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吃瓜吗 ？罗渽珉》蜜桃载酒

16、正文完

　　私立医院的午休时间更长，烈阳高照，暑热和蝉鸣被隔在窗户之外，关了灯的治疗室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分明不久之前还一起在镜头面前演成了毫无芥蒂的密友。

　　她的脸上还有被布料褶皱压出的红印，语气里甚至带着笑音，看他的时候微微抬着脸，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
　　李帝努盯着她因为缺水轻微开裂、不断开合的唇瓣，脑袋里缓慢地转过她的话。

　　李东赫劝过他，在罗渽珉仍对他留有余地之前干脆和她摊牌比较好。
　　他不敢。
　　罗渽珉不会给他留下余地。

　　“看起来也不是啊，”罗渽珉迎上他的目光，“不打算和我恋爱的话，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Jeno xi。”

　　“是我没有这个打算吗？”
　　李帝努积压已久的情绪几乎克制不住地化为实质，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诚实一点吧罗渽珉。就只是告诉我，说你厌倦了就可以。”

　　公司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说，应对负面舆论的方法是“冷处理”。
　　李帝努以为只要他不提，罗渽珉就永远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的关系就能永远停在亲密的假象里。
　　他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那种告白失败还能做朋友的可能，因此也根本没有抱有过希望。

　　“听起来你的答案是你想。”
　　罗渽珉静静地说，裹在身上的毯子渐渐下滑。
　　她那种近乎抽离的态度轻易地激怒了他，李帝努嗤笑着复述：“我想？”

　　“有用吗？我们都知道你的答案是不。”李帝努轻声说，喉结滚动。
　　你规划的未来里分明也没有我，所以在知道要一起拍摄的时候才觉得麻烦。难道事到如今，反而要否认吗？

　　罗渽珉慢半拍的想，噢，生气了。
　　她此前见的李帝努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的；三人聚餐的时候，做决定的常常是她和李东赫，她还以为他是个容易和人亲近的、耳根子软的孩子。
　　以至于他没法摆出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时，她非常简单地读到了他的勉强和愤怒。

　　她上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他在她面前自荐枕席的时候。
　　那时李帝努轻易地交予她伤害他的权利，也因此在这段关系里处处掣肘。

　　或许是来医院的缘故，罗渽珉没有化妆，眼角眉梢中透露出一股疏离倦怠的气息，然而她无疑是游刃有余的，她说是吗，上扬的句尾在空气里荡出缱绻的震动。
　　她像是真的好奇，问道：

　　“那你爱我吗？”

　　空调运转的声音把这一刻无限延长，治疗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罗渽珉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李帝努涨红了脸，几度张嘴却说不出话。罗渽珉微微歪着头，尾部打卷的头发从她的肩上滑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还是失败。
　　为什么她能轻易地将这些词语诉之于口？
　　李帝努不明白，他喜欢上她的时候不明白，如今依然不明白。
　　他喜欢她亲吻奖牌之后自信而张扬的笑容，喜欢她从领奖台上一跃而下冲进刘扬扬怀里的坦荡，喜欢她在万圣派对上被大家起哄和刘扬扬接吻之后的羞赧，喜欢她赤诚而热烈、不在乎他人眼光的爱。
　　他幻想过，只要成为她的第一选择就会自然而然得到这些东西，可惜奇迹并不总是降临，事实证明奢望就是奢望。

　　“如果你只是打算换个地方沉默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了，”罗渽珉打破沉默，恹恹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要求这个。但我只是想听你说爱我，有这么难吗李帝努？”

　　“——你想听。”李帝努闭了闭眼，讽刺地弯起嘴角，“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明连一句喜欢都不肯施舍我。他刻薄地想。听我怎么把自己作践成一个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

　　罗渽珉却好像品出了他话里未尽的火气，话语在理智上线之前冲口而出：“你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当初选你上床真是错误的决定。”
　　李帝努的脸色立刻就白了：“不是——”
　　“——我们都有停止这段关系的权利。”罗渽珉毫不相让地截断他的话，重读“都”，看不出情绪的盯着他笑了下，“算了，结束吧。”

