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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无果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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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遒枝盘根的古槐恪守偌大宫廷一角的凉亭,天然形成的屏障隔绝外界一切骚扰。

      坐在亭中博弈的两人聚精会神的盯着对方,毫不放松,生怕一个疏忽,输。

      “杀!”金丝蚕甲,紫罗缎子蛛衣的中年女人按下最后一颗棋子,大笑,“瑜,你又输了。”

      被唤做瑜的中年女人身材魁梧,可身穿月牙长裙却不突兀,眉宇间和另一女人几分神似。

      “皇姐是愈加厉害,”上官瑜向对座的上官瑾摊手,“小妹自叹弗如。”

      上官瑾,这个海叶国的第二任女皇却不以为然,“瑜妹,高招的是你。明明放水给人还让她不察觉,如此精妙棋艺天下间怕是没几人了。”

      “皇姐又取笑臣妹。”上官瑜语气间毫无姐妹间的亲和,“臣妹不过是使得一番雕虫小技罢了。”

      “瑜,”上官瑾突兀打断她,正色问道:“你找到大姐的遗脉了么?”

      上官瑜心下微愣,摇头,“仍在找。”

      “……”上官瑾沉默,一双探询的眼来回检视妹妹,俄顷,缓缓开口,“瑜,你不会还对大姐心存芥蒂吧。”

      上官瑜面不改色,也没有表情,“皇姐要提此事就容臣妹告退。”

      “罢了。”摆手,打消告诉妹妹自己找到姐姐遗孤的事,“我听说最近轩儿很不好。”

      上官瑜面色仍不改,“皇姐请勿担忧,我国祭司无事。”

      叹口气,上官瑾坐上凤座,注视面对自己永远是一副沉着面孔的妹妹,“我担心的不是祭司,而是我的甥儿。我派御医去你那里了,不要又赶出来。”

      “是。”微点头算做道谢,“最近诸非和半壁的世子公主先后到来我国,臣觉得不寻常。”

      “哦?什么时候来的?”对这些事上官瑾倒是不甚介意,随口一问。

      “在您离宫的时候。”上官瑜口气有些谴责。

      “好了,你看着办就好。”女皇上官瑾靠向椅背,眯起眼,“我累了。”

      “……您休息吧。”

      一等到妹妹消失,上官瑾便站起身,斥退所有使唤人,只留下自己的老奴婢梦月,“瑜绝对不会去找那孩子的。”深深叹口气,“或许整个丁香族人都不会想要那孩子活着。”

      “陛下……”梦月扶住有些微颤的她。

      “可是,”她忽然站正身子,双眼中全是坚决,“我一定要扶那孩子上位!一定,一定要给卓琳姐一个交待……”

      “陛下,老婢以为找到小公主的事还是暂时保密为上。”

      “……是啊。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是先如此的好……”孩子,再忍耐些时候。等时机成熟了,姨母一定亲自去接你。

      等上官瑜回到宰相司,早有多位官员等在那里。俐落的处理好各项事务,交代了任务后就留下绛璃一人,“半壁公主煌瑛到底为何而来?”

      “还在查。”绛璃天地不怕,惟独怕这位表姨母,私底下给她冠上“冷面罗刹”的诨号,“虽然她做了很多小动作,”比如佯装去买男奴,滑稽的“输”给番兔子,“可我一定能查到她此行的目的。”

      “冷面罗刹”点头,“半壁江山的一切行动都不容小觑,长久以来他们就对我国虎视耽耽。”

      “嗬哈。”绛璃从鼻孔中嗤气,“煌瑛撅撅屁股我就知道她放什么屁。”

      “我已经派人密切注意和半壁相连的边境各口,”上官瑜戴上老花镜,“你要在近期内掌握她的动向。”

      “是。”煌瑛,你又给我添麻烦,啧!

      “还有诸非的黄金世子唐戬。”

      “呃?”绛璃心头咯噔一下。

      “他这次待的太久了,不知又有什么目的。”轻松的说出这句话的宰相并没有抬头,两眼飞快扫视手中文件。

      “……他不是住在您家么?”啧,为何大师兄也来添乱。

      “我担心住在我家是他最安全的屏障。”

      “知道了,我会去查。”绛璃一边脑袋已经很沉痛,“大人,蓝矾一族的案子有进展了。”

      “说!”仿佛突来一股力道撑起了脊梁,冷面罗刹死死盯住绛璃。

      “我们找到了蓝矾族长的金扣子。”

      “然后?”

