以将杨凯乐完全挡住，但她站在屋内唯一一盏白炽灯的正下方，这让她看起来完全挡住了站在半明半暗中的杨凯乐。
　　“地址呢？”她不再扯东扯西。
　　男人慢悠悠地把一张对折的纸条从抽屉里拿出来，扔在桌面。伍三一打开纸条看了下，攥进手里，而后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个信封，不过没有直接扔给男人，而是抽出来一沓钞票后，将剩下的扔进男人怀里。
　　“一盒柯霍巴，当我便宜卖给你，我吃点亏。”说完，她拉着杨凯乐往外走去。可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看清楚了，”她双臂挽住杨凯乐的左胳膊，“长他这样的，才配养我。”
　　天空已经大晴，乌云融化于无形，仿佛从没出现过，事实证明杨凯乐的话是对的。
　　伍三一身体扭曲成一个不协调的姿态，看着纸条发呆。杨凯乐用余光撇到上面的文字，心里不由得沉了一下。
　　“刚才那人是谁？”
　　伍三一回过神儿，“他叫彭辉，别人叫他辉哥，专门做高档车改装。因为有那些车的人大都非富即贵，他跟他们接触的多了，也就开始售卖一些信息。在我们行业里，他是挺大的线索供应商，尤其是针对豪车方面，可以说他对溽城豪车的熟悉程度胜过对他妈的熟悉程度。人你也看到了，又老又丑，贪财好色，不是个玩意儿，但他提供的线索从来没出过错。”
　　杨凯乐作为一名资深宅男，对车向来是无欲无求，没有多大兴趣，所以对这种相关的地下行业也没有多少了解。
　　“他赚得多吗？”
　　伍三一没有想到杨凯乐会拐到这个点上，怔怔地说，“挺多吧，不过看跟谁比，跟我比，绝对是多得多。但如果跟你比，应该差得挺远吧。”
　　杨凯乐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伍三一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好笑地说，“你们男人是不是最在意的就是谁赚钱赚得多？”
　　“你喜欢钱，我自然会多在意一点。”
　　伍三一咂摸咂摸嘴，“这个道理倒也对。”
　　杨凯乐随着绿灯向右转弯，“地址可靠吗？”
　　伍三一看着白纸上黑色文字组合而成的那个地点，整个人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像一条挂晒的咸鱼。“我把你找到的跟秦瀚明有关的车辆信息都给了他，他本来说没见过，但今天突然打电话来，说昨天去上门修车时，看到了一老款的黑色宝马，跟我给他的信息全部对的上。”
　　杨凯乐听完后陷入了沉默，这种故事的发展，总带了点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