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远》》奏响乐章

1、往事重现

　　到了梅雨季，青芜县的天气总是变化莫测，雨水连绵，行人躲在屋檐下盼着雨停的能够快些。
　　女孩站在屋檐下与行人一同避着雨，发丝随意搭在肩头，她隐在人群之中并不起眼。叶愿安望向远处，雨水急簌簌地落下，将石板上的青苔打偏了头。
　　忽得一阵风起，雨水被风卷入飘向人群，叶愿安猛地后退，动作幅度太大，惊扰了一旁的路人。
　　“不是你干什么呢？！水都到衣服上了，长不长眼啊还在挤？！”
　　“抱歉…抱歉…”女孩偏着头和旁人赔着笑脸
　　叶愿安回过头沉默地看着飘进的雨，自小时那一次落水后医生便说她患上了严重的PTSD。听母亲说，她那次是被人救起的，但是谁她也早已记不清了，记忆里只剩下一个白衣衬衫的模糊影子。
　　叶愿安知道自己是被母亲领养的孩子，知道自己曾经长大的地方是哪儿，母亲总会语重心长地同她说，说她要知感恩，莫忘情。
　　片刻后雨势变小，一些着急的人打着伞离去，一瞬间也就没那么拥挤了，叶愿安蹲在地看着雨打落在石板上激起形态各异的浪花出了神。
　　……
　　几个月前，青云市连着下了大雨，叶愿安因特殊原因请假在家。
　　偌大的房内寂寥无声，母亲外出工作，叶愿安半躺在沙发上，右手垂落在地板上画着圆圈。
　　“好…无…聊…啊！”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叶愿安起身在家里走动着，拿着手机开始了vlog录制。
　　“咳咳，大家好，今天是叶少为你们介绍屋子的大好机会。”叶愿安走上楼，木质的阶梯随着脚步发出“吱呀”声，女孩皱着眉，她不止一次和母亲说起换掉这个老旧楼梯的事，但母亲总是摆摆手，说着
　　“它都在这儿这么久了，就让它在这儿吧，叫人看看就行，换它干什么。”叶愿安深知母亲是个恋旧的人，但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她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说服妈妈换掉它。
　　叶愿安在二楼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哪间房没关灯？”脚边忽明忽暗的光束吸引了叶愿安，循着光束看去，母亲的书房门虚掩着，趴上门缝，檀木桌上的台灯散着昏黄的光。
　　从小母亲便百般叮嘱叶愿安她不可以自己进出书房，她总会疑惑房里究竟有什么，但她将好奇心压在心底，可现在长期压抑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推开房门走进去，叶愿安早已将母亲的叮嘱抛之脑后。
　　房间里四处陈放着巨大的书柜，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叶愿安走向中央的书桌，坐在软凳上。
　　桌面上摆放的各种书本堆叠着，叶愿安四处翻找着，余光中瞥见纸张下掩着异物的一角。叶愿安将它抽出放在灯下细细端详着。
　　那是一张保存极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面容姣好，如墨一般的发丝搭在肩头，嫣红的嘴唇向上轻挑着，恍有一丝勾人的韵味，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双眼睛，它漆黑明亮，眼底隐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忧愁。
　　女人臂弯里的小男孩笑容更盛，白嫩的手臂一只搭在女人纤细的脖颈上，另一只手好像在招着镜头外的什么。
　　叶愿安有个习惯，她在思考时总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间的吊坠，瞧着瞧着，叶愿安发现相片中的男孩与她戴着一摸一样的吊坠。
　　叶愿安皱了皱眉，翻看着相片想要找到更多信息，相片后写着一句话：
　　“拍摄于青芜县，愿子茜和小叶柏平平安安！”
　　……
　　“小姑娘，莫要往那儿站住咯，到这里头来坐坐，天冷啦，少受点风好。”
　　思绪回笼，叶愿安回头看向身后，一道女声从门帘的缝隙中传出。叶愿安本想作势婉拒，刚开口，身后的雨如是知晓她的心思，风越来越大，带进的雨也越来越多，像是不断催促着让她进屋。叶愿安合手低着头：“打扰了。”
