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灵纪事》燕序昭

56、白衣劫（12）

　　她眼里渐渐露出了杀意。

　　小女魔天真地歪着头，“噫，要杀我，你可要想清楚哦！”

　　江暮峥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她确实不能杀她，但也得先把她制住。

　　她想好了，路走到这头，只能把罪责先应下，然后抓住女魔主动向戒律堂自首，减轻量刑，后面找机会为自己昭雪。

　　女魔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不屑啧了一声，“蠢货。”她先一步朝江暮峥攻去。

　　江暮峥剑气为阵躲过，本想以守转攻，却丝毫找不到间隙，几招下来，她被狠狠压制在下位，狼狈不堪。

　　这不对……江暮峥也是修行的佼佼者，从来没遇到如此绝望的挫折，对方的修为却是在她无法想象的高度，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

　　怪不得，一个区区蛊术，就能轻易控制她的心智。

　　然后女魔又不下死手，来回折腾江暮峥，就像在逗弄一个困在罐中的小虫。

　　江暮峥的自尊被狠狠碾压在地上，如同她飞出去的身体。

　　“要不是你还有用，我真想捏死你一了百了。算时辰，他们也该来了。”

　　“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女魔再次使用蛊术，重新控制住江暮峥的神智神志，江暮峥眼前一片空白。

　　戒律堂围住了她们躲藏的废屋，魔的气息十分微弱，等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众人看到江师姐疯了似得砍杀小女魔。

　　魔身上好多剑伤，在屋子里乱窜，再晚上一些，恐怕要被杀死。

　　戒律堂长老也来了，出言制止：“江暮峥，你勾结魔界，劫走魔物，如今唱的又是哪一出？你还要杀她，赶紧给我住手！”

　　对面的女子执剑狂笑，只微微停顿了两招，“是你们非要把我逼到绝路！反正被你们抓回去也是死，带她出不了西南也是死，还不如先杀了她，再自杀!”

　　于周家而言，女魔可比江暮峥重要多了，可不能由着她乱来。

　　弟子们蜂拥而上，想把女魔抢过来，然后再制住江暮峥。

　　戒律堂长老已经发现了可疑之处，照理说，小女魔被江暮峥打成这样，可见修为要比江暮峥低许多，若要反抗，对江暮峥造成的伤害也微渐，可是眼看江暮峥的状态，衣服破了还有尘土，发髻散乱，袖子也还没遮住手腕的青紫，似乎被什么人重创过。

　　虽说前两次差点追捕到她俩，但两方可没正面交锋，绝不是他们戒律堂造成的。

　　再看江暮峥有些癫狂的模样，这，该不会是……

　　长老想到了一些不妙的推测，这时候最好让弟子停止攻击，再作他法，但他没有这么做，如果江暮峥是被谁设计的话，那么罪责就得整个戒律堂承担。

　　禁牢看守的弟子大多来自戒律堂，阵法也是他这个长老亲手所设，届时治戒律堂一个看管不力的罪还是轻的。

　　听说江暮峥还是周世辛的未婚妻，而周世辛又是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他这个长老的前途也是走到头了。只是还摸不透周世辛的心思，总是比戒律堂先一步察觉事态走向。长老不禁后背寒凉，握紧拳头，决计将江暮峥的罪责坐实，到时候周世辛要求情那是他的事，戒律堂按规矩拿人也没错处。

　　弟子的惨叫不断传来，江暮峥已经打退一片，她正盯上一个小弟子，小弟子才来戒律堂一个月，修为不高，还被江暮峥打折了腿。

　　江暮峥滔天的杀意逼得小弟子在地上跪爬，他不明白师姐为何变得如此可怕。

　　“江师姐，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

　　惊恐的眼泪，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一地待屠宰的羔羊。

　　眼前只有空白，哭泣求饶声传来，江暮峥四处寻找，也无法走出这茫茫之地。

　　她在做什么，她不敢想，她想要阻止一切。

　　忽然，她听到了棠溪剑的悲鸣声，从远处的洞府中与她产生共鸣，霎时，茫白驱散，她的手开始有知觉，强行收回继续沾染血气的剑，将它打偏一侧。

　　剑飞到墙上，震塌了半间屋子。

　　剑气反噬，江暮峥摔倒在地，呕出一口血，当即昏了过去。

　　没想到，江暮峥短时间强行挣脱蛊术，女魔绿璇也受到了波及，浑身一颤。

　　江暮峥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押在禁牢，只不过她在上层，小女魔回归最下层。又听说戒律堂的弟子被重伤不少，都送去了药园治疗。

