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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铁骨铮铮斩堂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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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随着一阵惊雷炸起,雨滴像倒豆子似的哗啦啦砸在青瓦之上,院外时不时传来些许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声音用类似命令又略显亲和的语气提醒道:“轻点声。”
“是……是。”
一道闪电猛得将夜空撕开,照亮了廊下倚在柱子边的那位公子。他指尖缓慢的转着一颗白色的玉石,像是在斟酌着什么,有些漫不经心的道:“说说,想要点什么奖励。”
回答问题的是趴跪在雨中的一团黑影,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人形,只能听见一道嘶哑的声音混在夜雨中道:“尊上愿意帮小的族里那些不争气的东西报仇,小的已是千分万分的感谢,不敢再要什么奖励了。”
那公子森森的笑了道:“你觉得我是在跟你打商量?”
兜帽之下,那双猩红的眼睛微闪,它不确定这位尊上是什么意思,迟疑道:“小的如今已身无所依,如果……如果能被尊上收入麾下。”
说到这,它大着胆子朝廊下探了一眼。
那位尊上没有在意它这点无礼的小举动,语气轻快的道:“可以,还有吗。”
黑影顿了顿,见尊上这般好说话,有些欣喜的道:“沁泽的土地刚死不久,那神社处还留有不少纯净的灵力,可惜小的修行尚浅,近不得那处……”
尊上微眯着眼眸笑道:“你想本尊给你带些纯净的灵力出来,是么。”
黑影飞快的朝前爬行几步,很是谄媚的看向廊下之人,又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它听见上方的声音很有耐性的道:“当然可以,还有吗?”
黑影停住了原本要伸向尊上的那只手,就是再迟钝,它也隐约知道事情的发展在向危险的地方偏移去,“回尊上,没,没有了……”
“嘻嘻嘻嘻~”扇着翅膀的黑枭落在瓦片上,学着黑影嘶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回尊上,没,没有了!”
“呵。”
廊下之人换了一只脚半踩在栏上,骨节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扣在膝盖上,道:“出去转了这好几日,想必修行界大大小小的事你也摸了个大概,知道斩风云什么来路吗。”
黑枭眨了眨它暗红色的眼睛,道:“那个斩堂主具体出生何处真的没人知道,只打听到他是七百年前建立的一言堂,不过那时他同子潇仙君已经是熟识了,子潇仙君或许知道一二?”
尊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真是没什么大用。”
这句话轻飘飘落在黑枭身上,它立马僵直了身体道:“还……还是有一点点小用的。”
尊上垂着眸子,半晌,道:“也是,毕竟是只鸟。捉虫会吗?”
黑枭立马跳着爪子应声道:“会,会!可会了,我是我们族里最会捉虫的了!”
尊上道:“城郊酒窖的那条路上今日掉了个虫窝下来,我希望下次过去的时候……”
黑枭立即道:“绝不会再出现一只!”
“很好,”尊上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脚下微微发颤的黑影,“这只野猫不老实,在自己的窝下面私藏了主人的小弹珠,还自作聪明的以为,这些所作所为不会被发现。去转转吧,你或许会很喜欢它藏起来的那些小玩意儿。”
黑枭听了立马扑棱着翅膀往空中飞去,奈何这儿的雨下得太急太大,但即使被雨打了下来,它依旧跳着爪子迫不及待的往外蹦。
被刚刚那番话吓得缩成一个球的黑影颤声道:“尊上……尊上小的不是故意藏的那些东西,小的……属下是想把东西收好,装在个漂亮盒子里承给您啊!属下…属下也会捉虫……属下特别会捉虫的,真的!”
尊上轻笑一声,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黑影抬起头,小心的道:“城……城主府?”
上方的人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勉强满意,道:“你很聪明,那你也一定可以看出,这里不是城主住的地方。”
黑影依旧保持着语气里那份小心翼翼,道:“属下,属下能看出。”
片刻后,尊上又问道:“所以,你知道今晚是谁住在这里吗。”
黑影当然不知道,从刚来到现在,别说灵气的波动,就连这屋内有没有个活物它都感觉不到。但它不敢摇头,更不敢回答尊上说自己不知道,因为它心里很清楚,这样回答的唯一结果,就是性命不保!
如今,能够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黑影攒足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低着头道:“想必是位厉害的大人物,尊上不若趁此机会,夺了对方的舍。如今沁泽封山,消息根本传不出去,到时沁泽这座医城也受控于您掌下,往后要再做什么——啊!!!”
“原来现在的魔族都这么没脑子么。”那公子收了手里摩挲的白色玉石,看着那团黑影在一束白色的火焰下越烧越小,转而又想起什么,自问自答道,“也不尽然,也许是见得少了。”
……
翌日,天老爷难得放了晴,城主垮着一张脸睡眼蒙眬、呆愣愣的蹲在一张小马扎上。
旁边,谭婉从屋内抱着一窝被子,正兴致盎然的往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架上挂。
斩风云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幸灾乐祸道:“城主,您老人家可真是坏事做尽啊,被小美人儿从被窝里叫醒的滋味如何?一定很开心吧!”
城主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吃了我的东西,话还那么多!”