　　……
　　掀开门帘，头顶传来清脆的铃声，那声里藏匿着一丝愉悦的笑意一同传入叶愿安的耳中。
　　进入屋内后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门帘外的店面老旧，看上去年久失修，屋内整洁朴素，却毫无青芜本地的民风之气，倒像是和记忆深处的某地有着相似之处。
　　叶愿安在脑海里搜索着，但因为长期的治疗与服药她的记忆力已经不如从前了。
　　空间不算小，但各种展台相互挤着便也显得拥挤。
　　女孩观察着展台上精致的小玩意儿，各式各样勾住了叶愿安的少女心思。
　　欣喜之余，余光中瞥见屋内中央摆放着一条项链。她不受控制地抬脚向那里走去，靠近后才发现与她脖颈上的十分相似，不同的是展台上的吊坠内有着金色的流沙缓缓动着。
　　叶愿安皱眉思考着，无意间嗅到一股清香。叶愿安从小最喜花卉，不免被这陌生的花香吸引。细细嗅着，她却依旧没能认出。
　　叶愿安疑惑地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花香的来源。
　　“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问到过？”
　　“这是桔梗哦，小姑娘。”循声而望，只见前台处一个女人微笑地站在那处，一旁的内帘后坐着一位年老的妇人。
　　妇人倚靠在软凳上，和蔼地望向站在展台处的叶愿安。静默片刻，妇人向女人做出手势，女人便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
　　女人点头起身，而后看向叶愿安向她招了招手。叶愿安看懂了女人的手势迟疑着往前挪了几步，女人看着她滑稽的动作捂嘴轻笑了起来。
　　“哎哟，小姑娘，我家老板看你面熟，想凑近点瞧瞧，你莫怕咯。”
　　闻言，叶愿安心中的疑惑并未消减，在原地站了半分后选择在离两人最远处坐了下来。
　　“小姑娘，这些时日可不是来青芜旅游的好时节啊。”一道沙哑的女声从内帘后传出，叶愿安局促不安地看着前方，可眼前只看得见那位年轻女人，收回眼神在心里暗自腹诽着。
　　“我靠，我不会遇见人牙子了吧？就不该进来的，完了完了……”
　　“小姑娘，可是这天凉了，伤到了嗓子不方便说话？阿鸳，给客人上一壶雪梨茶，润一润。”
　　“好嘞！”随后女人退到了内帘之后。
　　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拥挤的空间里寂寥无声。
　　过了一小会儿，女人从内帘后走出，手中端着的茶水冒着热气。女人走向叶愿安将茶盏递给她
　　“谢谢。”
　　靠近后才看见女人的相貌，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及腰的长发被珠钗盘在脑后，青绿的上衣绣着精致的刺绣，淡粉的长裙垂落在地。
　　热茶入喉，冰凉的四肢泛起暖意。
　　“小姑娘，这下暖和了吧。”闻声，叶愿安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两人唱了半小时的独角戏，叶愿安也明白了对方并无恶意。叶愿安回以妇人微笑。
　　“谢谢您，茶很香甜。”
　　妇人拢了拢披肩，轻笑出声。
　　“不必。”
　　“瞧你紧张的，我家老板又不会吃了你。”
　　“阿鸳，不可以对客人这般无礼。我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怕那雨怕的紧，让你在我这小地方避一避。”
　　“谢谢您。”叶愿安一边回答，一边摩挲着吊坠。妇人看着叶愿安脖上的吊坠收敛了笑容。
　　“小姑娘，你这吊坠从何而来啊？与我这镇店之宝有些相像啊。”动作闻声而止，叶愿安将吊坠放回。
　　“这是我妈妈送我的见面礼。”
　　“你的母亲是……？”
　　“何薇。”
　　语毕，名如巨石落水一般激起千层浪花。
　　“何薇？老板，这是不是…那个何薇啊？”
　　阿鸳偏头看向妇人，珠钗上的装饰随动作晃荡着。妇人像是没有听见阿鸳的话，自顾自地开了口。
　　“…小姑娘，你从哪儿来啊？到这地儿来玩，想是京川人吧？”
　　“不哦，我是青云人，我从小长在南洋孤儿院。”
　　“！！！”
　　妇人瞳孔震颤，死死盯着端坐在前方的女孩，她早已失了儒雅之气。
