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仙人无情 ...
-
往时情人前程路，复追旧爱不再还
**
花恒与孟婆出了万寿山地宫，却没谁先挑起话来，因为两人都不知该从何事说起。
明月背着启智追了上来，打断了此间的别扭氛围。
明月：“孟婆大人，请你看在我是你挚爱的旧友份上，能否帮我一忙？”
明月姿态放低，一句话既奉承了一声大人之名，又拉拢了花恒与孟婆的关系。
孟婆：“你但说。”
明月：“我想抹去启智的记忆。”
孟婆：“你……要抹去多少？”
明月：“全部，对，全部记忆。”
孟婆：“若是这般……”
明月：“不可吗？”
孟婆：“可，只是他所有的记忆一旦被消去，他便不再是启智。”
明月：“那……他是谁呢？”
孟婆：“他将会是你，是我，是所有人，是任何人……”
明月：“如果失去记忆，就意味着一个人的毁灭，且我们过去与将来的记忆各不相同，那敢问我们过去是谁？现在是谁？将来，又是谁？”
孟婆：“罢了，帮你便是。”
孟婆不喜文字功夫，遂从袖中拿出一个波兰瓶来——正是白鹿七送的那个。
孟婆自将它上交给地藏王后，本以为就此没了，却没想到谛听竟然背着他师父，将波兰瓶还给了她，真可谓是美色勾人。
孟婆将波兰瓶摇大，念起咒语，同时将忘魂汤喂与小道仙启智。
孟婆：“此汤忘魂，他从此后，再也不记任何人、任何事，且任何言语、行为，都需从头学起。”
明月：“谨谢忘尘大人。”
只是一声道谢，明月再次背起启智，腾云欲走他方。
花恒：“地灵，你去哪儿？”
明月驻空回头：“我……去人间，与他重新开始。”
明月留下一句“重新开始”，便远走他方。
花恒与孟婆之间的隔阂，似乎消失了。
“姬湘，我被困在地宫中，度百年如一日，日日思你念你，你……这三千年来，过得可还……”
问到一半，花恒却不问了。
只怕是独女丧命后，挚爱变心，也未尝不会。
二人沉吟半响，孟婆似乎慎重考虑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才回答他：“我过得很好，恒君不用担心。”
孟婆语气忽的生疏起来。
“姬湘，你性情变了好多，他……地灵为何怕你？”花恒能看出来，明月眼中隐藏着对她的恐惧。
但在三千年前，姬湘只是他心中唯一的爱人，一位纯良美丽的妻子。
“恒君，姬湘……不再是从前那人了。”孟婆不再驻足，一步一步，决然向前走去，将要离开万寿仙宫这片废墟。
孟婆：“在你离开我之后，悠花有一天，去寻你了。她说与你有心灵感应，竟然寻到了这万寿仙宫，只因年幼懵懂，又觉天下全良，因此不曾隐匿蛇尾，惹了一众道仙，竟然被他们当做凡间蛇妖，残忍杀害。”
花恒：“那花儿的魂魄……”
孟婆：“是啊，我来此间求他们还我幼女之魂，却见‘你’面无表情，似乎突然不认识我母女二人了，任由那些道仙，亲手将悠花的魂魄打散。那时我还不到六百岁，道行尚浅，只得忍气吞声，日后寻机……复仇。”
孟婆：“后来在我幽冥任职，打听才知，万寿山住着的那人，就是地仙之祖万寿镇元。我竟以为，你是镇元子来凡间游历时的人身，玩乐几年，觉得腻了，就将我母女抛下，回往仙山清净，再也不记得人间事。”
花恒：“湘儿，你受苦了……”
“呵呵呵……”孟婆笑得凄凉，“自此，我以为仙人无情。又因当时我身法力微薄，根本无法动摇至尊之神的一根手指。君子报仇用十年，而我可以花更长时间。我亲手将悠花的骸骨和她那双灵秀的眼睛，做成了一件法器——蛇骨桥，又用她的蛇鳞编织出一件神衣——女娲鳞。呵呵哈哈，我残忍么，恒君？”
花恒：“湘儿，这不是你的错，是我……”
孟婆突然厉声呵道：“这就是我的错！是我这个母亲无德无能！所以才需要用自己女儿的遗骸！来替我报失亲之仇！呵呵哈哈哈……我用了三千年！三千年啊！”
“结果呢？杀害悠花的那帮散道，不过几百年就老死了，他们的魂魄过不得奈何桥，就被我拿去生吃干净。我的复仇，早在两千年前就该结束了。两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仇恨镇元子，可镇元子有什么错？他甚至连悠花都没见过！错的人，一直都是我自己罢了……”孟婆一步迈出万寿宫门，了却苦笑，驻足回头，但看这一座恢弘磅礴的地上仙宫，眼中净是全然凄惨的笑意。
孟婆望着花恒，欲言又止，笑意渐渐消逝，只剩下凄惨和冷淡。如果她还是三千年前的姬湘，那么她一定会追问花恒，为什么镇元子将他囚禁在地宫之中三千年之久？但现在，她对那些往事尘埃，早已失去兴趣。
