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奔逃》长河载夜

11、争吵

　　床垫不算很软，苏烈后脑勺撞在上面，一时间眼前昏花。
　　“嘶！”她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我……”周灿被她吼愣住了，没说话。
　　两个人静止地压在床上，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一呼一吸能感受到彼此的胸骨相互顶撞。
　　她拍过感情片，知道这样的动作会激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但不知道是傻了还是怎么，她完全没有起来的打算。
　　直到两秒后她才转过弯，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苏烈跟那些男演员不一样。
　　她近距离盯着苏烈的脸，从这个角度，她第一次发现苏烈的脸皮是如此紧贴着骨骼，骨头与皮肤之间仿佛一丝缝隙都没有，瘦削到了极致。
　　苏烈垂眸扫了一眼，被她眼中赤裸的欲望和迷恋吓得一惊，赶快把目光移到吸顶灯上去。
　　“起来。”她动了动喉咙，道。
　　身上的人没动。
　　但苏烈感受到她的呼吸变急了，胸骨一下一下挤压着自己的骨骼。
　　她用了几分力推她的肩，“沉。”
　　“我沉还是你前夫沉？”周灿突然说。
　　“什么？”
　　苏烈一下愣了，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周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此的……赤裸……一丝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没什么。”周灿回神，从她身上翻下来，站在地上局促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我出去买饭。”
　　“站住！”
　　苏烈也坐起来，眼见着生活再次脱轨让她整个人烦躁不已，如果不是强行压着，她的身体肯定又会发抖。
　　她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你刚才说什么？”
　　“……”周灿更深地埋下了头，“没什么。”
　　苏烈在这件事上一点都不想纵容她，“你说话！”
　　“……”周灿就是不吭声。
　　苏烈抓着她胳膊把她转过来，“你为什么会提到我前夫？”
　　为什么要提到他！为什么要把她拼命折叠的过往再次抖开在面前！
　　“我……”周灿被迫看着她，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太瘦了。”
　　“不要跟我兜圈子。”她吐出口气，压了压滚动的情绪，“我问你为什么提他？”
　　“对不起。”周灿深吸口气，懊恼地按响拳头的关节，“……我去买饭。”
　　周灿被自己的失态憋得面红耳赤，没等话说完就往外跑，就算小腿刮在床脚都没能顾上，跌跌撞撞地破门而出。
　　苏烈扶着膝盖坐在床边，无助又溃败，被一阵接一阵汹涌的潮湿涂满。
　　床单还是皱的，天色比着刚才也丝毫没变，但总感觉哪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房间的门打开了吗？
　　好像心更空了。
　　苏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长长地叹了口气，但窒息的体感并没有缓解多少。
　　周灿……
　　苏烈承认自己并不讨厌她，但不讨厌意味着喜欢吗？她也承认自己对周灿好像一直都在纵容，但纵容意味着就能任她、任自己妄为吗？
　　自己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是……渴望得到救赎？
　　那么……爱情呢？她对她的接纳与迁就，是爱情吗？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呵护好救命稻草的幼苗？
　　苏烈捏捏眉心，拿过手机。
　　刚才周灿说什么来着？
　　前夫。
　　对，前夫。
　　苏烈想到一些从前的事情。
　　但她那个不知所踪的前夫，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勾勾连连缠在过去的麻线里，苏烈一点梳理的头绪都没有。
　　窗外的天色似乎变亮了些，苏烈听到楼下的人声逐渐大了起来，大家应该开始排水了，她童年时也经常做这样的事，会用脸盆擓水泼到门外，这些她都再熟悉不过。
　　这才该是该想的事情。
　　不要胡思乱想了，苏烈，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苏烈甩甩头，眼神聚焦后发现周灿暂停工作的词条仍挂在热搜上，之前在民宿的照片热度也正在实时上升，她对这方面并不了解，不过相信周灿的团队会处理好的。
　　只不过，大家对周灿下落的好奇让苏烈实在感到头疼。
　　女主角此刻就跟在自己的身边，她生来属于镜头，她那么耀眼，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苏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把脸埋进手心，毫无经验的面对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恐慌。
　　怎么办？
　　生活好像更乱了。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本来以为是周灿的消息——一年前在火车上她们就加了微信——但并不是。
　　这是一条短信，一条催还贷款的短信——要是造纸厂扩建时她不那么要强，服个软跟前夫拿了这笔钱，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还是算了，欠了他们一家，说不定更麻烦。
　　苏烈皱紧眉头，指尖麻木到刺痛。
