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疯破浪》吴若离

31、第 31 章

　　夏加一从车库上来后，一直在休息室外晃悠，想等到他忙完出来，还车钥匙。
　　唐怊从会议室出来，正好瞧见她心神不宁在徘徊张望，马上叫她：“加一，怎么了？”
　　她掏出车钥匙，拿起来晃了晃。
　　他不由得在心里叹气，故意不接它，说：“你有包，我没带，放你那不是更好吗？”
　　“你不是要出门办事吗？”
　　“你怎么知道？”
　　他很确定是在她离开之后才和嘉琦谈到这事。
　　“穿着不一样。”
　　确实心细。
　　他笑，说：“懒得开，蹭车过去。你去玩你的，十点半才有爵士，玩去吧？”
　　她狡黠一笑，不肯答。
　　他失笑，问她：“三楼1号是嘉琦的课，怕不怕？”
　　她坚定地摇头，但嘴上说：“我可能不太合适，还是去……”
　　“小孩那桌？”
　　她脸上是一目了然的纠结，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做了个鬼脸，用水浒腔说：“哥哥，莫要小看俺，俺迟早会翻身的。”
　　他撇头忍笑，说：“幼儿园跳什么舞？”
　　“这样的。”
　　她神气十足地表演了一段“扛着不存在的铁锹种树去 ”，围着他绕了一圈后，笑嘻嘻地加演了一段《小小的树》。
　　“第一个是植树节的园内表演，这个是六一节目，都没技术含量，所以我会！”
　　为数不多的表演经验，全离不了一棵树。
　　“你想去哪个班？我送你去。”
　　她扬起眉，眼睛亮晶晶的，高兴地问：“你是要帮我拜托老师关照吗，我算是关系户吧？”
　　“当然算，走。”

　　她一点都不觉得走后门被优待可耻，走在前边领路，一会哈哈嘚瑟，一会哼“好大一棵树”。
　　她一路小人得志，上了楼，远远看到教室门又怂了，退回来一步，回头问他：“这样是不是不好？”
　　“没事，有些家长也会要求老师对自家孩子放低标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做事应该量力而行，太急进反而不好。”
　　“对对对，太对了！”

　　她挑的还是少儿启蒙班。
　　带班的人是熟悉的小林老师，一见她进来就笑着打招呼，亲切地叫她“小夏同学”。
　　唐怊忍着笑把昨天和林老师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次，站在门外提醒她：“加一，更衣室在卫生间旁边。”
　　“好。哥，拜拜。”
　　她早就看中了课程表上的小林老师，换好衣服欢欢喜喜来热身，虽然钢筋皮肉依然不怎么配合，但至少这点苦在承受范围内，前面的擦地练习很容易，这大大增强了她的自信心。
　　她下课出来，见到楼道里的他，立刻兴奋地分享自己的学后感。
　　他哭笑不得地提醒她：“下一节课是抬腿练习，有点累。”
　　累是不怕的，她有的是力气，但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这个抬腿练习八成是痛苦的。
　　她马上说：“你要去哪？我送你去。诶，你是有课要上吗？”
　　她早就探索过，这一层全是教室，没有办公室。
　　“没有，脾气不好，不带班，只偶尔替补一下。”
　　她哈哈笑，很快明白过来——他是特意来看她的。
　　“哥，你真是太好了！”

　　她高兴，他看着也高兴，告诉她：“我要往文旅局那边走一趟，有个芭蕾方面的纠纷，要跟同行一起讨论。你去不去？”
　　“去劝架？”
　　“不是，跟……蓝精灵有关系。”
　　“啊？是不是害人家受伤……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拉着他快走，这个时间段，休息室有很多家长在等下课的孩子，她引着他继续在安全通道里下了两层，这才神秘兮兮地给他看特意截的屏。
　　“你是因为这个才去那边剧院？”
　　她点头，小声解释：“有点信，但又没全信，所以溜进去看看。我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得出来她恨他们两个。”
　　“说的就是这个事，你跟我一块过去看看吧？”
　　“能进去吗？”
　　她不仅不是舞蹈老师，连舞蹈生都算不上。
　　“走吧，小助理，我要蹭车。”
　　“好嘞，等下，哥，那个蓝精灵……嘶，能说吗？”
　　“走楼梯算了，你说。”