　　之后对她的责难，以及如何改成当众审判，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

　　周家人避她如蛇蝎，没有人为她求情，如果周暮行在的话，唯一相信她的只有她。

　　那是江暮峥一生最黑暗的时光，她在牢房不止一次地想要自尽，却又被另一种声音所打破绝望。

　　为什么该死的是她，如果死在牢里，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畏罪自裁，更加坐实她的罪名，她要挺到最后，如果非要对她审判，也要骄傲地死在高台上。

　　以至于到了高高搭建的刑台上，戒律堂的每一剑都贯穿她的身躯，她都不曾叫喊一声，血染高台，决计以死覆冤屈。

　　屈辱的谩骂声，流逝的修为，偏执的自尊，成了仙盟与魔君谈判的前奏。

　　耳边传来小女魔的笑声，利用传音入秘的法术，独教江暮峥一人听到她的嘲讽。

　　刑台设在外城外围，西南境防护大阵中，周世辛在这两点间开了特殊通道，着人重点且隐秘地监管，用灵鸟传话魔君，必须一人前来谈判条件，否则就杀了他的妹妹绿璇。

　　绿璇被挂在刑台的另一侧，在众人面前依旧是孱弱的模样，先前被江暮峥殴打的伤还在，周家人也不找医修给她医治。

　　到了后面，戒律堂的执法弟子犹豫着要停下，拉长行刑的每一剑的间隔。素日与江暮峥交好的几个也于心不忍，纷纷向周世辛和众长老求情。

　　再这样下去，江暮峥肯定没命。

　　周世辛远远坐在上首，最终作下终止的手势。

　　其他世家宗派观瞻江暮峥的血状，本怀疑周家勾结魔族的怒气消解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这一遭周家作罚，他们不再听周家指示，当然也决然不与剩下的大小门派合作，那么联盟必将瓦解。

　　仙盟涣散对魔界来说将是绝佳的进攻时机。

　　此刻，高楼顶上站着个魁梧的男人，银环黑甲，还戴着一张花型青铜面具。阴柔的面具，高大的身躯，原本不协调的风格，却生生化成奇特的笔触，教人终生难忘。

　　他刚来刑场的时候，周世辛神识瞬间就察觉了，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早。

　　毫不忌讳地魔气外放，且悄无声息地掠过通道。监管的弟子竟无一人发现通报，周世辛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压。

　　片刻，周遭人面对入侵显得手足无措，尽管先前有过设防，还做足了准备。好在周世辛练出来的兵还算有条不紊。

　　顶上的那位是魔君无疑，果真独自前来，没带任何魔兵。

　　“看来本君的妹妹在你们这儿过得不怎么好。”

　　厚重沉闷的声音，带着寒邪。

　　被灵锁捆缚的小女魔没有丝毫反应，一声不吭地被挂在刑架上，与魔君兄长的相处之道还没陌生人来得热切。

　　但魔君应了约定，独自前来，看上去又是个好哥哥。

　　周世辛滴水不漏地回答：“令妹在西南性命保全，已是万幸。若魔君肯退军，至此不犯西南，吾等自将她奉还，送出境外。”

　　魔君下了楼顶，一群弟子拦成一字阵，以防他强抢。

　　魔君没再进一步，反倒幽幽一笑，“那吾看着你杀好了，死了就死了。”

　　此话一出，完全出乎众人预料。

　　这是哪种兄友妹恭？

　　“那你来干什么？”玄同派掌门率先发话，觉得可笑。

　　“本座来屠戮你们啊！”他回复得也风轻云淡。

　　在一众修士看来，狂妄至极。也许想到魔君很强，但还不至于强到以一敌万千，在座的哪个不是修炼了多年，都不是吃素的。

　　魔君先一步出手，大开杀戒。他主雷系术法，还祭出一把震天大弓。

　　有上等炼器师博闻强识，认出这是上古时期的神器——龙纹朝夕弓。

　　据记载，经过魔气淬炼，已转化成魔器。

　　他还看出这把弓只是龙弓分身所化，还不是真正的实物。但光是分身，威力也恐怖。

　　周世辛一直清楚筹码的决策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他早做足一手准备，为了的就是不让西南处在过多的被动。

　　此刻，数不清的周家高阶修士从暗处冲出，训练有素地排成仙门阵法，将魔君围困其中。

　　周世辛还飞到了刑台上，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江暮峥，然后略过她，来到小女魔绿璇面前。

　　周世辛刺了绿璇一剑，绿璇啊地一声大叫，但魔君只顾鏖战，根本不动容。

　　周世辛开始怀疑他们是兄妹的真实性来，或许妖魔就是无情，根本不在乎身边人的死活。

　　从一开始，这步路就走错了。

　　绿璇不断祈求他饶了自己，看上去只是一个弱小可怜的小女孩。

　　可周世辛知道她是如何狡猾的存在，杀意盛然，念了一道诛魔咒，挥剑彻底斩杀了绿璇。

　　魔没有血，化成了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