      “顺藤摸瓜,发现金扣子出自紫金城一家当铺。从老板娘口中得知金扣子是一对儿番兔子卖给她们的。”

      “番兔子?”上官瑜摘下眼睛,“确定是她们……”

      “不,”绛璃摇头,“不能确定,而且尚未找到她们。”

      “尽快去找!”上官瑜端正的脸上有浓重的厌恶,“番兔子怎么能如此猖狂?如果当真是她们害死珍儿,定要处以剐刑!”

      “是。”绛璃眼珠朝右上角轻飘,暗中庆幸自己的有所保留,“那绛璃先下去了。”在没搞清楚大师兄和那只番兔的关系之前决不能让姨母知道她的存在。

      “等等,”上官瑜叫住她,“我听说最近有些番兔子行为出格却无人阻止,是真的么?”

      “嗬哈?”

      “有市民直接上书我这里,说番兔子私造神仙浆并用阴谋诡计让她的生意破产。有这等事吗?”

      “呃……有听说。”

      “去查。”上官瑜重拾起书,“你这番兔教养所所长居然放任番兔子胡作非为,实在荒唐。记住,无论其他国家如何,在海叶她们只能做路石,永远不许站在市民之前。”

      “明白了。”如果瑜姨母知道这个“胡作非为”的番兔子竟然和珍姨的死有关,多半会扒了我的皮吧?“相辅,没什么要交待的话属下就下去了。”

      “去吧……有空去看看你表哥。”

      “哦。”绛璃以最快的速度转出宰相司,哈出一口气直奔向和唐戬令元约好的地点——乐呵呵酒楼。

      酒楼后间的休息室内,卓尔和沉墨一本本仔细盘查着玉琳琅拿来的近三月乐土所有生意的账本,眉头锁紧,快要夹死苍蝇。

      “虽然也在赚,”沉墨中指搓搓额头,“可凝脂玉膏的营业额却不断下降。”

      “的确如此。”玉琳琅同意沉墨,“最近连咱们街头的早餐车都卖不出多少凝脂玉膏了。大概新鲜劲儿过了,而凝脂玉膏又绝非日常必须用度,所以卖不出去吧。”

      卓尔没说什么,抱着胳膊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她知道玉琳琅说的没错儿!即使在豆腐已经非常普及的中国,仅靠没有过多技术含量的豆腐去完全的支撑一个村子是很勉强,况且海叶人只把豆腐当做一种新鲜玩意儿,尝尝满足猎奇的心理就足够。虽然豆腐是宝,可却没多少人认识。要让他们知道豆腐的价值需要很长时间。

      “别愁。”沉墨从身后团住卓尔,不避讳的吻她额角,“你已经劳累一个月了。好好休息几天,说不定人放松后办法就有了。”就算不为你自己身子着想也得顾顾咱们的小龙啊。

      “越深入越是力不从心。”卓尔背靠向沉墨胸膛,“就算我掌握很多这个国家没有的东西和技术,可真用起来还是很难,也许得走走其他路?”

      “那咱们就出去走走吧。”沉墨没等到卓尔点头拉起她径直步出酒楼,却和正进门的唐令元、煌瑛撞个正着。

      唐令元一双眼来回打量二人,讥诮的扬起两道柳叶眉,“慕容小姐好兴致。”

      卓尔原想瞪他一眼,却想起自己欠他一个人情,“唐公子里面请。”

      唐令元装作没听到,傲气的眉眼转向沉墨,“诶?煌,眼前这位不就是你和绛撕破脸争抢的牛郎么?”

      煌瑛心底不满他重提让自己丢脸的事,原本冲着卓尔波涛汹涌的双眼更加狂戾,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沉墨双眼霎时通红,左耳上的黑石一闪一亮,攥紧的双拳青筋暴突,说话便要冲上去。

      卓尔挡住他,犀利的眼光射向某人,“嘿,你在侮辱我么唐公子。”

      “……”唐令元表情微愕,旋即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

      “你眼前这位是我未来的丈夫,侮辱他形同侮辱我。虽然我武功不及你,可你要是执意找事儿,我慕容卓尔也不是好惹的。”卓尔对他真是厌恶到底,可面对他时又多是无可奈何的无力——仿佛唐令元就是她的克星一般。

