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行情诗》北工

4、第四章

　　迟洛虽然顿了几秒没说话，但是他神色一直很平静，至少明江没有从中看出什么不耐烦或者着急。

　　这明江可以理解，迟洛看见他在睡觉便记得十分轻手轻脚抽板凳，这件事就可以证明迟洛有极好的教养，当面臭脸责难第三次见面的人这种事情想来迟洛是干不出来的。
　　明江愈发愧疚，等迟洛说话。

　　迟洛心里没那么多弹幕，他没说话只是因为他在看明江的眼睛。
　　早上刚起来明江可能是还有点水肿，配着他稍微下垂的眼角，整个人看起来就更柔和。

　　迟洛自知如此频繁地总想看人家的脸有些不妥，但是他确实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

　　几秒后迟洛终于记起来说话：“那你没吃早餐吧。要不我们先去吃早餐？”

　　这明江就有点不理解了。他再三确认迟洛的表情绝对是平淡的、正常的，绝不是阴阳怪气的，才敢开口道：“不了不了，谢谢你，但是咱俩可能要迟到了。”

　　迟洛此时才像是刚记起来一样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还好，不是很迟，真的不吃了早餐再去吗？”

　　“真的不用，谢谢你。”明江心道这个人性格怎么这么好，快要迟到了端的比自己稳不说，还能想到自己没吃早餐。
　　说实话明江自己都没记起来这茬，因为他因为赖床很少吃早餐。

　　两人出小区门的步伐在明江的带动下多少有点急促。

　　明江怕带着迟洛第一次上学就迟到，而迟洛不知道明江以前精准踩点到的光辉事迹，以为是明江担心迟到。

　　迟洛念及明江早上没吃东西，虽然从家到学校的路步行也就十几分钟，但看到小区门口恰好停了出租车，迟洛还是提议：“着急的话我们坐车走吧。”

　　明江像是被打开新思路一样点点头。两人上了车，明江还是保持着很着急的语速：“您好，云市一中。”

　　司机师傅心想现在的孩子怎么一点路都走不得，这点路程真是连打表都没必要。

　　明江抢着扫了付款码，迟洛也没和他争。
　　周天早上七点多学校附近的马路上连车都很少，等了两个红绿灯，最后五分钟不到两人就到了学校门口。

　　搞来搞去，最终到校时间还比明江平日里要早一些。

　　迟洛没急着进校，他又看了一眼手表，才跟明江打商量一样说：“现在还早，去买个面包吧。”

　　“……”
　　明江不说话，但最终吃了本学期的第一顿早餐。
　　他爸爸这大学同学的儿子看着还挺会照顾人，明江如是想到。

　　明江和迟洛一起走进教室门的时候班里同学还是有点惊讶的。惊讶的不是他俩一起来，而是明江竟然这个点来。

　　反正时间还没到八点，张煦大声嚷嚷：“我去，我明哥，今天怎么不踩点来了？！”
　　班里人被张煦的大嗓门里的惊奇感染到了，于是已经有人笑了起来，主要笑张煦。

　　当事人明江也觉得好笑：“至于吗？这么大声你干脆去你班主任办公室宣告一下。”
　　张煦继续大声：“我艹，怎么就不至于了，你平时什么时候来你没点数吗？”

　　话音刚落，王军就从前门进来了，大家起哄更甚，场面一度十分抓马。

　　张煦听大家笑声立马反应过来，即刻坐回自己座位装乖，企图掩盖自己刚刚那音量惊人的一声我艹。

　　王军一开始走到讲台上是没有说话，等到明江和迟洛都收拾好座位准备学习，而八点整的铃声才开始响的时候，王军开玩笑道：“才打铃，明江今天来得是挺早。”

　　前排的同学听见，首先开始笑，后排同学立马问怎么了怎么了，前排解释以后全班笑声大的要压过铃声。

　　明江听力好得很，不用解释也知道王军说了什么，只能是低头笑而不语。
　　迟洛偏过头问他：“你经常迟到？”
　　明江狡辩：“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经常踩点到而已。”

　　迟洛笑笑，反应过来其实明江早上不用那么急。

　　王军挥了挥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上课铃一停，大家又都开始做自己的事。
　　王军在班里转了两圈，又坐了一会儿，便出了教室。

　　刚开始大家都很安静。但或许是因为才开学大家都还没有什么紧张的氛围，离放学剩二十多分钟时班里已经有很多人在三五成群地说话。

　　张煦和他同桌杨俊达适时转过来，张煦对于今天明江的早到还耿耿于怀，他又一次调侃：“明哥，今天来真早啊，为啥？”

　　明江轻轻踢了一下张煦凳子，道：“有完没完，这哪里早了。”
　　明江心想这让他怎么说，为了迟洛所以来的早吗？

　　张煦哈哈傻乐两声，又问迟洛：“你们俩在门口碰到的吗？想碰到我明哥可不容易。”

　　迟洛淡淡地笑道：“没有，我们一起来的，住同一个小区。”
　　张煦继续调侃：“那我明哥以后迟到还能有个垫背的。”
　　迟洛开玩笑地点点头。

　　迟洛竟然点点头？
　　明江踢了一下张煦，又用胳膊戳了一下迟洛，随即说：“哦是啊，我们住一个小区，我们还住同一个单元楼。”
　　然后他对杨俊达说：“我家楼上新搬来的住户晚上总是爱听凤凰传奇，很有节奏和气势”，明江又偏过头跟迟洛说：“同桌，打个商量，以后别晚上听，行吗？”