　　李帝努在几个深呼吸后前倾逼近她，他的声音淬了冰，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我以为你看见我会高兴。”
　　罗渽珉微微后仰，别过脑袋，躲开了他的视线和即将形成的怀抱。李帝努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掰过她的脸，他们在极近的距离中对峙，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低声说：“你觉得我们在这里停下就能桥归桥路归路了吗罗渽珉？拍几期节目发通稿说是好朋友就能一笔带过？甩掉我，比甩掉刘扬扬简单是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罗渽珉几乎有点耳鸣，像是在K&C区等分的时候一样，所有嘈杂的声音都穿过了她。冰冷的愤怒顺着血液涌向四肢，她耐着性子警告他：“别发疯。”
　　李帝努发出一声怪异而尖刻的短笑，对他来说，爱上一个什么人、心甘情愿地当她隐姓埋名的炮/友，不就是发疯吗？
　　“对啊，我是疯了。”他哑声说，深深地看了没有反应的她一眼，抄起口罩和手机，转身就走。
　　李帝努动作间掀起的冷风打在身上，罗渽珉闭上眼，感觉眼眶热热的，鼻腔一阵酸涩。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盯着地砖的花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当晚，罗渽珉在家里接到了李东赫的来电，尽管她对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没有丝毫印象，并且直到来电闪烁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晚饭。
　　李东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罗渽珉拿着手机打开冰箱，把鸡胸肉从里面拿出来又放进微波炉。有那么几秒她在机器运转的声音里情不自禁地希望李帝努的声音会在通话的另一端响起，但直到挂断也没有提起他的名字，两个人在电话里心照不宣地装作好像李东赫只是觉得自己疏于对她的关心。
　　如果李帝努会和一个人倾诉感情经历，这个人选毫无疑问是李东赫。虽然罗渽珉一直非常好奇李东赫究竟是如何在繁忙的日程中抽出时间关心他朋友的恋爱状况的，不过她愿意承认李东赫在他们之间扮演了举重若轻的角色：在过去的有些时候，仅仅是有时候，罗渽珉在面对显然并非李帝努风格的约会礼物时会明智地选择不去深究。

　　这一年罗渽珉在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中度过了自己的生日，刘扬扬在电话里和她聊起将要发行的分队单曲，她承诺他会找来听。在他的新歌发布之前，ISU宣布大奖赛第三站中国分站因为疫情影响取消。
　　她的季前准备并不如以往顺利，糟糕的机能恢复情况拖延了整个进程，并且因此缺席了部分夏训安排。幸好放假前教练团队和海因里希已经讨论过将大奖赛赛程安排到靠后的分站来争取修养更多时间。
　　罗渽珉本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将是本次大奖赛的第五站法国格勒诺贝尔，还有一场则是最后的分站赛俄罗斯索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间隔一周后还需要飞往日本进行决赛，而如果不顺利，罗渽珉得放弃大奖赛的名次。

　　几天后，尹志英的电话在午间打进了罗渽民的手机。女人冷静地在电话那头阐述了他们在医院的争吵片段被人听见发在了匿名论坛，要求她最好对之后的电话采访和可能出现的记者或私生粉保持沉默。
　　“昨天晚上已经把你们拍摄的物料提前放出去了，我们会尽量引导舆情。”尹志英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你们分手了吗？”
　　“我们完了。”罗渽珉简单地回答，无视海因里希好奇的目光。
　　“好的，你不想见到他的话我完全理解，不过物料最好再拍两期，说的过去就行。他们保证李帝努不会乱说话的。”
　　罗渽珉基本上没在听。
　　“——如果，”尹志英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似乎捕捉到了罗渽珉的轻微走神，“有必要的话，声明可能提前发布。”
　　退役声明。原定预计于赛季开始前发布。罗渽珉没想通这是个什么路数，干脆随便她去做。她此前试图插手赛季设计的失败经历让她完全同意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尹志英表示会带着人将现有物料重新排期，计划与合作的杂志方置换版面提前刊登她即将退役的消息。

　　关于罗渽珉舆论焦点没能持续几天就已经从恋情爆料上转移，她的两位前男友则不同程度的身陷漩涡：刘扬扬的人气队友被爆料私联、睡粉、劈腿，粉丝从被公开的游戏平台账号上顺藤摸瓜抓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
　　尹志英忙的脚不沾地，刘扬扬倒是又与她通了视讯，挂断前倒反天罡地问她要不要一起玩游戏，罗渽珉用亲昵的白眼和训练两字作为回答。
　　她忙着合乐练习和训练，时间悄然来到九月。中旬，ISU宣布中国方面取消了原定将在明年1月12-22号于天津举行的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北京冬奥就在2月，虽然场馆已经陆续竣工交付，但没人知道疫情对世界的影响是否让冬奥会如此前的东京奥运会一样延期。而假使延期一年，海因里希判断罗渽珉的身体情况将很难坚持，意味着她会和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失之交臂。