      “嗯?”克星优雅的摇开金扇子,打心底微笑,“有趣,真有趣。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不好惹……呃,算了,今天心情不好,不和你计较。哎呀!不知道上官轩昂这会儿怎么样了,刚出门的时候似乎吐了血,可怜的家伙。进去吧,煌。”

      扔下一颗炸弹,窃笑三下,克星唐领着难以琢磨的师妹煌瑛进了乐呵呵酒楼。

      咬住嘴唇,吞下涌上喉头的苦涩,转向沉墨露出微笑,“你先回村子吧,去看看水月,我和琳琅还有事要谈。”

      沉墨探询的眼光在她眼中搜索片刻,颔首,“别太累,我先回。”

      看他走远,卓尔叫过一旁侧目良久的玉琳琅,“刚才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玉琳琅点头,“晚上回村里说,现在姑娘还是去你想去的地方为好,这里交给我。”

      “……”卓尔投给玉琳琅感激的一眼,牵起马离开,一路上叹息不止。

      吐血了吗?

      一个月前上官轩昂说的每个字都镌刻在她心底,抹不掉。他望着她的眼神纷繁复杂,让她几乎窒息而死。

      『我不要像我父亲那样活着……』

      『我们努力忘掉对方,就当演了一出蹩脚戏。』

      『祝你们幸福。』

      『再见。』

      于是她明白,那日河边遇上的瑾姨在胡说,而信了她的话并且付诸行动的自己更是蠢到缺了1/3边大脑。

      男人,你怎么会甘心和别人分享爱人?

      算了,爱的那么累,何必?反正迟早都得离开,迟早都要痛彻心扉,不如早早了断。

      她嘲笑自己,揉揉发痒的耳垂,跨马出城往水月藏身的地方驶去。

      ……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掉入对方设下的陷阱,输赢完全不由自己。

      如果不是对方眼中的唯一的将领,就只能做不起眼的小兵,完全由对方掌控。

      上官轩昂想到这些一股腥气便从胸口涌上,闷咳着吐出浓稠的血。

      原本约定要忘了彼此,可似乎难以办到:越努力的想去忘掉反而陷的越深,掉入沼泽的感觉约莫就是如此。

      同样,在想忘掉一个人的时候对丝毫有关她的信息反而更加敏感。

      因此当唐戬来到他房中告诉他——

      今天告诉将将我和那个番人没关系,她似乎松了口气,说起什么番兔教养所。很奇怪的女娃不是?

      ——的时候,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反覆思量绛璃那番话的真意。

      海叶是决不允许番人出头的国度,而她最近的作为的确……万一璃璃要因为此事难为她甚至惩治她该如何是好?

      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希望做她的伞。

      “公子,皇太女殿下的舆车来接您了,正停在门口。”落英拧着眉头用白巾替他擦掉嘴边的血迹,“您怎么不教御医给瞧瞧呢?他们可是陛下亲自派来替您症治……”

      “她们治不好。”他无力的摆摆手,惨白的面色益加显得双唇嫣红,“拿我披风来。”

      “公子……”落英嗫嚅几下,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他开始怀念有鬼鬼的日子,鬼鬼在的时候无论怎样都能将公子逗笑,他和盛夏做不到,“是。”惟有服从,看着公子折磨自己。

      穿戴好的上官轩昂有气无力乘上表姐上官玥——海叶未来皇位继承人——派来接自己的舆车,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竟然看到夜蓝焰雍容华贵的英俊脸庞,展开许久未曾见过的笑脸,惊奇道:“姐夫,您怎么会来?”

      夜蓝焰笑眯眼,“来接我可爱的小舅子不行吗?”

      上官轩昂上车,坐在他身旁,“您才生育不久,玥皇姐怎么会放你出来?”

      “即使是罪犯也要出来放放风不是?”蓝焰做个鬼脸,满脸慈祥,“况且我听说我心爱的小舅子最近心情和身体都不好,所以更得来亲眼看看,亲自接他去散心。”

      上官表情窒了一下,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朝后倒去的景物。

      蓝焰拍他肩头,“没有过不去的坎。看我和你姐姐,经历那么多,现在不是照样过得很好?转眼小宝贝都有了。”

      “蕊儿好吗?”上官心底叹口气,转向姐夫,“一月不见又长大了吧?”

