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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夏之夜 ...

  •   鄂顺呆在外头抬眼看着月亮,迷茫、矛盾,又怅然若失。

      屋内的烛火将师徒二人的剪影映在窗框上,随火光摇曳着,配上这漆黑的夜与蝉鸣,安逸得让鄂顺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他...真是在乡间长大的吗?

      他呆愣想着,却被关门的声音惊醒,回过头,看见阿笑从茅屋中出来。

      “阿顺,你困了吗?”

      她轻声问道。

      “可要我送你回房休息?”

      她作势就要扶他起身,鄂顺却有些闪躲。他早已痊愈了大半,她为何还要将他当作一个孩子一般呵护照看,像是怕摔了怕撞了。

      明明他才是男人,比她结实得多。

      他自己站起身,指了指自己,也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暗指他有力气,不需要她搀扶。

      阿笑见罢,只是了然的笑了笑,倒也没有坚持扶他。

      “天转凉了,我去给你添床厚点的被子。”

      如今已是秋天,今夜更是温度骤降,可不能冷着病人。

      少女边说着踮起脚,想要将抱着的旧被子放回柜子里,却忘了自已有些够不着,正想找个板凳垫脚,一回头,对上的确是阿顺那双弯起的眸子。

      她知道他曾是一名杀伐果断的战士,可每当看到那双如鹿一般清澈的眼睛时,她还是会恍惚,仿佛他不是王侯将相,真的是她随口编的那个阿顺,那个在山林间长大的,和她身世一样的孩子。

      而在少女转头之间,她的柔软的发丝也略过鄂顺的鼻尖,带着若有若无的、令他感到些许熟悉的香味。

      像是木槿花的味道。

      青年回过神来,抬头,越过她头顶,只是轻轻一推,就帮她将棉被推入了上层的柜中。

      “谢谢阿顺。”

      她道了谢,却见青年看着她愣神,高挑的身材将她锁在柜子旁,令她动弹不得。

      鄂顺自顾自地思考着。山头一共两间茅屋一个院子,还有一间小灶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他如今和那老翁各住一间,而阿笑这般年纪铁定不再跟她师父住,那么她夜里到底睡在哪呢?

      “阿顺?”

      她抬起眉头,不解地朝他摆了摆手,才见少年眨眨眼睛。

      紧接着,她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

      你,睡,哪?

      他一字一句地作口型问道。

      “你问我睡哪?”

      几天下来,少女可算有了些长进,她见青年点头,下垂的眸子中带着不解。

      “你就别管啦。”

      她冲他一笑,还没来得及等他再比划些什么,便一个转身就跨出了门,随着一声“早点休息”,顺带着将门也扣上了。

      烛火在案上闪烁着,如同男子的思绪一般飘忽不定。他眨着眼看着梁上横木,似是又嗅到了阿笑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暗香。

      他从竹木枕上起来,抱起盖着的那床棉被,有些犹豫地拿起嗅了嗅,随即又像是笃定了什么,起身下床将阿笑刚存放好的薄被又翻了出来,然后又嗅了嗅,这才确定了自己猜想。

      难怪他觉得那股木槿香熟悉,合着他从睁眼到如今,睡的正是少女的床。

      猜想落实,他的脸在一瞬之间忽地就火辣辣了起来,不过立马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阵烦躁,连眉头都皱起。

      她将屋子让给他这比她强壮百倍的男人住,自己身单力薄地住在哪?

      他边想着边披上外衫,端着烛台便往外走,势必要看看少女到哪去了。

      夜深了,山头上风大,鄂顺边走边护着烛火,绕来绕去都还是两间茅屋,一个院子这么点地方,这令他更纳闷了。

      可随即他便又缓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灶房,往后侧绕去,竟还有间小屋子。

      小屋也是竹片搭的,不如两间茅屋轻巧,有些粗制乱造的,像是柴房。一扇门莫约只有十丈高,他得低头才能进去,门外的棚里堆着他白日里坎的柴火,倒是整齐得很。

      他看着屋内的烛火沉默了良久,终还是拍了拍门,果不其然,少女惊慌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但她却并未说话,引得他再次敲了敲。

      “谁?”

      少女这才有些警惕地喊道,急忙摸出了木枕下压着的小刀,就怕是贼是盗。

      她见门外无声音,更加不安了。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清甜,愣是装出一副凶悍的模样来。

      “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家是有男人的!”

      门外的鄂顺听着她有些颤抖的声音,倒是一瞬间慌了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女子恐吓道。

      “我劝你赶紧走,我男人是参过军的,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你要敢怎么样,他绝对饶不了你!”

      ...她口中那男人指的该不会就是他自己吧?

      门“哐”地一声被拉开。门后少女紧裹着个外衫,披着一头长发,小脸吓得煞白,一只手扒着门框,另一只手紧握匕首,一双乌黑大眼满是惊慌地看着他。

      在鄂顺看来,面前的阿笑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少女眯起眼睛,在见到门外的人是鄂顺的时候才猛地松了口气,吓得瘫软着腿,坐下在了床榻上。

      “吓死我了,阿顺,原来是你啊...”

