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短篇集》四叶七

9、彩色星海

　　【零】

　　我做了一个梦。

　　不，准确来说，不能是梦。放学之后，我照常走在路上，眼前一黑，就坠入了海里。

　　我试图挣扎，逃脱，每当我浮上海面，就会有千万只手把我卷入海里。

　　时间久了，我感到呼吸困难，快要使不上劲了。

　　拍打水波的声音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片寂静。

　　我彻底坠入海底了。

　　【壹】

　　梦醒，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经离开那片海了。

　　我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全是紫色的。轻紫色的花海，深紫色的树。

　　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我掐着自己的手臂，忍着疼痛，试图让自己醒过来。

　　好吧，事实告诉我，根本没有用。只能四处走走，让梦自然醒了。

　　一路上看过去，到处都是一片紫，我的眼睛开始抗议了。

　　应该不是幻觉。

　　抬头，远处的山坡上竟出现了一抹白色，打破了紫色的宁静。

　　我跑过去，快速的跑过去，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我快要赶到了，伸出手，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我就快要抓到他时，他忽然消失了。

　　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山坡上。

　　【贰】

　　我又被送回开始的地方了。

　　于是我又开始向前走。

　　我尝试回忆一下曾经的事情，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记得我叫卡米尔。仅此而已。

　　我无奈，只能叹口气继续前进。

　　又是昨天的那个山坡。我再次看到了那一抹白色，也再次狂奔过去。只要我够快，就一定可以抓到他。

　　我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却根本不知道累，甚至没有喘气。

　　到了山坡上，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他又消失。

　　还好，这次不会。

　　总算是看清楚了，那是一位戴着头巾的男子，他曲起一条腿，用一种放松的姿态坐在山坡上。他的头巾是白色的，上面还有一颗星星。

　　“你来了。”

　　“……？”我愣了愣，“您认识我？”

　　我听到他轻轻的笑了，随后站起身来，“谈不上是……认识吧。只是刚好知道你叫卡米尔罢了。”

　　不是，这还不算是认识？

　　“那您……”

　　“我是引路人。”

　　【参】

　　“……引路人？”

　　那是什么？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别不信啊，”他把手指向前方，“看到那些紫色的植物了吗？”

　　“这一带都是紫色的。”我说。

　　“是啊。知道为什么吗？其实，这里是一片迷宫。”

　　我越发疑惑了，“迷宫？周围连堵墙都没有。”

　　他又笑了，“谁说迷宫一定要有墙了。走不出去，就算迷宫。”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是胡言乱语。不过倒是说对了一半，我被困在这很久了，如今确实走不出去。

　　“那您现在可以带我离开这？”

　　“不，现在还不行……还不到时候。”他抬眼望了望天空，似乎在脑海中计算着时间。

　　……算了，我放弃。
　　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沟通。总说着奇怪的话。

　　“既然您是这里的引路人，那您知道为什么我会失忆吗？”我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他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这个啊……很抱歉，我只知道误入这里的人，都会失去记忆。”他耸耸肩，“但至于记忆的去向，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记忆的引路人。”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那……”我还没说完，看到他伸出手拦在我面前，示意我停下。“怎么了？”我向四周观望，什么也没看见。

　　“嘘……”他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贴近我耳边与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我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四周。我的全身都非常敏感，只要周围够安静，我连空气轻微的流动都能感受到。是一个超出常人的能力。

　　闭眼时，我听到远处传来了一点风声，感觉到地下在震动。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地面上裂出了一道缝，我坠入了深渊。

　　【肆】

　　又回到那里了。
　　麻烦，真是浪费时间啊。

　　“我是引路人。”

　　我突然想到那句话。

　　引路人到底是什么呢？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向我透露。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间，我又走到了那个山坡，他还在那里。

　　他没回头，但是显然发现我了。“又见面了啊。”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完成，抱歉。”

　　……听上去毫无歉意。但我也不能强求他回答我。

　　“你今天要做什么？我和你一起做。”

　　突然脑袋一热就说出口了，万一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呢？

　　“确定？”他似乎挺惊喜的。

　　“嗯。”

　　……本想犹豫，出口却变成了答应。

　　“今天客人确实挺多的……有你帮忙那就好办了啊。”他不紧不慢的伸了个懒腰，跳下山坡。我也跟着跳了下去。

　　“是什么客人？”

　　“诺，”他指着前面，“你看，这是咱们的第一批客人。”

　　我循着方向看过去。
　　那不是鹿群吗？

　　“鹿群也算客人啦，引路人就是要把每一个迷路的生灵带出去。”

　　我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似乎还有些得意。“引路人知道每一个人的心思。”

　　“……”有种随时被偷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既然引路，那你怎么不带我出去？”

　　“我说过，还不是时候。”下一秒他已经手一撑长腿一蹬，翻身骑上了一头鹿，“上来，坐旁边那头。”

　　我费了好大劲才上去，他一直在旁边笑着嘲讽我。“小矮子，以后记得多喝牛奶。”

　　“……走开。”

　　【伍】

　　太神奇了。

　　我居然和一个相识不久的怪人一起骑着两头鹿带领鹿群狂奔。

　　“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雷狮。”

