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野鸦渡河

1、骰子

　　10月才刚过，北京已经俨然是初冬模样了。几周前，走在街上还是满眼的银杏，简直比夏日还要明媚几分。几场秋风过境，大地的色调由黄转灰，像是按下了 0.5 倍速，整个城市都变得慢腾腾灰蒙蒙的。
　　她倚在地铁门边，左手揣进黑色大衣的兜里，右手攥着手机，时不时地轻蹬一下脚。
　　这一段是轻轨，她透过玻璃门呆呆地往外看，车外是暮沉沉的夜，车内是疲惫的异乡人。恍惚间，她觉得这趟车似乎会无止境地向前行进，将这一车人都沉进那深不见底的天空。
　　地铁提示到站了，她跟着人流匆匆下车，刚走出地铁口，就感受到了阵阵寒意。这是她在北京的第二年，从出生到大学一直生活在南方城市的她，对北京寒冷干燥的冬天还不大适应。从这里走到住的地方差不多要花上十分钟，平时戴着耳机也就是两三首歌的距离，并不觉得有多漫长。然而今天似乎格外冷，耳机也落在公司了，她望了一眼乌漆漆的天，把脖子缩进了大衣领口，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拉开家门，暖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再次感慨：“赞美暖气！”当然，更赞美早上出门记得关窗的自己。她迅速换上暖和的绒拖鞋，径直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软和的枕头里。
　　这时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显示来自周轲。她愣了一下，点开对话框。
　　“下午收拾宿舍的时候翻出了你之前送我的骰子，想起那时连句谢谢都没有说，真是不好意思。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盯着这几句话看了好一会儿，心砰砰跳。
　　他又发过来一张图片，正是那枚骰子，骰子里还嵌着一颗红豆。
　　六年前，她的确送了他一枚骰子，是用菩提子一点点磨的，磨成型后还要抛光、打孔，再把红豆嵌进去，很是费功夫。不过好在当时高考刚结束，她在家闲得发慌，倒是很乐在其中。她记得随骰子送出去的，还有一封信，信封上是她用小篆写的“玲珑骰子安红豆”。
　　想到这儿，她觉得有些好笑，高中三年隐秘的暗恋竟然以这样直白的一句诗结束。于是她再看周轲发来的那几句话时，就从中读出了些嘲讽意味。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感到有些烦躁，这人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发来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对着周柯发来的每条信息反复琢磨。能是什么意思呢？总不会是来告诉她其实他是喜欢她的吧？这未免太讽刺了。
　　“挺好的。”她快速打出这三个字，又怨毒得加上了句号。六年前他就是用句号向她宣示不满的，她现在也回敬给他。
　　唉还是算了，这倒显得我还一直记着以前的事儿。她叹了口气，把整句话都删掉，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她一边刷着牙，一边还是忍不住去想那枚骰子。周柯这条信息就像是划了一根火柴，去点她心里的引线。一旦她接茬儿，多年前在心里埋下的地雷就会被引爆，把她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生炸成一片废墟。
　　想到这儿，她突然不想假装云淡风轻了。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跟我说对不起和谢谢，可惜这两句话我都不喜欢。”她拿起手机，快速打出了这句早就想对他说的话，点击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