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疯破浪》吴若离

5、第 5 章

　　她开了车门，没急着下去，这里有环保路灯，看得清周围环境：大铁门不知道谁给开的，院子里面也亮着灯，能看到两侧都有葡萄架。
　　她一头雾水，谨慎地缩回来坐好，小声问：“这是谁家？偷葡萄也是犯法的！”
　　“我种的，快去。”
　　谁信啊？你把自己养成这样，葡萄种你还差不多。
　　“我不去，天黑了，看不清，要不明天吧？”
　　他明显不满意，先把她刚才丢下的打火机拿起来点了火，再朝着她的手机吐烟气，眯着眼睛说：“用手机照。”
　　“剩一只手不好摘。”
　　他很不高兴地吐了一口，左手抓到随意乱扔的手机，打开车门，下去。

　　包里刚好有剪刀，他负责照明，她负责摘。
　　明明葡萄上面罩着防虫袋，为什么上次的都没有？
　　事先不知情，被坑骗来盗窃，算同伙吗？
　　盗窃金额在百元左右，要怎么判？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摘，很快摘满了两桶，但葡萄熟得正好，还有很多大串没摘完。
　　“怎么办？”
　　他丢下她，开门进屋了。

　　真是他的房子，还是入室盗窃？
　　她不敢涉案太深，没跟进去，扒在大窗子那听动静——里面有厚窗帘，啥也看不见。
　　他很快出来，搬着一个金灿灿的盆，随意往地上一放，又进去了，没一会又捧出来一个炫彩的玻璃缸。
　　“继续。”
　　刚才那是好听又昂贵的金属声，涉案金额涨高了！
　　“这真是你家？”
　　“不是。”
　　啊！！！
　　他重新点开手电筒，继续说：“空房子。”
　　差点吓死，她还想再确认一下：“你出钱买的？”
　　“不是！”
　　她要炸了！
　　“闯空门也是犯法的，快放回去，在哪搬的放哪，尽量复原。这葡萄……我刚好有两百块钱现金，我看看留在哪比较合适。记住了啊，你不说我不说，万一被查出来，就说口渴了，临时……”
　　“99年7月，我外公出钱弄的，他死了，就埋在那边墓园，塔葬。行了吗，要不要报墓地编号？”
　　“不用了不用了。”

　　到底不放心，她摘满那缸，转战金盆的时候，又看似无意地问：“你有表哥表姐吗？舅舅姨妈什么的。”
　　又见杀人锋芒！
　　她赶紧掩盖目的，唧唧歪歪地说起母系这边的生育状况：“外婆跟姨外婆是双胞胎，我妈跟大姨是双胞胎。我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大姨只生了一个，不过舅舅生了一对儿子。姨外婆没生双胞胎，但她的女儿生了双胞胎。你看，这玩意妥妥地会遗传，计划生育时代能占便宜。”
　　他没兴致闲聊，确认成熟的葡萄全部摘完后，退出手电筒，在手机上按了某个键。
　　里面的大门缓缓关上，屋里的灯自己闭了。
　　她也安心了。
　　原来这房子真是他的，可惜不值钱。她刚才趁乱观察过，隔壁、隔壁的隔壁都是黑的，应该说这一带都是黑的。这种高调开发最后沦为鬼城的房子不少，几乎兑不到钱，要是离城里近一点，或者地铁通过来就好了，说不定几百块就能租上别墅。

　　她做着美梦，他已经搬完了两桶一盆一缸，催她：“快点。”
　　是哦，已经快十点了，老城区肯定卖不动。她当机立断下令：“去市中心！年轻人都不要睡的，凌晨两三点都卖得动。对了，你这是油车还是电车，路费划不划算？”
　　之前光注意车标，忘记看牌照颜色了。
　　“安静会。”
　　她刚想怼回去，不知为什么，眼睛突然变得好厉害，清楚地看出他好像很难受，于是乖乖地闭嘴了。

　　红绿灯，过，红绿灯，过，红绿灯，过……
　　“吵死了！”
　　她被这声骂吼醒，双手撑着座椅让屁股挪进来点，迷迷糊糊问：“什么吵？”
　　“你打呼！”
　　“不可能。”
　　喊得理直气壮，实际上心虚不已。以前四人六人同舍没被说过，但毕业后跟人合租时，被吐槽过有时会打呼，太累了真有可能。
　　虽然今天没怎么干体力活，但精神耗得有点多。
　　真打呼了？