      “是呢~!”提到孩子,蓝焰脸上的慈爱更深,“小孩子长得可真快,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娘亲的手掌做床都嫌大,现在居然和我小臂一样长。每次想到她是我生的,就觉得好神奇。”

      轩昂有些羡慕一脸慈父样子的蓝焰,多希望自己已经和他一样渡过了最难熬的时刻?

      “放心。”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蓝焰揽过他的头,“我如此善良又帅气的小舅子一定能找到令天下人羡慕的妻子,更能生一堆让所有父亲都嫉妒的宝宝。”

      “……”轩昂不答,一张脸比猴屁还红,可转眼又恢复,“姐夫,如果皇姐还要娶夫,您怎么办……”

      “这个吗……”蓝焰皱起鼻子,眯起眼,思虑片刻,“没事啊?”展开笑脸,“她是大女子啊?三夫四君很正常。”

      “可是!”轩昂急急争辩,“和人共侍一妻不觉得累么?如果妻子偏爱其中一个,剩下的不可怜么?”就好像他可怜的爹,受了多少年虐待?!

      蓝焰捂嘴偷笑,“没关系啊?你自己想办法做最受宠的那一个不就可以了?你以为你皇姐是多专一的人哪,以为我不知道,府外金屋藏了多少骄?连那个水月狐都是她的情夫。”

      “姐夫……”不觉得难受么?

      “可是谁叫咱们要爱上那么优秀的女人?”蓝焰依旧笑,掩去眸子里的无奈,“想办法让她真切的爱上自己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如果让我在离开玥儿和与人共享间选择,我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因为爱她,无可救药。”

      ‘因为爱她,无可救药?’轩昂心中反覆琢磨姐夫蓝焰的话,一路到长公主府都没在说一个字。

      隐在街角阴影里的一人露出美丽的笑,冲一旁守候的男人道:“护,去通知水叶她们,准备在乐土驿的茶里加最后一块儿糖。顺便告诉咱们老娘,一切妥当,让她们先去浮云殿拜神。”

      “是。”容护声音落地,人影不见。

      “呵呵……”留下阴影里的女人搓着下巴,笑声如银铃。

      此时的上官轩昂并不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会让他陷入怎样的恐慌,也不知是福是祸……

      而绛璃统辖的番兔教养所正搜集“罪证”,准备捉拿又一只逾越的番兔子——慕容卓尔。

      时节渐渐进入仲夏,天气燥热,四周的绿色却尤为浓烈,行在浓绿大树的荫凉下是难得的惬意和悠闲,无论身心。

      卓尔吐掉心口浊气,暂时忘却烦恼,专心投入工作。昨天回到乐土,竟然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村民有人酿出了醋。

      这启发了卓尔,如果只靠豆腐不足以让乐土的人们富起来,那豆制品呢?各类豆制品的制作一定会对乐土的生意有帮助。

      所以和沉沉、玉琳琅及村民代表商量一番后,卓尔带着水叶离开村子,在史密斯小弟的带领下去附近的山林察访豆子的产地。

      卓尔想:虽然豆制品发家的想法依然不成熟,可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卓,”水叶搂住她肩膀,“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不该这么显眼。”

      “嗯?”卓尔不明白,伸手碰触头顶垂下的树叶,“什么显眼?”

      “整个太虚除了诸非和外海几个国家,其他国家都对番兔非常排斥,海叶自然也不例外。”水叶摇头,对她的笨拙有些头疼,“所以不能做出头鸟。你们做那什么膏,开酒楼已经非常显眼了,不适合做得更大。”

      “为什么?”卓尔拧起眼,“我们又没有犯法昧良心。”

      水叶想伸手捏她,“不是这个……,呼,但凡是番兔子都是禁止在海叶有任何超越市民的举动的。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慈善大法》。”

      “超出又如何?难道番人不是人?慈善大法?”卓尔嗤之以鼻。

      “你知道之前那些出格的番人都去哪儿了么?”水叶知道,即使说出答案她也不会听自己,于是接着说:“都被抓去了番兔子教养所。”

      “呃?”番兔子教养所?

