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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我和我的故事 · 十 ...

  •   猛烈的火光冲击着视网膜。

      那是比太阳还要刺目的光线,在夜中突兀地亮起,燃烧的硝烟呛鼻,却很快消散在了身旁流过的风中,如同那颗禁锢在机械躯体中的灵魂,在海边湿亮的夜中飘散殆尽。

      “他是不是彻底死了。”贺今讷讷地说,“精神和肉|体双重意义上。”

      “但是人要往前看。”骑士把她从肩上顺了下来,正着抱在怀里。于是漫天的星子和月亮落进了视线中。

      贺今又往脚下看去,火箭炮在城市中飞行着,熄灭的高楼大厦与过往的繁华一同被抛弃在脑后,零散如蚂蚁爬虫的黑影在地面缓缓前行着,电子器件异样的红光诡异闪烁,咯咯哒哒运转的零件碰撞发出干涩的声响。

      一场巨大的浩劫将会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席卷这座城市。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贺今的头一点点疼痛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撬开她的脑袋,强行将被她扔下的记忆重新灌输回来。

      无法拒绝,无法抵抗,这是来自主体发送至子体的命令。

      ->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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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这具身体最初的感觉。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器官不在疼痛的,简单的呼吸都时不时让她花费大量的力气,才能有一点点冷冽如刀子的空气进入到肺腔。

      母亲说,你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

      父亲说,等着未未,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健康起来。

      哥哥说,你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啊,我们去抓蛐蛐儿。

      女孩儿日复一日地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四季流转,她的身体却始终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

      父母的工作很忙,为了她的病,也为了世界树。于是照顾她的责任落到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头上。十岁不到的男孩儿最是贪玩,却因为时常需要换药,而不得不陪守在床边。

      他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什么时候能不用换药了啊,我好想去捉蛐蛐儿。」

      这个时候女孩儿只能低下头,「对不起,哥哥。」

      她的哥哥不是很喜欢她,她想,因为她太麻烦了。

      于是她在身体好转的那天答应了墨恩的邀请,她想要一只蛐蛐儿送给哥哥,因为哥哥嘴里总挂着蛐蛐儿。

      然后,她就彻底病倒了。

      哥哥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哭红着眼睛跑到床边。

      「你站起来啊,你白天不是能站起来的吗?」哥哥在床边哭得滴滴答答,「不能因为我给你换错了药就变成这样啊!」

      「我……我努努力……」

      「不不不不,你别,你别——」哥哥赶紧拦住了她。

      「诶……嘿嘿……」女孩儿抬起头,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露出一个脆弱却单纯的笑。

      「我有什么能帮哥哥的吗?」

      >

      在还能提得动笔的时候,女孩儿给那个素昧谋面却唱歌很好听的大姐姐画了很多个口罩,希望她的嗓子能和自己的身体一样好起来。

      在她落下最后一个稚嫩的音符时,鲜红的血从视线里洇开,她身旁的少年吓得踢开椅子,拍响了床头的紧急铃。

      恍惚间,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说,没办法了,把密钥植入她的体内吧。

      ……

      后面的事情她就不太回忆得起来了。一阵兵荒马乱,似乎所有能用的仪器都用上了,她的意识却仍然在嘈杂的、带着哭腔的呼喊中远去。

      她以为自己没有再转醒的机会,但她实实在在地回过神,极度寒冷的感觉正在冲击她所有的感觉器官,让她痛得牙齿打颤。

      她想抱紧身体,竟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她想开口,竟不知道唇舌在何处。视野是灰蒙蒙的一片,仿佛被抛弃在最寒冷的深渊之底,只有恶魔的低语陪伴在她的身侧。

      大量的数据被不讲理地灌入脑海。

      她开始能听见遥远的哭泣声。撕心裂肺的、疼痛到极致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却在她的脑海内一遍遍复刻,逼着她与那些苦痛感同身受。

      身体被生生撕裂的。

      滚烫的铅水灌入喉咙的。

      产生排异反应而没日没夜神经疼痛的。

      ……

      数不胜数的苦难好似冤魂般折磨着她的精神。这一切杂乱无章的诅咒中,唯一欣慰的是来自外界的声音。

      她偶尔能听见父亲与母亲争论的声音,也时不时听到哥哥模糊的自言自语。于是她想快快好起来,告诉所有人她努力地撑了过来。

      >

      变故发生的那一天,沉睡在身体中的恶魔诅咒比往日更加汹涌。它们叫嚣着撕裂她的身体,同时似乎有炮火不断轰击而来,内外夹攻,肉|体与精神意义上的双重疼痛,让她禁不住呻|吟起来。

      她惊讶地发现,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发出物理意义上存在的声音。

      更惊喜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躯体,虽然还不甚习惯,但她能慢慢地扶着坐起身。

      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气味。她扫去附着在视野上的障碍,看清自己似乎身处一片实验室。有一台机械仪器放在离她不远的手术台上,擦得铮亮的金属倒映出了她的脸。

      她的脸……吗?

