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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柳府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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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空气中还有微微的湿意。
宅院里忙得热火朝天,一个身着管事衣服的中年男人正有条不紊地指着下人们放置物品。
“陈管事,醉韵坊的娘子来了。”有仆子前来禀报。
陈管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随着仆子到了门口。
门口站了不少人,为首的两个娘子令人眼前一亮,一个娇媚,一个清雅,饶是不曾见过,陈管事也知道对方是谁,忙双手交叠行礼:“拾秋娘子,青禾娘子安好,请先随吾来。”
“劳烦管事。”拾秋柔声说道。
很快,一行人便被领到了一个小的会客厅。陈管事招呼婢子们端上不少点心:“宴席还未开场,诸位先在此休憩吃些果子。吾还有其他事,先行告辞。”
陈管事一走,另一个较为年轻的仆子就上前:“诸位若有事,可唤奴。”
厅内安静了一小会儿,拾秋小声斥着到处乱摸乱碰的乐手,乐手理亏,只默默听着,不敢搭话。阿禾拽了拽拾秋的袖子:“算了算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确实,有几个柳府的婢子仆从们脸上已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拾秋眉眼一沉,并未再发作,只整了下衣襟。
不多时,阿禾有些不适,便寻刚才的仆子问净水洗脸的地方,仆子给她指了指方向。她便提着裙角往那头去了。
七绕八绕找到地方,井边有打好的水,阿禾就着水擦了擦脸,精神了些。
“喂,你。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一道骄横的声音打断了阿禾的动作,她回过头,一身穿粉袍的女子正瞪着她。
阿禾有些莫名,还是客气地回她:“妾身来自醉韵坊,受邀前来奏乐。”
“啊?你便是勾引我二哥的那个浪蹄子吧?”粉衣女子怒气上涌,围着阿禾打量了一圈:“你也不怎么样嘛。”
二哥?莫不是柳二郎的妹妹?她与柳二郎连话都没说过,谈何勾引。阿禾拉下整张脸:“请娘子放尊重些!我只是醉韵坊的乐手,且,我与您二哥素未相识。”
粉衣女子闻言轻蔑一笑:“乐伎不也是妓?你装什么清高?”她似是嫌说得不过瘾,大步上前,一把就将阿禾推翻在地。
她推得突然,阿禾并未有防备,直接撞倒了旁边的水桶,水溅湿了她一身。陆青禾狼狈地坐在地上,衣裳尽湿,发丝黏在脸上。
粉衣女子见状哈哈大笑,她是三房所出的庶女,名唤柳如歌。庶女身份不高,平日里只能巴结兄长阿姊,甚至嫂嫂。她与柳二郎的妻交好,听说柳二郎时去醉韵坊观舞听曲,自然对这醉韵坊出来的无甚好感。
近期,她还结识了许家千金许锦岚,两人交好,听闻许锦岚也讨厌醉韵坊的乐手,尤其是那弹琵琶的。
可不,管对方是谁呢,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她正得意着,一股大力袭来,她摔进了旁边泥泞的土坑,一身脏污。柳如歌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陆青禾:“你什么身份?你敢推我?”
阿禾面无表情,猛地抄起旁边还有一些水的木桶,对着柳如歌就是一泼。泼完再看这柳如歌,身上全是泥,头顶全是水,才觉畅快。
“你先推我,我再推你,你这是咎由自取。我没什么身份,我是你阿翁亲请的客人。若你不满,大可去你阿翁面前控诉。”阿禾掏出绢子,所幸还未湿,擦擦脸准备离开。
“如歌?”一道温柔女声传来,太过耳熟,阿禾有些不敢置信,在柳府竟然见到了柳如慧。
柳如慧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忙唤身边的婢子:“你将如歌扶下去换身衣裳。”
阿禾心中却敲起了退堂鼓,柳如慧是柳如歌的阿姊,那她定会为柳如歌出头吧。她心中正忐忑,柳如慧却噗嗤笑了出来:“阿禾,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阿禾脑袋发懵,咦,还夸她?柳如慧忙拉着阿禾:“你这衣服湿了也不行,去我那换身衣裳吧。”
路上她才解释道:“我与两位哥哥皆是大房所出,如歌是三房的小妹。我们交集不多,但她野蛮惯了。谁知今日在你这却讨不了一点好,正好,也磨磨她的性子,不然都无法无天了。”
柳如慧取了一套衣裳塞到阿禾手里:“去试试吧。”
触手柔软,面料是上好的丝绸,阿禾道了声谢,去屏风后换衣裳。
一会儿的功夫,阿禾已换好了衣服,她与柳如慧身量相似,衣裳很合身。柳如慧上前为她整了整衣领:“原来阿翁称赞的琵琶曲竟是你弹的,上巳节那日,若不是送太常卿,我本想将你引见给阿翁的。”
“是柳太傅抬举阿禾了。”阿禾谦虚地回道。可另一方面,她有些担心柳如歌在宴席上会不会要当面为难她。
半晌,陆青禾迟疑开口:“稍后宴席......”
