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32、违抗命令（一）

　　卡斯星人的机甲顶破了一道通道墙，靠着烟尘较少的地方打开了驾驶舱。身穿暗金条纹皇族特定服的雷奥·冯·卡斯翻身跃出，他的手臂处，还有在爆炸中造成的伤势，整条袖子几乎都毁了，露出健实的胳膊，紫黑色的血液是伤口凝结的痕迹。
　　几乎一出来，他便沉着脸挨着寻找可能藏身的地方。
　　或许用机甲速度和安全性都更高，但他害怕机甲太过高大，不小心就把小小的地球人踩死了。
　　一间房接一间房，他自己也不知道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可他还是想亲自去找。
　　“该死！叫你不准离开我身边！”
　　雷奥·冯·卡斯展开了他强大的精神感知，在他视野里，世界变得模糊，成为无数个影像叠加在一起的灰色空间，他挨着查看那些空间中可能在移动的黑色影子，是否有自己想要找的熟悉身影。
　　他现在胸中凝聚着一团火，那是对地球人的憎恶，从未有同一个人给他两次的屈辱。
　　而他心底深处埋藏着更为隐晦也更为强烈的情绪，像是被碎石狠狠压榨，闷得他喘不过气。一想到因为他刚才的意气用事，日后就有可能再见不到跟在身边那个低眉顺目的小奴隶，他前进的动作就变得有些慌乱。
　　明明理智告诉他那是不对的，他还是本能的觉得，刚才没有去对付林殊就好了。他为什么非要急着打败那个地球人，只要等他乖乖上门就行，如果真的是那些地球人口中所谓的救世主，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地球即将被毁灭的恶果产生。
　　现在飞船就快解体，陷入太空环境的话，没有防护怕是直接被辐射杀死。他应该早点来寻找自家的小奴隶的。交给其他卡斯星人，他们一定不会为了一个奴隶犯险，会抛弃她。
　　可是他不想那么做。
　　这是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感觉，从有意识开始，他还从未对谁如此上心。理智根本起不了作用，只由得他自己随着心里的悸动做出一件件荒唐的行为。
　　就在这时，精神探知的范围内，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仔细看去，雷奥·冯·卡斯只觉得胸口一震，强烈的喜悦让他呼吸都停滞了，其他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
　　但下一刻他深邃的眸子里又闪过几分疑惑，为什么她的移动速度这样慢，仿佛被人……拖着走？
　　轰然又是几声连续爆炸，博罗愤愤地看着地上的林希，骂道：“你有病啊！明明我们可以混入战舰，你非要重新转个弯回到这种危险地方是干嘛？”
　　林希此时只是全身酸痛，脑子还算清醒，她动了动唯一还能转动的脖子，看着博罗道：“我受伤了，我有种感觉，对方肯定会查，到时候我们只能暴露。”
　　回想起林希让机甲陡然加速时那恐怖的模样，博罗摇了摇头：“暴露了更好，你早点去自首，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林希眸子一暗：“你真的这么想？”
　　博罗顿了顿，说：“林殊，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虽说团结起来便会强大，可又有谁能真的团结到所有人，我们每个人的信念、生活环境、心性都是不同，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会为了理想奋斗下去，哪怕是我拼死学会机甲操纵，也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与拯救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今天，我抱着必死的心，也是为了我的阿密能得到韩先生更多的照顾。”
　　林希静静的听着，突然，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异样的杀气让她浑身都绷紧，奈何却没有半分动弹。甚至没机会喊出声，她就见博罗身子诡异地凌空飞起，重重地撞向三米远处的金属柱上。
　　“你……你……”博罗明明诡异的悬空，全身却像是沉入了水中，肌肤寸寸受压，且无法再正常呼吸，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英俊的卡斯星人步步逼近。
　　不过对方的视线并不在博罗身上，第一时间长臂一伸，拉着林希的腰带将她拎起来，声线漠然：“回去再收拾你。”
　　林希被他突然提起，脑袋重重地撞在他身上，顿时头晕目眩，看清来人后，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主人？”
　　雷奥·冯·卡斯冷道：“看来你还没死。”
　　林希尴尬地笑了笑，完全不理解身份尊贵的雷奥·冯·卡斯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出现在这个明明没有啥人的飞船里。她和博罗本打算躲避在某个狭小空间里瞒天过海，但雷奥·冯·卡斯又是为什么？
　　轰地一声，这次的爆炸太近，能量烈焰把外壳接缝都融化开来，空气不要钱地顺着大敞的缝隙涌出！
