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丁丁冬

15、银库②

　　她惊跳而起，回头看一眼儿子，两腿一软滑坐下去，嘴里嘟囔道：“不见了，都不见了，那么多银子，都不见了。”
　　彭将军看着空荡荡的暗室，嘴角挑起一丝笑纹：“银子不见了，可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柳妈妈目光呆滞，不停重复着。
　　“要报官拿贼吗？”彭将军问道。
　　“不能报官，千万不能报官。”柳妈妈紧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来，她捋一捋蓬乱的头发，“这儿本就没人知道，我当做银子还在就是。”
　　“那你准备怎么办？”彭将军问道。
　　“我会慢慢找出来的。”柳妈妈道，“只要我依然掌管王府，就不会出纰漏。”

　　“你还不知道吧？庆王倚老卖老惹皇上厌恶，眼看着宗令就要换人了。”彭将军说道。
　　柳妈妈愣住了，彭将军火上浇油：“宗令一换人，你可就没有靠山了，下一任宗令应该是礼王，礼王爷为人公道遵循律例，你和王妃的官司打到他面前，他定会说，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而你，只是王爷的乳娘，你理当交出掌家之权，到时候，你可如何是好？”
　　“你向着谁？”柳妈妈愣怔片刻，旋即勃然大怒，她冲着儿子喊道，“王妃早就要夺我的权，我知道你快回来了，千方百计得拖延到了今日，巴望着你给我撑腰，你竟然向着她？”
　　“我也不是向着她。”彭将军看一眼母亲，也不伸手搀扶，只说道，“起来吧，回去商量计策。”

　　回到院子里，母子二人关起门来密谋，主要是柳妈妈说，彭将军听。
　　“熬到立冬就好，到了立冬，宗正司会派人送银子来，两成返给他们，留下八成对付一年的开销绰绰有余。”柳妈妈说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银库里银子丢了，离着立冬还有四个多月，四个月的时间，你帮着我查出窃贼，就算查不出，只要指挥使依然是你，咱们慢慢查就是。”
　　“可是，这四个月的开销打哪儿来？”彭将军问道。
　　“我手里留有些银两，省吃俭用的话，够用了。”柳妈妈说道。
　　“王妃是公府千金，讲究惯了的，只怕不肯省吃俭用。”彭将军道。
　　“都怪她。”柳妈妈咬牙，“本来都好好的，自从她来了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只想着自己，不为王爷着想吗？”彭将军问道，“王爷有了王妃，你不替他高兴？”
　　“他有王妃我自然高兴，可没想到是这样一位王妃，我一直盼着他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进门，不会嫌弃他，能细心照顾他体贴他，等我老了死了，他身边也能有个贴心人。我每回见到宗正司的人都会提起阿衡的亲事，他们总说得等着皇上发话，我问他们能不能拜托庆王爷跟皇上提一提，宗正司的人就说，每年冬至的时候，皇族的婚配都会上奏皇上，谁该娶谁该嫁，皇上心中有数，福王的亲事，皇上不发话，谁敢特意提起？我问为什么不敢，他们就笑而不语。”柳妈妈眨巴着眼。

　　“福王娶亲就会有后，有后就会威胁帝位，谁去皇上面前提起他的亲事，皇上就会疑心此人要借着福王造反。”彭将军说道。
　　柳妈妈啊了一声：“这么一来，阿衡不能有后，是不是？”
　　“他，能有吗？”彭将军问道。
　　“眼下是不能有。”柳妈妈摆摆手，“一直跟王妃睡在两处，那两个通房，一个手指头没碰过，他不懂这些。”
　　彭将军点点头。

　　“那么，皇上为何将王妃许配给王爷？”柳妈妈问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听听就好。”彭将军道。
　　柳妈妈点头：“我心里有数。”
　　“王妃是齐国公府上嫡长女，七岁的时候母亲病故，齐国公娶了续弦……”
　　“续弦对她不好是不是？所以才会将她往火坑里推？”柳妈妈打断他，急切问道。
　　“不是。”彭将军摇头，“她一直由祖母抚养，和继母甚少来往，祖母将她养得很好，在她满十六岁的时候，皇后下了懿旨，让她入宫为嫔，她给拒绝了……”
　　“嫁给皇上都不愿意？”柳妈妈再次打断，“她可够心高的。”
　　彭将军看了母亲一眼，继续说道：“她因拒绝进宫名声在外，别家不敢登门求亲，祖母想要为她张罗，可疾病缠身有心无力，她十七岁的时候，祖母去世了，三年守孝期满后，皇上将她赐婚给了王爷。”
　　柳妈妈啧啧两声：“还不如当初进宫呢。”