　　这种焦虑没有持续很久。刚到十月，ISU通知四大洲锦标赛将在爱沙尼亚首都塔林举行。与此同时，随着各国选手大奖赛报名情况逐渐明朗，罗渽珉也知道了她本次的两站分站赛几乎都是冬奥会预演，连法国站也将遇上来势汹汹的新生代俄罗斯女单。
　　而她的康复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稳妥起见，教练组建议她将编排中的4lz更换成3lz，3F+1Eu+3S的夹心跳换成3F+3S。海因里希和教练组一起推心置腹地和她谈过，进入竞技状态就行，在冬奥会面前其他比赛排名暂时都不重要。
　　然而罗渽珉没有答应。
　　她有没有对别人说过的更加强大的野心，她想要一个毫无疑问属于自己的周期，过去的三个赛季里她每一天都在朝这个目标努力。
　　还有最后的一个赛季，准确地从她的第一场比赛开始算起，那么是最后的五个月。

　　格勒诺贝尔的比赛非常顺利，罗渽珉的点冰跳几乎完美，4S扣了执行分，但也被裁判认可没有降组。前三名的药物检验是惯例，和罗渽珉一起等待取样的选手基本都变成了年轻的后辈。
　　而不到一周后，她在索契的自由滑表现只能说是惊险。4lz由于起跳的时候轴位偏移没能成功落冰，罗渽珉临场兵行险着，把夹心跳的3F换成4F来抢分。
　　虽然最近的流行词是“和新冠共存”，但是领队严令大家带着口罩生活，出入境管理措施也并没有放松。大奖赛决赛将在大阪举行，罗渽珉和团队原本定了俄罗斯直飞日本的机票，但由于新冠病毒奥密克戎变异毒株的影响，决赛似乎无法按计划举行。
　　各国锦标赛开始前，ISU宣布大奖赛决赛被正式取消。

　　一月，爱沙尼亚将在举办完欧锦赛之后两日直接举办四大洲锦标赛。由于这是冬奥会前最后的国际比赛，罗渽珉提前抵达，在现场看完了欧锦赛的女单自由滑，冠军比她小了六岁。
　　每个选手都心怀梦想想要开创自己的时代，竞技体育的赛场是优绩主义最盛行的地方，残酷就在于比赛永远只有一个赢家，其他人都只能成为点缀。罗渽珉并非畏惧挑战，然而在挑战更高的技术难度的同时她的身体机能收到了不可逆的损伤是事实。
　　似乎是一个好的预兆：她又一次在四大洲锦标赛上夺得冠军，至此这个周期的三次四大洲她都踏上了第一名的领奖台。

　　本届韩国代表队没有团体赛的参赛资格，女子单人的赛程安排靠后，罗渽珉把吉祥物玩偶挂在冰鞋包上，打着熟悉冰面的借口去给相熟的朋友加油。
　　花样滑冰团体赛的颁奖却没有正常进行。国际调查组织证实俄罗斯女单选手——本届冬奥的女单夺冠热门选手之一，欧锦赛冠军——在俄罗斯锦标赛时的样本药物检验结果为阳性。在15日的女单短节目比赛到来之前一天，经过复杂的程序之后，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准许选手继续比赛，奥委会声明选手如果最终进入女单前三也将无限期推迟女单的颁奖仪式，同时将自由滑的晋级名额从24名增加至25名。
　　罗渽珉也是夺冠热门。
　　退役花样滑冰名将、各国奥委会和媒体的质询都被挡在场外，女单比赛就这样在舆论风暴的中心拉开了帷幕。罗渽珉clean了整套编排，以短节目第一的名次晋级了自由滑比赛。
　　赛后采访时会出现的问题是可想而知的。尹志英让她针对敏感问题“少说话，发呆都行”，罗渽珉非常听话，除了与自己有关的问题回答都惜字如金，对于引导提问更是直接装作听不懂。
　　自由滑的比赛顺序是短节目成绩的倒序，罗渽珉最后一个上场。在上场之前就知道稍后颁奖可以正常举行让她很是庆幸，虽然其他选手也在自由滑提高了难度配置，但她提交的正式编排理论分数肯定是够的。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女单自由滑最后一位选手，短节目排名第一的韩国选手罗渽珉。这套自由滑中她将完成五种四周跳，包括……”
　　她在没有观众的冰场中央站定，摒弃杂念，摆出起手动作，眼睛亮的惊人。
　　她的梦想、她的征程、她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