只见美人手中法灵之力一起，唤来千万白骨尸鬼。那千万具白骨飞涌而来，聚在万寿山仙宫上方。
孟婆用法灵之力，驱动白骨法阵，将一座地上仙宫从上至下，尽数蚕食！
万寿仙宫尚未成为废墟的部分宫墙，被这千万具白骨啃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毁灭殆尽。
花恒：“湘儿，你……”
孟婆：“恒君，你也说了，我在外面经历许多，而你仍然驻足原地；你的旧友明月也说，过去之人不是现在之人，更不是将来之人。我的心早已不追求情爱——恒君，我也已经很老了，我的心变了，它不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我自己，我像是……任何人。”
花恒：“不，湘儿！我还属于你，我还爱……”
孟婆：“恒君，你且听我说完，姬湘在三千年前就死了，她与她的女儿一并死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叫做孟湘。我自成仙时起，了却凡情。此时见你，只是了明往事，豁然开朗。你我是旧爱，但如今……并无其他情谊。”
花恒：“湘儿，我不信！你刚才肯定为我动情了！你怎么可以忍心，我在地宫里想你念你，所有的花都种的是金鹿七，那是你以前最爱的花，你不记得了吗？”
孟婆闻言愕然，她进入地宫中时，只觉得那花眼熟，甚至没想起来，那竟然就是她曾经最爱的花。
物是人非，故人早已不在原处。
孟婆愕然一刹，就婉转起放纵的笑意来：“呵呵哈，这不恰好证明了，我已抛却过往？”
花恒：“你……”
孟婆：“恒君，我如今没有心了，是一具行尸走肉，这具行尸走肉所追逐的，不是情爱。这里有我的忘魂汤，你不若自愿用了，当可忘记前尘，不若就此将我忘了吧。”
孟婆将波兰瓶递与花恒。
花恒无奈，一把推开美人手中的汤瓶，欺身上前拥住她，低头强吻了上去。
孟婆一时瞪起竖瞳，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口中有软舌强硬直入，捣鼓她的唇齿，渴望得到任何一点回应。
孟婆任由这位深情的男人赠与她爱意，但却毫无感觉，毫无触动，更不用提，她会给出什么回应。
被强吻良久后，孟婆眼中的那丝惊讶，已经消失，她见惯了这种人间的情爱把戏，却没想到花恒此刻居然会用在她的身上。
花恒此时应当知晓，他们二人从两厢情愿，经过分别的这三千年，已经成了他个人的一厢情愿。
孟婆终究还是变成了她曾经憎恨的那人——无情之人。
花恒：“……”
孟婆：“恒君，我今身有重职，还有前程路要走。若不忘了我，只望不给你徒增烦恼。”
孟婆说罢，化作原身黑鳞巨蛇，北飞幽冥。
徒留花恒站在一堆白骨废墟之上，远远向北望去，眼中净是没落的情意。
佳人不候往时事，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往世情意，不若忘记。
**
万寿山，宫殿废墟之上。
“娘亲，你怕不是忘了你还有阿父呢！怎么可以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乱来，难道你要移情别恋，给小火找个后爹嘛？”苏小火站在一堆废墟与骸骨之上，心中早已没了之前的难受，因为他飞临万寿山时，就感知到他阿父的气息仍在。
苏小火心中松懈一口气，原来之前只是错觉，他的阿父还活着。倒是看见那位龙人哥哥，和他“娘亲”走得亲近，相貌堪比他阿父一般俊朗，身型又欣长挺拔，颇有冰山情人的气质。
而且这一路上，两人看上去竟然如此亲密，几番对视，好似眉眼传情，暧昧至极，只差手牵手，嘴亲嘴了。
苏小火对他“娘亲”的举动十分敏感，当即看不下去，就将心中不满挑明：“娘亲，你要是找了个后爹，生下一个小弟小妹来，是不是就不要小火了啊？可怜阿父还在人世，你又要抛弃他一次，呜……小火真替阿父伤心，唔呜呜呜……”
白鹿七忍无可忍，揪起苏小火的耳朵，狠心使劲。
苏小火：“啊啊啊！娘亲！小火错了！小火错了啊！小火再也不乱说了！”
白鹿七这才松手。
苏小火：“呜呜……哇啊！”
见苏小火又哭，白鹿七立即抬手，又要攥他耳朵，吓得苏小火赶紧止住哭戏，瞪大了眼睛，无辜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苏小火：“我不哭、不哭了，娘亲不、不要打我……”