　　无措、焦虑、恐慌。
　　无数种情绪袭来，她倒在床上，在身上没有任何重物的情况下又一次喘不过气。
　　-
　　雨基本停了，只有牛毛一样的细雨还在空中飘荡，周灿戴着帽子走在路上，很大力地踢出一个又一个水花。
　　脑海中，今早的事情不停回放。
　　周灿真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但半天也没下得去手，咬牙翻了个大白眼，谁知差点把眼皮翻抽筋，气得她在路沿石下的积水中狠踢一脚，这次直接把拖鞋甩了出去。
　　眼见着拖鞋浮在水上越飘越远，周灿简直要给自己气死，满脸怨气地飞扑过去，赶在进下水道前把拖鞋给救了回来。
　　所以她干嘛这么一大早出来呢？
　　还下着雨，地上水还这么厚，她疯了？
　　还真就是疯了。
　　不疯反正也不正常。
　　周灿心说昨晚估计是发烧给烧晕了，今天天亮之后干的事没一件是正常的。
　　“前夫……”周灿给自己气笑了。
　　“我沉还是你前夫沉？”她阴阳怪气、装腔拿调地模仿着自己，越学越想笑。
　　说的真是人话啊周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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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澜港市海边民宿。
　　小丁低三下四举着手机凑到老板娘面前，表情泫然欲泣，听着下一秒就能哭出来：“老板，你这是不是真的来过明星啊？是周灿吗？是不是啊？”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老板娘剥着大蒜，满脸无奈，但见小丁如此执着，只好凑上去看一看自己偷拍的那张照片，看完之后再皱着脸摇摇头，像有什么天大的难言之隐。
　　“她捂得那么严实，我怎么可能确定嘛。我就是单纯为了引点流量过来罢了。”
　　“哎呀大姐，你就跟我说吧……”小丁收起手机，抓过一头大蒜殷勤地帮她剥，“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我是她的大粉头，追她好久了都，我真的很想很想见她！”
　　小丁说完，见老板娘无动于衷，又开始打感情牌：“我跟你讲，之前我上学那会儿，学习成绩不好，还被舍友排挤，然后我就抑郁了，一度就不想活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周灿，是她给了我鼓励，让我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
　　“你觉得她是来的这里吗？”不远处，李燕透过车窗瞧着这一幕，“她能找到这么刁钻的地方吗？这地方并不大众，知名度一般，网上评分也不怎么好。”
　　“应该是这。”张春梅说道：“我让小丁到网上去问，说这个茶壶只有这家民宿有，而且周灿那条朋友圈的定位又在澜港，应该就在这没错。”
　　李燕点头，“昨晚下这么大雨，她开车也走不了，应该还在这。”
　　张春梅应了声，“先让小丁问问能不能从老板娘嘴里问出话来，不行咱们就去住房，她要是没走的话，总能遇到。”
　　李燕叹声，“你说那天早上化妆的时候我要是注意点的话，也不至于让她出了门都没发现……”
　　“这事怪不着你。”张春梅打了个哈欠，“二十来岁的孩子，叛逆很正常，吃点苦头也就回来了，不用着急。”
　　“希望她不要跑得太远。”李燕抱着手，一颗心惴惴的就是不落地，“千万别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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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澜港市的排水系统比想象中要好，没到中午雨水就流了个差不离。
　　但外头的喧闹声并没有渲染到房间里。
　　苏烈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周灿则如坐针毡，挠挠头又搓搓脸，给荀昇经发了一万条微信，终于在收到回复后火燎腚似的出去提车了。
　　真是的，再这么待下去，她能给自己整疯！
　　万恶的喜欢的人啊！
　　为了能拖延会儿时间，周灿没叫苏烈，自己把行李物品全部倒进新车，又去超市补了一部分货，这才别别扭扭开车回酒店叫人。
　　苏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周灿的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就看到她从酒店门里走了出来。
　　周灿本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把东西放到后座然后绕到副驾来，然而苏烈把东西放进去后，顺势自己也坐了进去。
　　周灿一愣，“你坐后边啊？”
　　“嗯。”苏烈应了声，把没晾干的衣服掏出来搭到皮座椅上，“我睡会儿觉。”
　　“哦。”
　　周灿不知道该怎么说，撇撇嘴，照常开着车，只是目光老是往后视镜上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缘故，她觉得苏烈眼下一层青黑。
　　就在她还想再仔细看看时，苏烈开了口：“认真开车，别看我。”
　　“没看你。”周灿耸耸肩，“我看看衣服掉没掉下去。”
　　苏烈没接话，因为完全一句话都不想说。
　　车子微微的颠簸让她非常舒服，闭上眼睛便不愿再睁开了，失眠了这么久之后，只有外力能让她勉强休息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苏烈警惕地睁开眼，见周灿正对着窗外拍照，顺着镜头的方向看去，垃圾桶盖上正蹲着一只肥硕的狸花猫。
　　周灿似乎是在拍它，扭着身子换了好几个姿势，拍完后又看了许久成片才又重新上路。
　　从头到尾，她的注意力没有往自己身上投过来一点。
　　苏烈扁扁嘴，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