　　“那雷狮……我们……”

　　他噗嗤地笑了一声，“喂喂，再怎么说，我也是引路人，地位还是比你高的，用点尊称不行吗？”

　　“……雷狮大哥？”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本能就蹦出了这两个字。

　　他又轻笑了一声，眼底似乎藏着些我看不透的情绪，“好吧，这个称呼我还蛮喜欢的。”

　　算了，不想吐槽。“那雷狮大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

　　那您刚刚一直在带我走什么？？

　　“别急，”他又看出了我的心思，“一个合格的引路人是急不得的，要等待一个契机。”

　　“您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引路吗？”我突然发觉自从到了这个地方，与他相识到现在，好像只见过他一个人。

　　“是啊，毕竟……没有人会想来做引路人嘛。要是有个同伴，倒也挺好的。那样会轻松很多，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别的事了。”

　　“那您为什么要来？”

　　“我啊……”他沉默了，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你看，出口来了。”

　　我听他望着天上，便也抬头。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一轮紫色的明月破云而出，如同宝石一般漂亮。

　　“走了。跟上我，卡米尔。”

　　我跟着他一起往月亮的方向前去，身下的鹿踏着空气腾空而起。

　　“卡米尔，在我很小的时候，曾听过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他忽然就莫名其妙的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被关在笼子里的雄鹰，无论如何也无法飞翔。”

　　“什么意思？”我不解。

　　他没有再回我，一直盯着月亮。我也没有再问。

　　我看着越来越大的月亮，使我总有一种马上就能逃脱的错觉。我向往着月亮上的世界，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我想离开……好像有人在外面等着我。

　　距离几十厘米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的冲动指使着我。我从鹿背上奋力一跃，企图扑进月亮中。

　　“卡米尔，你不乖啊。”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随后世界又崩塌了。

　　【陆】

　　这次不用我自己去找，一睁开眼大哥就出现在了在我面前。

　　“这么想离开吗？”他用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笑容看着我。

　　“嗯。”

　　“嘶……”他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唉，你们想出去倒是可以，可我却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一脸疑问。

　　“引路人不能随便离开的，除非有人接班。”

　　“怎么样才能做引路人？”

　　“死。”

　　我惊了一下，沉默着压了压帽檐。

　　“真好。我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有一个弟弟，他还在外面等我。”大哥说着露出一个有些落寞的表情，“我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了，他现在好像迷路了，等着我去接他。”

　　“他一定很想您。”

　　“或许吧。不过我更希望他趁早忘了我。”

　　因为死人不值得被挂念么……只会徒增痛苦。

　　“好了，今天也刚好到时间了。想出去就跟我来吧。”

　　“这么快吗？”

　　他手中出现了一个锤子，划破了天空中的阴云，一片星海呈现出来。那些星星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各式各样的，彩色的，看起来很奇怪，可是又不缺失美感。

　　他转身对我说道。“这是大部分人出去的通道。挑一个吧。”

　　“挑什么？”

　　“天上的这些星星。白色的都是空的。”

　　“那彩色的呢？”

　　“彩色的里面寄托了每一个迷失的人的愿望。”

　　“那个吧。”我随便指了一颗，仔细看看意外的发现它的边缘竟是藏蓝色的。

　　“许个愿？”

　　为什么还要许愿……？

　　“快点吧，它可保持不了多久。想走就抓紧机会。”

　　没办法，我开始努力思考愿望。

　　“可我却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有一个弟弟，他从外面等我。”
　　“真想出去啊。”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了这些话。

　　“那……我的愿望是……
　　“能让大哥离开这里，不再当引路人。”

　　他愣住了。又苦笑了一声:“还真是天真啊……”

　　话音刚落，我看到我的那颗星星被染成了淡蓝色。天上星河流转，大地微微颤动，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望的万千星辰交织成一座桥。桥的尽头那颗星星。

　　“愣着做什么，走啊。”大哥在后面推了推我。

　　【柒】

　　我慢慢的走了上去，发现那颗星星和之前见到的月亮一样大，看样子也是出口。

　　顶端有一条漩涡，大哥告诉我，进去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刚进了半个身子，突然想到些什么。

　　“大哥，快进来。”

　　他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大哥，我们一起出去。”

　　“卡米尔……”他又笑了。这次不一样，是苦笑。

　　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有几张画面从我面前闪过，这张脸让我觉得非常熟悉，可是。
　　我们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啊。

　　漩涡突然开始把我卷进去。

　　“大哥！”我努力拖着身子，不让自己被卷进去，伸出手想拉住大哥。

　　他慢慢向我走过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把我推了进去。

　　“大哥！”
　　“卡米尔，我说过，你还是太天真了。再见了。

　　“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说再见了吧。”
　　第二次？

　　我看着入口关闭，看着大哥一点点消失。

　　“被关在笼子里的雄鹰，无论如何也无法飞翔。”

　　“可我却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却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的弟弟，我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外面，他现在好像迷路了，等着我去接他。”

　　原来……是这样吗……

　　【捌】

　　☆
　　被规则束缚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