谭婉将被子挂好,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笑嘻嘻道:“哎呀,这不是难得出了一次太阳么,被子在屋里都闷了半个月,再不晒晒,都能从里头揪蘑菇出来卖给药阁赚银钱啦。”
宁初过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斩风云见了忙招呼他过去一起喝粥。这番不客气的模样,不知情者反倒以为他才是这里正儿八经的主人家。
斩风云不知从何处扒拉了一张椅子过来,看宁初坐下后,叹了口气道:“要爷说,论赚银钱,顾溜溜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他说的顾溜溜,便是日常卖货天价的溜溜小店店主。那姑娘长得一副单纯可爱的小模样,生的却是颗乌漆嘛黑的黑心肝儿。虽说卖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玩意儿,但论坑人,那是实打实的会将人坑得头破血流。
宁初有些意外道:“那丫头也过来了?”
斩风云道:“可不是嘛,你们不知道,昨日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够倒霉催的。”
城主乐道:“快展开说说。”
斩风云道:“昨日你们俩负心汉没一个收留小爷我的,爷就想着去新竹教坊混一夜,赶巧就撞上了顾溜溜那丫头。她说自己刚好有一块新竹教坊的贵客牌,只卖爷七成的价格,爷想了想那丫头也不卖假货,价格难得良心了些,就买下了。”
谭婉好奇道:“这不是好事吗?”
“原本是一件好事啊!”斩风云大腿一拍,指了指摆在小马扎上的城主,道,“但你摸摸你家城主的良心,这家伙昨日连夜就将新竹教坊给封了,爷那张贵客牌根本没用上,还半夜里在大街上喝了好几个时辰的西北风。你们评评理,这笔账爷是不是该找他好好算算!”
城主无辜道:“我又不仅仅只封了新竹教坊一家,百姓聚集的场所我可都封了的。”
宁初追问道:“那‘船迟又遇打头风’呢?”
斩风云用手糊了一把脸,愤愤道:“说来也是件怪事,昨日爷出卖色相陪姑娘们喝了好几杯,才找出一丝丝那几个黑衣人的线索。结果爷前脚刚去那转了一圈,后脚就传出消息,说爷逼疯了那家的老爷,这真是顶天大的黑锅,背得冤枉死了。”
听罢,城主和谭婉对视一眼,抿嘴而笑。
为照顾这位一言堂堂主的面子,宁初用粥碗挡了挡嘴角,盖住笑意道:“真是辛苦斩堂主了,这碗粥敬您,去去晦气。不过,斩堂主既忙了这一趟,总该有些收获才是。”
斩风云往城主那飞快瞥了一眼,道:“那是自然。”
城主咳了咳嗓子,跟谭婉道:“丫头,帮忙倒点甜水来,我渴了。”
谭婉不赞同的瞅了他一眼,道:“齁死你得了。”说是这么说,还是转身去厨房给城主拿去了。
支开了在场唯一的姑娘家后,斩风云这才道:“都说食、色,性也,人总绕不开那些肮脏事。昨日爷从那老爷府里出来后,又拐了一圈转去他书房。嚯!好家伙,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那么大一本账目明晃晃的摊在桌面上,想看不到都难。”
城主拧了拧眉头,道:“这我确是不知,我只知近日里,暗处有些禁药来路不明,不想竟还有这档子事在城内交易。”
宁初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我好奇的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在与斩堂主一墙之隔的地方,无声无息的整疯这样一位扎根昭月污泥深处的商人。”
话音一落,阒无人声。
宁初吃下勺里的粥汤,轻轻放下碗,接着道:“不过城主说的禁药……可是一种能将人的身体状态维持长久不变的药物。若是,不妨往药阁那边探探,只是就目前而言,也希望城主知道怎样查、何时该查。”
城主面色凝重,他要查的禁药正是宁初说的这类。近日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高热不退,或是病情严重在阎王面前刹下临门一脚。
倒也不是说病人这样不好,谁都想要好好的活着,但若是人人都如此,那人间的阴阳秩序岂不是成了笑话。再说凡事也都有其代价,现在没显现出来的,往后出现,就一定是人们所承担得起的么?
城主道:“多谢告知。现如今病情异常者都已转至城南湡溪院中,那边也调了不少大夫过去,只是要麻烦斩堂主多跑几趟了。”
斩风云听他这样说,忙伸出老长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城主见状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倾身靠过去。
斩风云连忙嫌弃的推开了他,道:“腻腻歪歪的干嘛呢你。”
城主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让我靠过来点!?”
斩风云笑骂道:“能不能有点默契了,非要让兄弟摊开了说,你请爷来办事,你得给钱啊!亲兄弟,明算账!”说着,他那爪子也是极欠的搓了搓,摆明了要拿钱才办事。
城主听罢,好一阵无语。
正巧此时端甜水的谭婉来了,城主将小壶从谭婉那拿过来,道:“丫头,给他点银钱,打发一下。”
谭婉自是应好。
斩风云嫌弃道:“把爷这样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当街上的叫花子打发,这事也就你这短命鬼做得出来。”
他说是这么说,但当谭婉拿出两袋颇有分量的大荷包出来时,铁骨铮铮斩堂主立马谄媚阿谀得比街上的叫花子还敬业。
宁初见了好笑的摇摇头,放下汤匙道:“今日这粥不错,还有么。”
谭婉笑着道:“自然是有的,厨房里熬了许多呢,我再去装些来。”
斩风云将荷包揣进怀里,顶着两块凸状物体问他道:“您老一顿饭不是从不吃第二碗?”
宁初点点头,道:“给小朋友带的,现下时辰还早,待会要不要一同出去逛逛。”
斩风云拒绝得十分干脆,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爷可是要去办正事的,哪有什么空闲吃喝玩乐。”
城主斜眼看向斩堂主道:“……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