      她呼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受惊的胸口,这才缓过神来。

      “半夜三更的,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青年看了看她,又转头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竹屋很小,小得他都无法直起身板走路,带着几丝破败,却整洁的很。只放了一张小塌,上头是几卷竹简,少女正在挑灯夜读。

      阿笑爱干净,还是将这间本是柴房的破败屋子收拾雅致了,可老榆木散发的陈旧的气息让他微微皱眉,只有其中伴随着的女儿家独有的发香如出一辙。

      门外的风刮过,通过竹板的缝隙吹了进来,连烛光都快被吹灭,他见着少女瑟缩了一下脖子。

      鄂顺摆了摆手,盯着阿,随即指了指她,又挥了挥手,示意她跟自己回去。见她一脸懵懂地不走,鬼使神差地伸手拉向她手腕,在肌肤与肌肤触碰之时,二人都吓了一跳。

      鄂顺急忙收回手,暗自承认自己是因为说不了话着急了些。那只碰过她手腕的手却不自觉地搓揉着自己泛红的后脖子,不知所措。

      他,以前这样碰过一个女子吗?

      “我知道啦,走吧。”

      最后还是阿笑打破了僵局,她笑着起身,是有些云里雾里,却也听懂了青年的意思。

      他们俩又一前一后回到了起初的茅屋里,等到了那,阿笑看着鄂顺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床,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让自己睡这,她原本的房间。

      “不行,我睡这了你睡哪?你是病人,冷不得的!”

      她难得地认真了起来,倒的确是有她师父的医者风范。可她这模样与话又怎能说服的了鄂顺?他觉得自己就算再不济也是个大男人,哪有被她保护的道理?

      还没等她说完几刻,她就被鄂顺摁住肩膀一把摁坐下,看起来是铁了心的想让她睡这。

      可惜阿笑虽是柔弱女子,可却从来不是软弱性格。用她师父的话说,这丫头倔得跟头驴似的,小时候逮着两个男娃偷她家桃,揭起竹竿子就去和人打架,从天亮打到天黑,谁都拉不回来,到现在还记着仇。

      他摁她坐下,她便偏又站起来,如此重复多次。而鄂顺虽看着温柔老实,却也是个犟脾气,二人反反复复,最后竟是不管不顾推搡起来。

      “这么晚了吵什么呀?”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露出的是拿着烛台,一脸不耐的老翁,可当他看到面前画面时,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是猛地大睁,连下巴都掉了下来。

      他那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徒弟,此刻正半躺在床上,竟是被他们前些日子救地那贵人给压在身下了!

      二人这才打住,双双抬头眼巴巴地看向老翁,脑袋一片空白。

      老翁看到小徒弟正抵抗的姿势,差点儿眼前一黑,以为是自家徒弟被欺负了,还没等床沿上二人反应过来,他猛地放下烛台,抄起门口的扫帚便要朝鄂顺打上去。

      “你这忘恩负义之徒!”

      “师父!这是误会!”

      阿笑见状急忙反应过来,可鄂顺的反应却比她更快,轻轻一抬手便接住了扫帚柄,而她也急忙抽出身,挡在鄂顺面前。

      “阿笑!你还护他?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见自己师父气得白胡子发抖,阿笑急忙解释道。

      “是阿顺怕我着凉才让我睡回来,我不愿意才变成刚才那样。”

      她急忙将来龙去脉解释了遍,老翁听罢,这才放下扫帚。

      “大半夜这么大动静...我真是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你们这群年轻人吓。”

      他嘀咕着,看向一旁老实低头的鄂顺,语气放软。

      “阿顺,是我错怪你。”

      鄂顺摇头,男女授受不亲,他的确是一个不留神,僭越了阿笑。

      “师父,我不发出声音了,你早些休息吧。”

      阿笑说道,殷勤地送走师父,二人才松了口气。

      经过这一插曲,她倒是没那么执着了。

      “罢了,我不跟你争,但是阿顺你是病人,你睡床上,我打个地铺便可。”

      听到这,鄂顺急忙摇头表示不可,没法开口的他差点儿又要与阿笑推推搡搡起来,直到二人都各退一步,最后便成了鄂顺将柴房里那张小塌搬进来,两张榻用竹竿子搭着布隔开。

      月光洒进轩窗落在麻布上,随着风声,将二人的影子印得若隐若现。

      鄂顺和阿笑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皆是一夜难眠。这不隔开,不符合规矩,隔开,还能听见对方的气息、看见对方的轮廓,咳,有些许不合时宜的暧昧。

      到下半夜,听见少女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鄂顺也才慢慢入睡。

      在梦里,他又见到了自己与少女在争论时的推推搡搡,他一个不小心将她压在身下的那场景。

      那时她乌黑的长发散落了一床,身体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柔软。案上微弱的烛火映在少女脸上,像上好的羊脂玉。而摇曳的火光在她的眼里,则是如同他初醒时见到的那抹山野初阳般明亮,却又如星辰般璀璨。

      他那是究竟想干什么来着?

      他果然是受过重伤,会忘东西。彼时的他险些忘了自己与她争论不休的初衷,就如同此刻的他也差点忘了,那一刻在他对上少女那双带笑的眸子时,早就漏了一拍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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