好一个狐狸精！从小就如此惹人心怜，纵是心中毫无感性的道仙启修、得道无情的猴王大圣看了，也都觉得这小红衣狐狸十分惹人爱怜。
宫墙废墟之中，突然爆裂一声，“轰隆”一响，将苏小火吓了一大跳，吓得直接扑向白鹿七的怀抱。
寻着声源望去，只见在那骸骨废墟之中，炸起了一片尘雾弥漫。
白骨王子用镇元子混元金身炼体，本以为要用上两三日，但凭借人参果供给法灵，竟然不稍半日，从夜半到黎明，就将镇元子的混元金身吸纳瓦解，吞噬受用。
一位至尊妖神，就此从万寿地宫里诞生！
不见韦三娘之人，却闻其声：“哟，王子辛，你看那两条漏网之鱼，却不是赶着送死来的？”
原来是她融入在一堆白骨遗骸之中，遁去了身形。
苏小火：“阿父！韦阿姨！”
苏小火再见白骨妖王，拉着白鹿七的手就要去见他阿父，却没怎么扯动他的“娘亲”。
苏小火：“娘亲，我们快到阿父那里去，他会保护我们的！”
稚嫩的童声依旧未能掩盖此间盎然的肃杀之气。
道仙启修与启明早已眼红，而白骨王子正站在他们的上前方，以蔑视的眼神居高临下。
启修作为首徒，居于镇元子身边，兢兢业业低调修行，几乎从不露出狠手。而如今，恐怕他将再无任何顾忌。只因他师父的气息，竟然出现在白骨妖王的身上！
好一个真仙道士！一口灵叶宝剑寒光亮起，径刺上前。
白骨王子徒手差点接不住，只好往后一贯，就将宝剑冲势解去。
剑刃接二连三，白骨王子也亮出魂骨剑，不分回合与他打斗起来。
孙悟空一直立定原处，只有看戏的功夫，没做出力的打算。
敖烈不知其中曲折密事，竟然真是来探了个回头路，或以此之名，粘上了白鹿七。
白鹿七深知前方妖王境界已然不同，拉紧了苏小火，也不敢上前。
只有小道仙启明在一旁干着急，他知道大师兄启修的本事。若师兄应敌，他前去只会拖人后腿。
孙悟空：“小七，那老道仙莫不是死了？”
孙悟空早已看出那里的名堂。
白骨王子身上散发着的法灵气息，与镇元子的何其相似。
再看两处宫地，皆是残墟断壁。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镇元子与白骨妖王有一场大战。
却不可料想，竟然是妖王取胜！
这怎的可能？
白鹿七：“不大可能吧……”
苏小火：“哼！阿父终于杀了那个臭老道！”
原来苏小火一直知道他阿父谋划的大事。
但此话一出，启明当即拔剑刺向苏小火。
苏小火紧紧站在白鹿七身侧，挡住了白鹿七侧面。
敖烈最熟剑器，闻风知剑，又担心启明此剑伤到白鹿七，于是瞬间挑剑挡住，反肘一挥，就将启明之剑抵住，掀翻倒地。
敖烈走近问：“小七，你没事吧？”
白鹿七，只听身侧铿锵一响，都不知道发生了：“啊？能有什么事？”
他自然没事，却是与白骨妖王相斗的真仙启修，早就败落下风，被一把魂剑砍得精疲力竭。
一会儿功夫，残风迅影，竟然就打出了百余回合来。
韦三娘：“这只真仙，好像比前面那只难收拾些。”
韦三娘无身却能作法，涌起白骨骷髅搅局，乱了启修的剑法。
妖王一剑寻机，趁着启修躲闪失策，瞬间砍断他一只胳膊。
小道仙启明徒然慌乱，从地上爬起要去救人。忽然从废墟中的白骨堆里闪出一根森白骨刺来！
骨刺兀然见血，刺入进启明的咽喉，洞穿了飞仙的脖颈。
孙悟空看见妖精害了人，按捺不住，一棒伸长而去，捅在废墟骸骨堆里的某处。
猴王火眼金睛果然精准，恰好重击暗刺伤人者。
韦三娘现出原身，倒在骸骨堆里，口中满口啖血。刚才孙悟空那一下，她竟然被击中腹部要害，差点死于非命。
只可惜此时补救已晚，骨刺已经洞穿了启明的咽喉。可怜小道仙连龟息保命的机会都没来得及用，即刻魂归地下，或与那些凡间野鬼一并，去走轮回之路。
启修打斗中失去一臂，慌乱间又见师弟身死，竟然没接住下招，差一点就要被魂剑斩首。幸有猴王赶来相助，一棒抵住魂剑，还用力挡了回去。
好一个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若是与他拼武力，天下难能遇见敌手。
看猴王那金边大棒迎上一刃黑光魂剑，铿锵闪现火光。孙悟空他五百年来许久不曾打战，而这难能的一战，令他心痒，故饥渴难耐；手痒，则蛮力十足。
孙悟空也不耍什么棍舞棒法，只用力去挥，用力去砸，用力去抡，竟然就占上风头，将白骨妖王的气焰压了下去。
孙悟空：“好个白骨妖王！竟然吞吃得了一位大尊神！待看老孙能与你一战否！”
王子辛：“久仰孙悟空搅闹天宫之名，与我来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