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I See》慕筝安

3、第二章

　　3.
　　眼光忽然触及一把断弦的吉他
　　一抹阳光在某个惊鸟的叫声中消失
　　我的思念像一只满载落叶的轻舟
　　从一首绵绵的曲中滑向你

　　是时，轻薄的雾霭
　　网住浅红的天空
　　孤雁在其中徘徊
　　仿佛远方的你

　　雾霭的花环旋于江面
　　金色的梦中
　　星空下，有吉他声
　　声声如红雀的低吟

　　我们坐上了回德国的飞机。途中，在我们听说了穆勒获得了金靴奖的消息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是的，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成败如何，这些纷纷扰扰至少暂时都离我远去了。
　　“穆勒！祝贺你！”我看着坐我旁边的穆勒，很想说点什么。我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高兴，甚至一瞬间以为我是在为我自己祝贺呢。
　　我以为穆勒会对我报以微笑或者自恋的说些什么我肯定是金靴啦不解释之类的话，但出乎我意料的，穆勒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把抬了抬眼皮，说了一个与这无关的答案：“你回去之后就要结婚了吗？”
　　为什么会是这个问题呢？我迟钝的脑袋还没有想出来，一串话就脱口而出了：“是啊，就要和克劳迪娅结婚了。祝……福我吧。”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意外的艰难。
　　穆勒却状若没有听到般喃喃道：“她对你不错吧？”
　　“恩……还好。”我摸不着头脑，只好硬着头皮回复了他。
　　“那你幸福吗？”
　　“……还可以吧。”就是不知道这是大实话还是用来骗自己的假话。如果是结婚的话……我应该表现的很幸福吧？
　　“那就好，那就好……”
　　“穆勒……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我把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不会是生病了吧？
　　这要是换作以前，依穆勒的习惯，一定会把我的手捉住然后动手动脚，接下来就是小猪他们的大惊小怪了。但这次却并没有。
　　穆勒突然把头一偏，躲开了我的手：“抱歉，我困了。”接着转过了身，留给我了一个背影。
　　突然觉得这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穆勒了。
　　我看着穆勒留下的阴影，作声不得。

　　说起来，我好像突然才想起，我要结婚了。
　　虽然结婚是我做出的决定，但我对此仿佛真的没什么感觉。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没有想象中的喜极而泣，没有想象中的笑逐颜开，我甚至不想让这个婚礼被大家知道，于是选择了巴伐利亚的一个小镇，草草的敷衍这个也许一生就一次的仪式。
　　可是我不该这样的，我是新郎啊，我应该高兴才是的，能和我一生中最……最……最爱的人共度人生，我应该迫不及待啊！
　　就这样，我一天天的和我的内心做着斗争，直至遍体鳞伤，直至……一切准备就绪，我终究还是要结婚了。
　　结婚前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的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我明天就要结婚了，心里就像有根小刺一样，不停地扎着，抽痛不已。
　　似乎是为了配合我的心情，窗外突然响起了镗镗嗒嗒的雨声，并伴有不时的雷声。雨声愈来愈大。大雨滂沱。
　　“似乎是场大雨呢。”克劳迪娅若有所思。
　　我含糊其辞：“也许吧。”
　　“想什么呢，快睡吧。”身旁的克劳迪娅半睁着眼，拖着长长的尾音唤了我一声。
　　“哦，我知道了。”
　　突然电话铃疯狂的响了起来，传出了克劳迪娅才装的铃声——凯莉.米洛的《All I See》。妖娆的嗓音踩着雨痕的节拍，，在夜晚里盛开出了一朵魅惑的花。

　　“Weekend has arrived
　　Everybody's tryin to find
　　Something to get into
　　My friends wanna go out
　　But I can't cancel my plans
　　Got a date with my baby
　　He's taking me out
　　So I'm gonna catch up with you
　　Some other day
　　Gotta go
　　Can't make him wait
　　Tonight
　　Have to make sure I'm looking hot
　　'Cos we're going to our favourite spot
　　Till the morning we're gonna rock
　　Boyyou rock me up (yeah)
　　My baby
　　Doesn't matter what's going on
　　Or who's around us
　　All I see is you …… ”

　　“谁啊，半夜三更的吵死人了。”克劳迪娅不耐的伸手，准备按上床头柜上的电话。
　　“我去接。”也许是为了隐藏我的不安和难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比克劳迪娅先了一步抓住了听筒，“喂？”
　　“拉姆我找你有事，你马上过来。”冰凉的语调，似乎不带任何情感。但尾音确实颤抖的。是穆勒。
　　“有什么事吗？”穆勒今天的语气不妙，非常的不妙。
　　“你别问那么多了，快下来。”