柳如慧似是看穿阿禾的心思,安抚道:“如歌最怕阿翁,想必也不敢当众说些什么。你莫怕。”
得了保证,阿禾感激地点点头,婉拒了柳如慧留她喝茶的邀请,回到了会客厅。见她换了身衣裳,拾秋过来问她。
阿禾把事情说了一遍,拾秋先是皱眉,而后怒气上涌,最后听说阿禾反击了才稍稍气消了些:“这算什么贵家娘子?尽会刁难身份没她高的人。”
阿禾苦笑,也许这种境遇,得等她进了云韶府,才会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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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在正厅,座位整齐分布在两侧,前边都是柳府亲友在给柳太傅念祝寿词。阿禾抱着琵琶与拾秋进去时,便觉周遭的目光都在她二人之间徘徊。大多是好奇,探究,平静,也有嫉恨的。
阿禾不动声色地往柳如歌那边瞟了一眼,果真在怒视她呢。看来,这梁子是结下了。而柳如歌前边的,挽着妇人髻,容貌姣好,只是嘴角有颗黑痣,显得刻薄。旁边坐着柳二郎,想必就是柳二郎的妻吧。这妻目光同样冷漠带恨,是盯着拾秋的。
拾秋彬彬有礼,款款行礼:“醉韵坊拾秋,陆青禾,为柳公献舞献曲。”
柳太傅捻着胡子乐呵呵一笑:“好。”
拾秋的舞是阿禾与其一同精心设计过的,宽大的袖中,腰带皆藏有花瓣包,细绳藏在拾秋手心,跳舞时拽动细绳,花瓣飘出,美轮美奂。
而歌曲是阿禾修改过的贺寿曲,与拾秋一起唱。
当琵琶音响彻宴席,女子软媚的合声起,拾秋就在红袖挥出的花瓣雨中翩翩起舞。
“竟有这般巧思。”柳太傅赞道,众人纷纷鼓掌。
柳二郎捏紧了酒杯,眼睛直直看着起舞的女子。
待唱完“愿年年今日,喜长新。”柳太傅率先鼓起了掌:“醉韵坊二位娘子果真是曲绝舞绝。”他冲身边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沉声:“重赏。”
阿禾与拾秋正准备退下时,旁边坐席有女声响起:“妾身觉得这舞美极了,倒是想与小娘子讨教一二呢。”
声音轻柔,却是掩盖不住的醋意。
阿禾这个角度望去,柳二郎脸色阴沉,他的妻子反倒不闻不问的。
“听闻柳二夫人习的是萧,妾身习的是舞艺,谈何讨教?”拾秋不慌不忙地答。
也是,这舞艺跟乐艺怎么比?明显着是在为难拾秋罢了。
柳二夫人咬了咬下唇,只想着如何给拾秋来点下马威,到底还是冲动了些。
“不如这样吧。”拾秋修长的指摩挲着下巴,似是若有所思:“妾身听闻贵府柳三小姐年纪轻轻,能力出众,做了仕女。柳四小姐虽居深闺,琴棋书画舞想必也是一绝。不如让柳四小姐同我比试一番,也好为柳公的生辰再添几分热闹?这样可好?”
一旁看戏的柳如歌唰地起身:“你什么身份,你个贱......”正堂柳太傅的眼神严厉,她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话。
阿禾抿抿嘴,控制着嘴角快溢出的笑意。前面都在夸柳如慧呢,恐怕都以为拾秋想跟柳如慧比吧,谁料话锋一转,直指柳如歌,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是在为阿禾出头呢。阿禾心头一暖。
“既如此,便比比吧。”柳太傅允下。
拾秋上来就是一首《胡笳十八拍》,难度极高,对于腰肢柔软,舞蹈功夫考验颇深。当她旋转到不知道多少圈时,柳如歌鬓角冒出了一丝冷汗。
她琴棋书画舞就没一个行的,本来在旁边就是看个热闹,谁料二嫂嫂冲动邀战,最后是自己顶了上来。她顿时对二嫂那人也不满起来,都不出声帮她说两句话。
等拾秋酣畅淋漓地跳完一曲,柳如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挑了最简单的《采薇》,但没个热身,她哆哆嗦嗦跳了几个动作就摔倒在地,身旁的婢子忙扶她起来到位子上坐下。
胜负明显。
拾秋忙作大度地说:“想必是如歌娘子未热身的缘故,倒是让妾身占了个便宜。”
她说得委婉,给足了脸面。柳太傅摆摆手:“拾秋娘子舞艺超群,也不必为她找借口了。”柳如歌闻言,双眼泛红,恨不得将头埋到案几下。
等阿禾回过神来,她与拾秋已经站在府门前等马车了。
给的银子比事先说好的赏钱翻了好几倍,阿禾拿到手中时都有些讶异其分量。
“你倒是个真财迷,没人抢你的。”拾秋见阿禾紧抱着匣子,笑道。
“没成想欠江辞远的钱就这样凑得差不多了。”阿禾心满意足道,没过一会儿,她又凑到拾秋面前低声问:“我见柳二郎的妻子对你颇有怨念,你可小心些。”呃,柳如歌对她们好像也挺有怨念的。
拾秋表情淡然:“为了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真是有够笨的。”
“那你与柳二郎......”阿禾迟疑开口,一般拾秋不愿主动提及的事情,她鲜少打听。此次,见那人的神情,显然是恨极了。恐怕,必会找茬到拾秋的头上。
“宁做平民妻,不做贵家妾。”拾秋拍了拍阿禾的手心,扭身上了马车:“快跟上。”
有风轻轻灌进阿禾的领口,她一个激灵:“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