      “对。”水叶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凡是进了里面的番兔子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即使活着,也被各种刑罚折磨的不成人形……”

      “……”卓尔皱起眉头,对这个国家的变态行为更加厌恶,“我们快走吧,天黑还要赶回去。”

      “你不怕么……啊!”水叶突然哀嚎,蹲下身去捂住裸露的小腿肚。

      “怎么……”卓尔的惊疑在看到不远处隐入草丛的蛇尾后顿住,“坐下。”压住乱动的水叶,扳过她的小腿,就见白皙的皮肤上几点鲜红的血点。卓尔迅速扯下自己衣袖,撕成布条绑在水叶伤口上方,扎紧,取下别在腰间的沉墨小刀,“忍住。”划开她被蛇咬的伤口,放出浓黑的血,不放心,又低下头去替水叶吸出剧毒。

      “咱们得快快找到医生。”卓尔不知道那蛇的毒性到底是什么样?原本认为那蛇兴许无毒的念想在看到她腿上流出的黑血后化成泡影,“不然就糟了。”语毕蹲在水叶身前,“上来,咱们快回去。”心底非常后悔没有牵马出来。

      “……”水叶默一会儿,趴上卓尔瘦弱的背,“其实你不用替我做那么多……”

      “胡说。”卓尔鼓一口气背起她,“我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同伴。抓紧我,要跑了。”

      “嗯。”水叶揽紧卓尔,心中一股暖流来回窜动,眼眶热了。她在想,如果今天和自己在一起的是主上,她会为自己吸出蛇毒吗?一定不会,有多少次主上都是在任务中亲自杀掉受伤的部下灭口。同伴?同伴哪!多让人心热的词?

      “你还好吗?”卓尔疾步跑着,“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到。”

      “……好……”水叶吸吸快要掉下来的鼻涕,声音哝哝:慕容卓尔,你怎么能对人那么好……真是烂好人,天真到家的烂好人。

      带着这个想法水叶昏睡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独自躺在卓尔床上,小腿上缠着白纱布。

      她在想,慕容卓尔是用了什么方法请到了大夫?虽然她不是番人,可大夫会来番人的乐土吗?抑或者……

      “叶姐,你终于醒了。”从茉莉子口中蹦出的几个字让她心猛跳,“你可算醒了!”

      “茉莉,别吵。”依芯剜她一眼,“叶姐需要安静。”

      “姐姐……”细心的缘儿端过青伶送来的粥,“喝……粥。”照着卓尔曾经教给她的方法,拖长语调。

      依芯扶起她,让缘儿喂粥。

      “我怎么回来的。”水叶嘬了一小口。

      “慕容卓尔背你回来的。”依芯回她话,“真笨的人,也不知道找匹马。”

      “对啊对啊!”茉莉子抢过话头,“累得和狗似的!”

      “慕容~慕容姐姐~~满头汗汗~~”缘儿不同意两人对卓尔的轻蔑,小鼻头皱起,“没有~马~没有!”

      水叶别过眼,脑中浮现卓尔大汗淋漓的模样。

      见她不语,三人也安静下来。良久依芯轻声道:“昨晚,蝴蝶飞来了……”

      水叶眉头皱的更紧,双手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腿的纱布。

      “让咱们放最后一块儿糖。”茉莉子语速头一回放慢,看得出她在犹豫。

      缘儿没说话,一张小脸泫然欲泣。

      思索良久,水叶冲她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咱们不是发过誓要忠于公主么?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捍卫她。所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咱们!”决不能,即使是救命恩人!“只当咱们遇上了一个天真的傻瓜,也就算了。”抱歉了卓,我要替主上达成愿望,而你恰好是主上的棋子……“慕容卓尔去哪儿了?”

      “一大早来探过你,看你无事就交待我们熬药,一个人出去了。”依芯明白水叶在说什么,“叶姐,一点不用内疚,咱们快快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正午。”水叶原本迷离的眼霎时清亮起来,“村人去乘凉的时候。”

      “是。”

      ……

      已经翻过三座山头,却始终没找到除了黄豆外的其他豆种。卓尔大口灌水,用手臂擦掉下巴上的水渍,额头上的汗珠如水柱往下流:奇怪,小史密斯不是说在这一带见过豌豆么?怎么会没有?“我这样找是不是挺傻?”原本沉墨和青伶都要跟来,却被她打发去看水月。现在她非常乐意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忙碌,就好像以前去做田野调查时自己独立完成一个墓坑的清理一样。

      也许慕容卓尔原本就是个冷淡的人?

      可冷淡的人会对人一见钟情吗?