　　彭将军点头：“京城中人都说，以她的脾性，大概要以死抗旨，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嫁了过来，对于她为何如此顺从，人们有各种猜测，大多数人觉得，她是为了福王妃这个头衔，有了这个头衔，她就可以压继母一头。”
　　“继母虐待她了？”柳妈妈忙问。
　　“不清楚。”彭将军又摇头。
　　柳妈妈哦了一声：“听起来她也不容易，可我还是不想把掌家之权给她。”
　　彭将军失笑，柳妈妈又道：“如今你回来了，我就更不想给她了。”
　　“别扯上我。”彭将军摆手，“我自己会谋划自己的前程，你这样做，是在坑害我。”
　　“我怎么会坑害你？我是一片苦心，你仔细想想。”柳妈妈气道。
　　“宗令要换人的话，也许等不到立冬，宗正司就会来人。”彭将军为免母亲纠缠，换了话题
　　柳妈妈啊了一声：“那……”
　　“先找银子吧。”彭将军道，“要尽快找回来。”
　　柳妈妈说一声可是，他说道：“我来找，你今日已交了钥匙，接下来称病就是，王妃可顺势掌家，你先给她三个月银子的家用，王府里不缺银子的话，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提起银库。”

　　“她提起我也不怕，我就说要替阿衡把关，考察一下她，等她通过我的考察，我再把银库交给她。”柳妈妈说道。
　　“随你。”他起身向外。
　　“正隆。”柳妈妈叫住他，声音发颤问道，“你要往哪里去？”
　　“我回驿馆。”他说道。
　　“住在娘这儿不行吗？”柳妈妈小心翼翼。
　　“这院子与王府内宅一墙之隔，我还是避嫌得好。”他毫不留情得拒绝。
　　“那就留下来吃顿饭。”柳妈妈卑微得恳求。
　　“不了，我刚上任，事务繁忙，王府内宅又不得安宁，我忙上加忙。”他不为所动。
　　“这么说，我拖了你的后腿了？”柳妈妈颓然，“可是正隆，你那么难，为何不回来？为何不让娘知道？”
　　“若是毫无出息的回来，对不起你的狠心。”他说着话，头也不回走了。

　　柳妈妈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哭道：“我是一片苦心，你却说我狠心，狠心的明明是你，连一声娘都不肯叫……”
　　门外没了任何声响，他走远了。
　　“儿啊。”她哭着说道，“你是怎么从马童做到将军的？你该受了多少苦？你怎么不跟我说说？”
　　又道：“儿啊，你二十三了，你定亲了没有？你也不跟我说说。”
　　她哭了很久，挣扎着打开炕头的箱子，数了十二锭大元宝出来，想要唤人送到寝殿，又一想，等她派人来要才是，若是主动送去，倒像我心里有鬼似的。

　　这些事都办妥当，躺下来想心思，想到儿子高大俊朗，又是堂堂四品将军，不由满心欢喜，想到儿子不叫她娘，又满心沮丧，想到自己似乎给儿子添了麻烦，又长声叹息。
　　叹息着心想，到底是谁偷走了银子？银子很多，不可能一两次偷走，就是壮汉，也得搬动个几十上百次，那么多次很难不被发觉，最后只剩了一个猜疑，王府里有内鬼，是内鬼干的。

　　内鬼是谁？王府里的人一个个数过去，她睁大了双眼，是老闫，这个天杀的。
　　她整日躲在澜院，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没事的时候都想不起她这个人，她要想偷偷做些什么，谁也发现不了。
　　澜院离着祠堂不远，从后门进到花园，横穿过去，从宝瓶门出来就是祠堂。
　　可祠堂的钥匙在我这儿，院门上的铜锁和正堂的铜锁都没坏，她怎么进去的？
　　难道她也像我一样，在自己房中挖通了地道？
　　还有，她偷了银子后藏到哪里？只能藏到澜院。
　　所以说，只要把澜院掘地三尺，就能找到那些银子。

　　可是，找银子难免要惊动王妃，惊动了她，找到的银子岂不得悉数上交，如此一来，我这些年的苦心就白费了。
　　她又哭了起来，她真的是把王府当做自己家那样经营的，没有浪费过一两银子，她积攒下那么多银子，确实有私心，想要把账外的给儿子，可账外的不过是账上的一个零头，账上的可都是王爷的。
　　早知道就买一个远些的院子，把账外的那部分悄悄带出去。
　　没有那么做，就是因为我把王府当做自己家了呀。
　　本想着找个小门小户的自己人做王妃，可为何是她呀？
　　以为高门贵女不食人间烟火，可她怎么什么都懂？
　　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她呜呜呜哭出了声，哭着哭着想到儿子，儿子说他负责找银子，我把这线索告诉他，让他去澜院里找。
　　我儿子那么厉害，对付不了王妃一介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