      这一只、血肉模糊的、没有皮肤的、像是用//肉//块//和血液拼凑出来的人形怪物,是什么?

      ——

      砰的一声,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踹开,浓重的黑烟涌进室内。

      弗朗西斯手下的那个博士呛咳着出现在烟雾之后,手里还提着一个少年。

      她认得,她认得那张脸,是她的哥哥。

      但她的哥哥却不再认识她。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看见少年的眼瞳里流露出强烈的恐惧。

      “怪物……?!是你爸又折腾出什么好东西了?”博士怒骂一声,拉着少年转身往外跑。

      怪物发出不成调的声音,像是挽留,像是哭诉,像是悲愤。

      怪物也曾流泪,却化进了那层血肉模糊的外皮之下。

      冗余的信息产生巨大的能量,在她的体内盘桓、升腾、爆炸,她再也忍受不住那些诅咒的怨灵,于是将自己的灵魂出卖,成为了怨灵的载体。

      孵化,同化,进化。

      拥有了灵魂的机械在夜幕中悲怆地哭泣着,不自觉地释放着足以让人类灭绝的信息能量,试图将异己尽数同化成自己的同类,以分担脑海中爆炸量的信息。

      机械成为了病毒,感染了这片研究所。

      一旺血月挂在天侧,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依旧如是。

      ->

      ->

      晏站在通往地下的电梯前。

      机构的防御禁制已经自动启动,整栋大楼被合金防御罩笼罩。而拥有燕珏生物信息的他可以轻松出入,于是他这么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通往世界树的电梯前。

      机构里安静得可怕,拥有二十多层、数十间办公的屋子里没有一个活人,只剩电脑在轰隆轰隆运转。往好点儿想,也许是员工都早退下班回家了。

      往坏了想……他不太敢想。

      然而,下一刻打开的电梯门就填补了他不敢想的空间,并且将那些尽数变成了事实——十数个被机械感染的员工一蜂窝地从电梯中挤了出来,机械手臂上裸|露的骨骼直直往他的面门抠来。

      在他要后退的刹那,一张扑克牌刺破风飞来,如同刀割的卡面将所有伸出的机械臂膀齐齐切断,七零八落地散在狡辩。晏趁机拔出枪,将半开的电梯门打烂,变形的钢铁将扭曲的机械尸体卡在了半当中。

      有一处突出的机械骨刺划破了手腕,鲜血与不详的预感一同渗了出来。

      “这边。”教父从他身后的楼梯间内探出手,潦草地招了招。

      晏将袖子拉了下来。

      “想接近世界树的话,普通向地下的路已经走不通了。”教父带着他往楼上跑,“整栋楼里的员工都被感染了,几百个人在底下蹲着要咬人。”

      “……你怎么不逃。”

      “等你来送死啊。”

      “信不信我把你辫子拽了。”晏撇了撇嘴。

      “去你的小兔崽子,”教父白他一眼,“我现在就把你扔到那群僵尸堆里。”

      晏心道,那刚刚还救他做什么,老傲娇人了。

      >

      教父第十八层停了下来。

      从十五层往上就是世界树维护楼层,除了定期维护的时候这里不会有一个活人,暂时还没有被底下的机械病毒感染。

      教父在操作面板上启动了紧急阀门,足以抵挡数百辆装甲卡车的加固合金的屏障隔绝了与楼下的一切联通道路。但他们心知肚明,这种材料在机械潮的袭击中也只能拖延一小部分的时间罢了。

      教父带着晏来到这一层的唯一一个房间。按照防空洞标准建造的小型房间足以称得上铜墙铁壁,储存着以防万一的水与干粮,房间通向一条长长的走廊,晏探了探头,发现那头是一座电梯。

      “那是直通世界树内部的电梯,”教父从橱柜里拿出一包压缩饼干,“花生和芝麻,你要什么口味的。”

      “花生的?”

      教父往他脚边丢了一包,自己扯开另一包啃了起来。晏在他身边坐下,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怎么?”

      “没,”晏啧了啧嘴,“就是感叹内阁里竟然真的还有好人。”

      “呵。”教父冷笑,“你以为未未后来是怎么跑到博士家门口被你捡走的?”

      “……”晏愣了愣,知道这名字而且现在还活着的人,他一个手就能数出来,但显然教父不属于这些人之中。

      官方消息称,他是在世界树暴乱之后才来的机构。

      “就你小兔崽子有妹妹是不是?”教父没好气地说,“要不是我妹临终嘱托,谁管你的死活。”

      嗯——?晏眨了眨眼。

      这么说来,他确实在很小的时候听母亲说过她有一个很叛逆的哥哥,自小离家出走,难道说——

      他看着教父那张脸,越看越离谱,越看越见鬼,怎么还真能从这张很熟悉的脸上看出那一点点来自血亲的蛛丝马迹。

      “所以按辈分……”晏扳着手指。

      教父白他一眼,“叫舅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我和我的故事 ·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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