　　“可是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又不知道他住哪，这么大的雨我上哪找他啊。
　　“我就在你家楼下。”
　　我向窗外望去。
　　一把明黄色的雨伞亮闪闪的立着，豆粒般的雨滴狠狠地砸了下来，然后散成一朵雨花，从伞上滴答落下。“啪，啪”这是来自雨滴的怒吼。“噼，啪”这是来自天空的咆哮。“渍、哒”这是砸向大地的重锤。伞下遮盖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人，依然倔强的高举着伞，似乎他根本就不想为自己遮雨。是穆勒。
　　我突然暴怒。该死的，他在楼下站了多久！
　　“我出去一下。”我往身上随便套了件T恤就要冲出去，走到半途中，想了想，我又折返回去拿了一件外套。
　　尽管身后的克劳迪娅似乎在说些什么，尽管身后似乎一直有一道怨毒的视线将我刺穿，但我已无暇去顾虑那些了。
　　冲下楼道，我走到了穆勒旁边，不待他说话就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臭骂：“你丄他妈疯了！没事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去陪你的未婚妻在这里站着你有病啊！”说到这里我愤怒的想要去揍他一顿。
　　但是穆勒并没有躲闪的意图，死死地盯着我。
　　我把手放下，不由分说地把那件外套要给他披上：“快披上！你想整个假期都在医院里度过吗？”
　　但穆勒还是躲开了，依然制式着我的眼睛：“拉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没有办法再隐瞒了。”
　　我看着穆勒坚定的蓝色，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浮出水面。
　　“那好，你先到我家，我们回去谈好不好。”我扯着穆勒的手，极力想要把他拉回去。
　　“不行！我们必须说透了！”他使劲甩开了我的手。
　　“说……说什么啊？”
　　“你知道的，拉姆，你是知道的。”那抹蓝色像一把利剑，洞穿了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穆勒，你病了。”我强自克制住自己。
　　“你明知道我没病不是吗？你是知道我的，难道你这么多天就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你在说什么啊？快和我回去，我让克劳迪娅给你烧点热水。”我又想要抓他的手。
　　在听到“克劳迪娅”的时候他突然触电般把手抽了出来：“不行！这种日子我一天也受不了了！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都要把话说透了。”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呼吸后，他说出了那句话：“拉姆，我喜欢你。”似乎是为了确认，他又点了点头，“没错，我喜欢你。”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们队员之间不是彼此都是互相友爱的吗？”我的思绪一片混乱，使我变得语无伦次了。
　　“不，我的喜欢，是那种想要和你一起过日子的喜欢。”
　　“可是……可是你有未婚妻了，你有丽莎了，不是吗？”
　　“那不是问题。拉姆，和我一起过吧。”
　　“可是……可是这样是不会长久的。”我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般强调，“对，不会长久。”

　　“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这结果呢？请不要被那些所谓的现实主义作家迷惑，然后随意的把我的爱情想象得那么脆弱。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得到苦果还是正果呢？如果你不去试，如果你对此没有信心，你又怎么会了解到他的全貌呢？
　　“可是……可是……我们都是男人呀……我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知道你是男的，我也很清楚我的性别，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我更知道我如果现在不说我一辈子都会没有这个机会了。拉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呢？”
　　“胡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不管不顾的冲着他大吼。
　　“别和自己的心过不去。”他慢条斯理，“拉姆，我需要你给我个答复。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话，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骚扰你。”
　　“我……我……”他会毁了我的！我拼命建立的属于我自己的王国就要在他的言语下坍塌的他只不知道！如果我们的事情被大家知道，我会完了的……所以现在我有一个机会逃避这种危险……快拒绝了他……快给我拒绝了他……我不断地对自己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我竟没有办法完整的说出来。终于我硬着头皮喊了出来：“我不喜欢你！！！”
　　说完后我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
　　“我不相信！”穆勒失控一般也与我对吼，但他终于颓然。
　　“罢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留恋你的妻子也没有错。我对此无话可说。再见，祝你好运。”说完挥挥手，离开。
　　走了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把手上的雨伞用力的塞到了我手上。
　　我就此听到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雨大，早点回去吧。”说完后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抽身离去。
　　我握着雨伞，突然很想哭。我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我恬静的微笑，也再也不会有人在我不高兴的时候绞尽脑汁的哄我高兴了，更不再会有人每天不正经的和我开玩笑了……这不是你一直要求的吗？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为什么拉姆你会感到心痛呢？你真是疯了！
　　我感到脸上爬满了酥麻，像小虫子一样，啃食着我的心脏。用手一抹，是水。
　　是来自天上的水还是来自眼睛的水？亦或者是来自心灵的水？
　　雨声依然惊心，我似乎才想起，穆勒走的时候把雨伞给了我，而他，什么都没有拿。
　　“穆勒……穆勒……”我轻声喃喃道，“对不起……可是我不能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你不会懂我的……你不会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声声如歌。
　　我多么希望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小说。那么此时，穆勒是否会听到我的话呢？那他是不是会像以前那样，冲回来拥我入怀？
　　可是，生活不是小说。
　　而那些逝去的，也已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