　　还好还好，这哥们不爱说话，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将车开到一个方便的位置，提早跟她说：“下去，卖完打车回家。”
　　她一听打车二字就炸毛了，不太友好地质问：“你要走？”
　　太过分了吧，你的葡萄，关我屁事！剥削穷鬼，你TM比恶鬼更可怕。
　　“下去。”
　　“我不。卖葡萄没问题，但是，卖完那盆怎么办，那缸怎么办？”
　　“扔了。”
　　她忍不了了，拽着安全带骂：“你神经病啊！那是金盆，那是水晶，那……”
　　他的脸色由黑转白，又点上了烟，吐着烟答：“铜的，玻璃的！可以下去了吗？”
　　“那也不能随便乱扔污染环境！那对桶子怎么办？那葡萄还有得摘，下次你拿什么装？”
　　他被这个强大的理由说服了，把车开到了带编号的车位上，停好，拔钥匙。
　　“这种要收费的吧，多少钱一个小时？”

　　他懒得搭理她的废话连篇，但身上还残留了一点男人该有的绅士，用那对细胳膊搬完了所有葡萄。
　　好像有肌肉，她悄悄地捏了捏自己胳膊内壁，软塌塌的，没有！
　　既然答应了要帮他卖葡萄，那就……等等，她答应过吗？从头到尾是被迫的，我欠你的啊！
　　她绕到盆缸桶后方，故意顶着他视线揪了两颗怼到嘴里，含含糊糊说：“我先试试味。”
　　他什么也没说，退到不远处的挡车球上坐着抽烟。
　　明天不用上班，但她想去摆摊卖小孩玩意，早点卖完早点解脱，最重要的是必须蹭车回去。
　　“来来来，刚摘的自种葡萄，没农药，用的是生态有机肥，味道纯正，绝对的好品质。三块钱一串，便宜又好吃，可以试可以尝，随便挑随便选……”
　　她卖力吆喝，手忙脚乱招待。他对她私自涨价没意见，对她的辛苦也视而不见，一直缩在那抽闷烟。

　　一波顾客走了，摊前没人的时候，她就一边叫卖一边吃。她长得不惊艳，但圆脸讨喜，吃东西时眉开眼笑，自带吃播效应。有人经过了，又被一股神秘力量勾得倒回来买葡萄。
　　葡萄确实好吃，价钱低，卖得很快。有人想多挑点，可是他们不仅没秤，还没有塑料袋。她远远地向隔壁卖芒果的阿姨求助，找她买两块钱塑料袋。
　　那顾客在盆上敲出一声响，调侃：“多买点，送盆吗？”
　　那怎么行！亏大发了。
　　“不好意思，不能送。我以前不务正业，每天打游戏打牌，特意买了这个盆，提醒自己要金盆洗手，成家立业全靠它。”
　　这大叔被逗乐了，笑呵呵地问：“有用吗？”
　　“有用，刚才还想着早点回家打王者荣耀，你一敲，我就只想着卖葡萄这事了。”
　　“哈哈。”
　　大叔知道她在胡说八道，还是被哄得很开心，要了六串，扫码付钱，笑眯眯地走了。
　　“金盆葡萄，送福送钞，大吉大利，事事如意！三块钱一串，甜甜又蜜蜜！”
　　唐怊看着手里的烟即将燃尽，垂手在球身下半部分捻熄了它，起身走向垃圾桶，丢完回来继续坐着。

　　天似乎打算搞点事，继续白天的小雨，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摆小摊的人不由自主地起身探看。
　　她把玻璃缸里的葡萄腾出来放进空桶里，大声喊：“走不走？”
　　感冒药不便宜，没地方报销。
　　他走过来，一手拿盆，一手拿缸，往车位那儿走。
　　“这盆真不要了？”
　　他很讨厌这种废话，继续冷处理。她悄悄地在他之后又把盆拿了出来，抱在怀里，掩耳盗铃地侧着身子上车。一落座就把它放脚下，曲着腿霸占它。
　　“卖了两百五十六块钱，有个人买了六串，她还价，给她少算了两块，喏，二维码。”
　　买塑料袋花的那两块钱，抵她吃掉的葡萄算了。

　　他没动手机，又摸向了烟盒。
　　“抽那么多烟，会得肺癌的，少抽点吧。”
　　你在车里抽烟，坑的是我！肺癌治疗费十万打底，百万还不一定能保证活。
　　他把烟衔在嘴里，没再找打火机，系上安全带，准备发动车子。
　　“钱，钱还没给你呢。”
　　他摆了一下手，再次说：“安静会。”
　　“钱不要了，那盆也不要了？你辛辛苦苦种的，自己不吃就算了，卖的钱总得收好。”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贪这钱她心里不安。
　　他加重语气喊：“不要！安静！”
　　她开始难受，强忍着不说话，但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