　　张煦和杨俊达笑着看迟洛，迟洛很淡定：“哦，可是我家住一楼。”

　　明江笑骂道：“靠。”立马要把笑的过于大声的前桌两人赶回去。

　　班里逐渐闹哄哄起来。明江给自己手头的卷子收了个尾，离放学只剩五分钟。
　　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明江已经不想再开始任何一门新的作业，于是早早开始收拾书包。

　　迟洛正在做一本高考总复习的数学选填专练，看到明江开始收拾书包，于是做完手头的题也开始收拾。两个人踩着点成了全班最晚来最早走的人。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明江明显话题多了些。

　　走到小区门口，迟洛问：“晚自习还一起走吗？”

　　明江立刻否决：“别了别了。”莫了又开玩笑补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迟到不需要拉垫背的。”

　　迟洛觉得好笑，但见明江拒绝得很快，也就不再多说：“那行。晚上见。”

　　晚上的时候明江虽然是自己去学校，但却有些别扭地刻意早到了二十分钟。
　　出门的时候明江犹犹豫豫，明明全班都知道他几乎一直是踩点到，今天却像是要证明自己不是个爱迟到的人一样。

　　明江第一次见到只有一半人的教室，但这一半人里边并不包括迟洛。

　　高希和杨玥已经到了教室，杨玥见到明江就打趣：“明江今天是怎么了，到的一次比一次早，不会是迟洛来了以后要转性好好学习了吧。”

　　明江也顺着她胡说八道：“那当然，我们都知道明江是全云市一中最喜欢学习的人。”

　　明江拿出数学册子做习题，教室里人逐渐多了起来，直到快打上课铃迟洛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迟洛看他已经做了小一半儿的习题，有点诧异地说：“来这么早？”
　　明江低着头不动声色：“别听他们瞎说，你真以为我天天踩点到呢。”

　　张煦闻言立马转过来对着明江拉长了调子：“哦——”，不等明江说话又对迟洛说：“你信他。”然后也不给明江反驳的机会就飞速转了回去。

　　迟洛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我信。”
　　其实迟洛也说不清楚今天他到这么晚是不是真的有故意的成分在，也许是受了一点明江的影响。可能是。

　　周天的晚自习讲历史，明江对自己犯困这件事简直是一点不意外。
　　王军一页一页翻着PPT，明江放弃记笔记的两只手垂在课桌下边，右腿抖动着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耳朵里王军的声音远远的，努力不闭起来的双眼恍惚地看着白板上的“西汉赵国代田法”。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迟洛看着白板上的知识点，右手随意在书上标红自己还不那么熟悉的。突然意识到旁边停止抖动的腿，迟洛看了眼自己同桌，坐的还算笔直，但是眼睛已经闭上了。

　　好笑里边还透着点可爱。迟洛多看了一会儿，犹豫一二，还是轻轻戳了一下明江的胳膊。
　　明江瞬间惊醒，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睛猛然睁开，就看见迟洛在淡淡地笑。

　　“靠。”明江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屈回来交叉，把双手重新拿回桌面：“我好困。你不困吗？”

　　“还好。要叫醒你吗？”
　　明江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怎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要。”

　　迟洛点点头，于是在后一个小时下意识地时不时关注一下自己同桌。

　　于是迟洛发现至少有两件事情不能太相信明江。

　　第一件事是，明江要是上课感觉困，那必然是叫不醒的。

　　第一堂晚自习的后一个小时迟洛觉得自己起码每隔五分钟就要叫醒一次明江，从戳到碰最后到捣，但明江愣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后面几次迟洛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也就只有自己捣醒他的那几秒他还醒着，不超过十秒明江就会又进入睡眠状态。
　　于是迟洛后来都有点迟疑。是非得要叫醒吗？这么困，不如让孩子直接安心睡算了。

　　第二件事是，明江真的是每天都会踩点到的人。事实上第二天早上明江就又开始踩点到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明江在两件事上都保持着一致的风格：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前一天晚上痛失一个历史晚自习的明江回家以后报复性地多做了一个单元的数学选填，睡的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第二天早上来立竿见影的困得找不着北。

　　偏偏周一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连绵不断地下雨，明江在心里想，否则他也不至于这么困。

　　就算是夏末的清早，因为下雨教室里边也好像不透光了一样，甚至还要开着灯。空气里满满的都是闷热的气息，凝固的潮湿空气十分昏暗。

　　怎么会有人早上第一节课就要上历史，明江在心里不讲道理的从南怪到北，否则他也不至于这么困。

　　明江努力地想要把眼睛再多睁大一个缝儿，让思想尽力集中起来，却只觉得王军那偏慢的语速更加催眠。他又抖了抖自己略有点潮湿的校服领口，想赶紧回家冲个凉，然后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明江尽力挺直了腰背，转头看看窗外，窗外阴云一片。然后又转回头看看迟洛，迟洛……迟洛看起来很清醒地在听课。

　　“怎么有人会一直看起来这么精力充沛不会困啊？”不讲理的明江抱怨到自己同桌身上，不怎么清醒地不小心把内心活动讲了出来。

　　其实准确一点来讲是嘟囔了出来。明江简直困得嘴都要张不开。
　　迟洛听见明江含糊不清的话，不转头都知道这人肯定是又要睡着了。他看了眼表，离下课只剩不到十分钟了。

　　迟洛还在犹豫要不要在最后的几分钟再于事无补地叫醒一次同桌的时候，明江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清醒的同桌，又迷迷糊糊地觉着自己应该清醒着听课，于是迷迷糊糊地就把自己的手往同桌怀里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