      所以她是个矛盾的傻瓜。

      “如果不是先遇上他,我大概已经和沉沉双宿双飞了吧。”苦笑的扯扯嘴角,卓尔背好水壶继续她的寻找豌豆之旅。

      爱情就是如此诡异:你爱的不爱你,爱你的你不爱;能爱的不愿爱,不能爱的偏要爱。

      人,就这么劣根。

      “豌豆啊豌豆,你到底在哪里?不会因为你还没有成熟、没有结果,便要错过我吧?”

      “借过。”一道撕破喉咙后发出的沙哑女声从卓尔背后传来,让她美美实实打了个激灵:她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居然一点儿也没发觉。

      卓尔迅疾转身,突兀的望着出现在眼前的女人——

      二十多岁,寸头、丹凤眼、小鼻子、阔嘴巴、一脸雀斑,小个子,背个竹篓子。

      “借过呦。”小女人又说一遍。

      “呃……抱歉。”卓尔让开山林间由牛马踏出的窄小道路,“请过吧。”

      “多谢呦。”小女人点头道谢,绕过卓尔前进。

      卓尔仔细打量那女人,探头见她篓子里装了些许草样的东西,或许她知道哪里有豌豆?

      “请问——”想着想着已经大步追上去。

      小女人停住脚步,侧耳给她。

      “请问您知道哪里有豆子一类的植物吗?”卓尔比划着的手在看到女人转身面对自己后停止,“我在找那些东西……”

      “找来做何呦?”小女人一双明亮的丹凤眼锁住卓尔,让她心头又震一下。

      “当粮食。”又一个激灵。

      小女人盯住卓尔半晌,忽然飘开眼神,“跟我来呦。”

      “哦。”卓尔打出第三个激灵,几步追上去。

      小女人带着她弯弯绕绕,渐渐进入山林更深处,古木参天,遮住阳光,显得愈加阴森。

      “那是你要的呦?”小女人一手指着山林中某个方向。

      卓尔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在树木掩映中赫然一处平地,从树缝中挤进去,仔细辨认,满地都是豆蔓。

      不过却不是一般的豌豆,而是如小西瓜大小的巨大豆子。

      卓尔睁大惊奇的眼,满脸的欣喜,“这个能吃吗?”用匕首割下一颗向身后的小女人求问,可哪里还有人?“走了?奇怪的人。”

      卓尔摇摇头,又割下三颗豆子在包里,又仔细辨认了豆地大小和周围环境,边庆幸自己好运,边离开。

      “如果这里的豆子可以食用那就超级幸运了。”满足的笑笑,深吸口气,行在窄小的兽道上,自语着,“再走走看。”

      阳光穿过浓密层叠的树冠,洒下点点光斑,清凉的感觉沁入心脾,心底绷紧的弦也得到放松的机会。

      其实她最不愿意去想一些复杂的事,对她来说,一切简简单单就好。可命运总给她诸多试炼,上大学的时候她便要承担起照顾叔叔的责任,如今又让她独自来到这陌生的世界。

      也许,天将降大任于她?

      呵呵,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卓尔捶自己一拳,抬头挺胸,微笑前行。

      忽然她顿住脚步,双眼圆睁——被眼前一幕骇住:

      刚才的指路小女人居然正和一只站高2米的巨大的灰熊对峙!情形看起来就像侏儒和巨人比赛摔跤。

      卓尔屏住呼吸,四下望望,思忖着用什么法子可以救出她。在自己世界熊是不屑死人的,所以装死是常用的方法。没错,让她装死。可是要如何告诉她?

      正在卓尔发愁的时机,却见那小女人猛得跳起几米,手中数道银光朝巨熊眼中射去。

      巨熊呲牙咧嘴,发出痛苦的怒吼,鲜血如柱从它眼中流出。

      小女人又从背上背篓里拿出一根尺把长的火叉,行将照着巨熊心窝戳去。

      “等等!”卓尔急速冲上,握住火叉柄,“放过它。”

      “让开呦。”小女人瞪她,十分不悦自己的行动被阻。

      卓尔也毫不退让,“它已经瞎了,放过它吧。”

      “我要采它做药呦。”小女人抽回火叉从侧边继续攻击已经跪地的巨熊。

      “拜托!”卓尔折开火叉,扑倒她,一不小心两人摔成一团朝山下滚去,幸好被树木挡住。

      “你让我的药跑掉了呦。”小女人火叉尖戳上卓尔心口,“怎么赔呦。”

      “……”卓尔无语。

      小女人皱眉,“名字呦。”

      “慕容卓尔。”卓尔盯住小女人,小心翼翼道出自己名子。

      “为何救熊呦。”

      “本来要救你的,没想到你比熊要强。”脑袋好像秀逗的卓尔只能挤出一句话。

      “……”小女人头皮动动,收回火叉,“你好心救你自己命呦。”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卓尔擒住她手臂,“你名子呢?”