　　是啊，何薇，南洋，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她秦明月用尽余生想要偿还的人，她所寻找的人就在眼前。苦寻了多久啊，竟被何薇捷足先登，何薇啊，是我小看了你……
　　秦明月端起桌上的茶盏，咽下一口茶水后拢了拢耳间的碎发。
　　“阿鸳，去将我房里柜台上的本子寻来交给这位姑娘。”
　　“好的老板。”
　　虽然不敢确定眼前的女孩是否就是当年叶柏救起的那个，但吊坠她不会认错，南洋也不会遗忘，心里好烦，好烦，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秦明月不受控制地抓挠着手上的皮肤，尖锐的指甲在皮肤上留下血痕，触目惊心。
　　不多时，阿鸳从内帘后走出，手中捧着一本年岁久远的日记本，随后将日记本递向叶愿安。
　　“喏，给你。”
　　叶愿安迟疑着，但还是伸手接过。
　　“小姑娘，今儿我们怕是颇有缘份，我与你的母亲曾是旧交，这是你母亲的旧物，既然你误打误撞来了，你便带回去，这雨也小了，你该回家了。”话刚说完，阿鸳向叶愿安做出请的手势，叶愿安无视阿鸳，起身向内帘走去。
　　“老板，既然你说你是我母亲的旧交，那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无可奉告！！！你想要知道的…给你的东西里有。”
　　“可是。”
　　刚想再往前几步，阿鸳却伸手挡住了去路。
　　“抱歉，小姑娘，雨已经小了，我们也要关门了，你可以回家了，请吧。”面前的女人褪去开始的娇俏，语气不像是劝告，更像是威胁。
　　“抱歉，多谢您的暂留。”
　　……
　　叶愿安转身离去，刚出门，身后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嘶吼声，声里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叶愿安怯怯回头，但隔着门帘无法看清屋内发生了什么，只好匆匆离去。
　　……
　　“6:20！刚刚好。”叶愿安走在路上，远远就看到屋内灯光大亮，叶愿安停下脚步在原地崩溃无声尖叫。
　　“完了，我出门关灯了吧？！对吧！那灯呢！？小偷？我妈？！不对啊，不管是哪个都不行啊！！！”
　　叶愿安走到房门，在门前来回踱步着，最后下定决心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刚关上门，何薇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些许怨气与担心。
　　“愿安，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最近雨很大，到处都是积水！”
　　叶愿安在原地呆站着，伸手挠了挠太阳穴处。
　　“嗯…妈，我去…我去给院里的小猫做窝了！”
　　“小猫？”
　　“是啊，你看那儿妈！”说罢伸手指了指窗外草丛处的一角，可以清晰的看见那里有着三只小猫，“这雨太大了，我怕它们冻死在那儿，就去拿了个盒子做了个窝。我刚出去半小时呢，没想到妈你回来的这么早。”
　　叶愿安见何薇的脸色好看了些，在心中暗自窃喜着。
　　何薇抚着叶愿安的头，慈爱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善，可你还是要考虑考虑自己的情况啊，明白吗？”
　　“嗯嗯，我知道了妈，不会有下次了，我们先吃饭吧，我肚子都在叫了。”劳累了一天，经历了奇怪的人，叶愿安早就饥肠辘。何薇看着眼前对着食物两眼放光的女孩，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好，我们先吃饭。”
　　……
　　用过晚饭后，两人都各自回了房间。
　　叶愿安坐在桌前，将背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放在桌上细细端详着。
　　虽然主人有细心地收藏着，但纸长上依旧存在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叶愿安翻开封面，本子里夹了一张纸条。
　　“忆远”
　　字迹强劲有力，毫无柔美之意，书写的人并不是哪位老板娘。
　　展开纸条，下方留有一行小字。
　　—唯爱门前双柳树，枝枝叶叶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