　　这次爆炸的冲击，让林希真正感受到宇宙的可怕，四分五裂的飞船漂移出能量圈，真正地驶入宇宙的范围，这里没有人类可以呼吸的空气，只有可怕的射线和辐射，来自恒星直接的光照，能在极短时间内破坏人的肌肤。
　　最可怕的是，林希能感觉到身体四周汹涌而来的压力，那与感受到的精神力不同，是真正的压强，血管和肌肉无法承受来自宇宙的巨大威力，骨肉撕裂的痛苦让她的面部都扭曲起来。
　　好在她在继承龙神机甲的时候，已经承受过比之痛苦十倍的感受，相比与博罗的立刻晕厥，她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或许，这时候不清醒更好，那样她就不会清楚感受到，被雷奥·冯·卡斯死死抱在怀里是什么滋味。
　　她恨卡斯星人，不管她多顺从，埋藏心底的恨意无法消失。
　　对于这个“主人”，她也只是互不相犯，被他无情对待时，她也只觉得这不过就是卡斯星人的本性。然而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救她一个小奴隶，而身处险境。她还记得被卷入太空前，他快速抱住她时在她耳边的低语：“别怕，有我。”
　　林希的心变得复杂起来，有种堵得慌的感觉。不她本来就是个感恩的人，从小缺乏父母关爱，受到部落的人照顾的她，比其他人更珍惜别人对她的每一点好。别人有所赠，她必有所回。
　　但不是所有人对她的好，她都会高兴。要说对这个拼死救她的卡斯星人没有丝毫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卡斯星人杀死她唯一的亲人，这也是事实。
　　如果可以，她真想两眼一黑失去知觉，残酷的事实却是，雷奥·冯·卡斯因为太空环境整个体表都泛出血红几乎喷溅出血来的昏了过去，她却仍旧醒着。
　　她总算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寻常，虽然窒息，但是她除了疼痛和挤压，并没有失去知觉的现象。
　　雷奥·冯·卡斯的手也渐渐的松开，他的肢体在慢慢地膨胀，根本无力再掌控任何人。这个过程在林希眼里很漫长，实际不过数秒时间。
　　她现在还未有行动力，只在雷奥·冯·卡斯要从她身边飘走那刻，偏过头死劲咬住了雷奥·冯·卡斯的衣服。
　　雷奥·冯·卡斯身份特殊，迟早有人来救他，只要不离开他，她也能最快获救。
　　唯一可惜的是越飘越远的博罗，林希已经隐约看见他四肢极速鼓起的膨胀肌肉，这是不正常的身体现象，说不准那个时刻，他或许就会爆体而亡。
　　林希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下场，只是对博罗有歉意，或许，她不该为了避人耳目回到这艘危险的飞船上，要不是因为她，雷奥·冯·卡斯制住了博罗的行动，博罗可能还有机会在爆炸前寻一处密封的飞船船舱作为暂时躲避之处。
　　可她之所以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归根结底也是韩先生及博罗他们的所为造成。这个时候追究谁对谁错没有意义，往日转瞬即逝的数秒，成了救命的关键时间。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在周围如此安静环境里静静躺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做不了，意识沉入最深处，不是初次濒临死亡，却仍旧会感觉到绝望。只是进入这种状态之后，她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能清楚听到宇宙的“呼吸”。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人在呼吸的那种感觉。
　　耳垂上的鳞片热的发烫，且热度越来越强，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没有征兆地钻入她的耳中，那声音非常熟悉，习惯了的淡然中多了几分焦急：“林希！醒醒！”
　　“我醒着啊。”林希下意识地想着。
　　“等我。”简短的声音温暖而柔软，若不是那特有的语调，林希都要怀疑是不是苏臻的声音，她眼中的他，永远都是一丝不苟的刻板，哪怕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温柔，只会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感受着耳垂上持续的热度，林希身体的异样感也似乎有了减轻。没想到绝望之中还能听到苏臻的声音，她眼角都有些湿润，可是太空环境里她是不可能有眼泪的。
　　“救我。”她怔怔地看着太空深处的黑暗，觉得自己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浑身的难受仿佛也随着意识远去，视线模糊之间，她好像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碧色眸子。
　　那是充满了野性、暴戾和杀戮的兽瞳，可她看着它，居然没有感觉到丝毫害怕。
　　苏臻，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