      小女人侧脸斜她一眼,“秋白羽呦。”

      “哦,再见。”卓尔微笑,放开她,心想这人真可爱,不过说话老是带个“呦”字还真是有些听不惯。

      方向感极强的卓尔是不会迷路的,绕了两三下就绕回兽道,沿着兽道前进,1小时左右便到了山腰上一处空旷地带,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一座如飘浮在绿云顶上的金銮宝殿。

      她能想到的所有华丽辞藻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壮美。

      好奇心催促她走近看看……

      与此同时,容慕和手下进入宝殿,目的却不是好奇。

      “皇太女公主一行已经到了。”装扮成出家人模样的女人趁着递水的功夫告知容慕:上官玥携驸马和小公主一行已经到达浮云殿。

      化妆成脚夫的容慕点头,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成功的收到四处手下回馈的信号—一切准备就绪。

      ‘上官玥,带着你的男人和崽子见阎罗去吧!’容慕甜蜜的笑,‘我娘亲和爹爹所受的苦痛仅靠蓝矾一族的血可远远不够偿还。今天,你们一家三口就去地府常住吧?“多谢尊者,我喝好了。”递还水杯,抹去嘴角残忍的甜笑,漂亮的双眼里是坚定的眼神。

      位于金刚山腰的浮云殿供奉着海叶乃至太虚大陆的初神——泉母。传说泉母在太虚大陆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用泪水挽救了众生,并告诫众生必须让初生婴儿接受神水洗礼百日以便去除身上异端的邪味,而这些神泉散布于太虚诸国,由各国皇室负责守护。

      浮云殿的后院便藏着海叶的神泉——飞荼泉。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海叶人带着自己初生的婴儿来此接受神泉洗礼,时间一长,皇室干脆在将神泉引下山去,在山脚下修了巨大的洗礼堂,供他们使用,而飞荼泉的泉口只有皇家人氏才能接近。

      某种意义上说,飞荼泉就算是海叶的皇家命脉,夺得飞荼也就夺得海叶政权。

      浮云殿正殿——堂皇雅阁——正中摆放着泉母的金身塑像,慈眉善目,嘴角含笑的泉母温柔的注视着跪在她面前的子孙们,似乎要将悲悯传递。

      一身白衣的上官轩昂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满头乌发由白丝带束起;抖动的长睫、微歙的鼻翼、轻轻念叨的朱唇在在让旁边的守殿祭司艳羡:不愧是大祭司,周身灵动的气质纤尘不染。俊俏精细的五官好似泉母最得意的宠儿。

      “咚——咚——咚——”殿外的古钟敲满三下,最后一项祈祷仪式也已结束。

      “大祭司阁下,”守殿祭司长伸手,预备扶起轩昂,“仪式业已结束,您可以起身……”

      “你们去歇息吧,”轩昂摇首,“我还要呆些时刻。”

      “是……”守殿祭司长没觉得什么不妥,招呼其他祭司随自己离去,轻掩上大殿镶金雕花门。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轩昂才睁开眼,幽幽叹息,蹙起眉头望向无上慈爱的母神,“母亲,我不好,很不好。每天都过得浑噩,日夜颠倒。常常被噩梦魇住……母亲,我知道自己错了。原想得到一棵救命草,结果我却几乎要为此丧命……思念好像藏在我体内无数的虫蚁,不住啃噬我每个细胞、每根神经、每寸皮肤,每一段……每一段灵魂……

      “我很怕表妹会伤害她。真想立刻冲到她身边,狠狠抱住,再也不松手……

      “其实我本该选择接受她的提议,那样就不用受这种煎熬。可是只要一想到我爹受到的折磨,我就不愿妥协。爹和娘成亲三十载却没有享受过一天正常丈夫该有的待遇。娘亲身边从来就没有少过男人,她新纳进府来的三夫甚至比我小……

      “母神……我不想步上我爹的后尘。我不要做那不结果实的花!”

      
      本章完下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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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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