　　电梯里容易碰上人，艺校这几层的老师为了避免等电梯，通常走楼梯间。大厦里其它工作室的人，不大可能在上班时间走楼梯。
　　“蓝精灵找代购买潮牌的牛仔裤，代购给他搞了条假的，他不知道，叫我过去吃饭好嘚瑟一下。七姐进去的时候，他刚好把裤子那个了……七姐嫌辣眼睛，把我挡了回去。”
　　她很是遗憾地说：“错过了蓝蓝的腿和内内，上一次看见还是在《阿凡达》呢，七姐说染得很匀称，饱和度不高，是很自然的美蓝，了安蓝，不是男。”
　　他很艰难地消化了这两段话——她知道对方可能有那方面的想法，所以带上朋友做挡箭牌，结果无意间碰上这奇葩事。
　　好笑，也庆幸。
　　这个江涵，在她这算是彻底翻了篇，因为她又偷笑着继续揭他的底：“我叫他找那骗子代购讨公道，结果他死要面子，说大牌都这样，质量好那就是仿货了。哈哈！哥，我就喜欢看那些坑我的人倒霉，当个真真实实的小人，比当圣人爽多了。”
　　“高兴就好，管他呢。”
　　“嘿嘿。”
　　“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吧，哥。”
　　“高玟……就是这个清风明月，只是当时四肢麻痹，做了下检查，是情绪过分激动引起的呼吸性碱中毒，不严重，处理及时，休息两天就好了。她的位置被挤，和摔下来关系不大。林梦取代她，一是因为家里有些背景，二是去年元旦的时候我点评了她一个优点。他们的团长是我师兄，跟我们关系很好。所以我……”
　　他没来得及说抱歉，她抢着问：“什么优点？”
　　“脚下动作饱满，外开展现比其他人好。”
　　听不懂这句，但能理解：一个有后台又有点儿本事的千金，必然前途无量。
　　“我知道了，哥，中午想吃什么？除了黄花鱼。”
　　“都可以。当然，我也指出了她的缺点，踩点……”
　　她抿着嘴笑，眨着眼说：“那天吃虾的时候，你说过。哥，出发啦！”
　　“好。”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快速“飘”下去，一直配合她的速度，肩并肩一起走。
　　到了停车场，她远远地按开了车锁，又告诉他：“很喜欢听这个声音，我去考驾照，是因为赌气，交完钱后悔得要死，后来想到没准可以开滴滴赚钱，总算想通了。”
　　“因为夏佳怡考了？”
　　“嗯，幼稚吧？有时候会盼着夏佳怡栽个大跟头，想看她痛哭流涕忏悔过去，但我知道这不可能。生活不是爽文，它最大的道理就是不讲道理。夏佳怡有颜值有学历，她跌得再厉害，也会有前赴后继的追求者愿意为她奉献。她的结局，出生时就定下了，她会嫁一个有钱又有爱的男人，哪怕将来情变了，这程序还能再来一次，again，again。可能折腾到六七十岁了，还会是被大爷们狂热追求的漂亮老太太，再差也有一个杨韦保底。这个人，这辈子大概会爱夏佳怡到死。”
　　她重重地叹了一声，头靠着车门，有气无力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都是用来骗老实人的。”
　　他心疼不已，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安慰她。谁知下一秒，她陡然站得笔直，斗志昂扬说：“所以老天爷是靠不住的，报仇还得靠自己。哥，把你的车借我用一次吧？今天晚上有个鸿门宴，我需要点装备。”
　　他捏了捏眉心，低声笑着告诉她：“随时都可以。”
　　送她都行，但她肯定不想听见这样的话。
　　“谢谢哥，你是个大好人。”

　　他们在外面待了会，卡着点进会议室，其他人都提早来了。唐怊指向大屏幕下站着的女孩，小声提醒她：“那就是高玟。”
　　高玟是个面容清秀、四肢修长的年轻女孩，头发梳得高高的，腰挺背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受害人的愁苦。茶小梦坐在她斜对面的角落默默落泪，周围有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一直在安慰她，给她递纸。
　　夏加一跟着唐怊落座在最后排，看着高玟暗自着急——第一印象很重要啊，那家伙在博同情分呢！
　　江涵坐在第一排，背对着后门，那对大耳朵很好认。夏加一以手为枪，幼稚地对着他“biu ，biu，biu……”
　　唐怊在她小臂上点了两下，她消停了。

　　被叫来的人都知道前情，人齐了以后，管事的干部简单说了两句，然后示意同事播放表演录像。
　　这是已经剪辑过的片段，速度下调成了0.25倍。她哥拿着纸笔，专注地盯着屏幕。她看第一遍，没找出什么毛病。视频自动重播，大家都在专注研究，她这个外行就没必要浪费眼神了，不如直接抄同桌的“作业”。
　　她凑拢，他就用更工整的字体把细节重新写了一遍，并且在旁边备注：等下说。
　　她趴在桌上耐心等着。

　　六遍过后，有人按了暂停，将画面停在高玟摔下的前一秒。
　　江涵迫不及待站起来解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不量力挑战这么高的难度。高玟，对不起！”
　　唐怊不自觉地在纸上画了两个圈，担忧地看向左侧，随即怔住了——刚才还兴致勃勃，才趴几分钟就睡着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口鼻上，还好，这次没打鼾。错过看戏会遗憾吧？但万一被叫醒时，她忘了是在会议现场，直接叫出了声怎么办？他不怕得罪人，但她肯定会不安，会愧疚。
　　算了，先睡着吧，每天起那么早，难得白天能睡着。
　　他把大窗帘拉过来，抓起垂在她腰侧的包，放在两人之间压住窗帘，将她完全遮挡住。她肯定不想错过这个，于是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然后专心听前面几个同行评价。六个前辈，有三个认定这只是意外，两个持反对意见，认为这个失误的点不应该出现，还有一个没发表意见。众人往后看，江涵也是，一见到他就慌了神，一句“他跟我有过节，这样不公平”脱口而出。
　　唐怊将笔扔下，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有人喝止了江涵，之前没发表意见的刘艺随后举手，说了自己的看法，她也认定这个手位的失误不是自然发生的。

　　三票对三票，台上有人坐不住了，那个女人快速穿梭在几个人面前，各自低语几句。
　　唐怊懂这个套路，之前那餐饭，加今天这场面，都让他厌恶。
　　听完上面的“处理结果”，他将录音退出，把音量调高，旁若无人地打起了电话。
　　“稍微有点难度就做不了，当什么首席，还嫌差评打得不够多吗？干不了，趁早解散，省点电费。”
　　他开了免提，会议室面积不大，前边的人也能听见对面说的“最近会调整”。
　　唐怊挂断电话，抬眼正面回应那个盯着他的女人。
　　林梦低低地叫了一声“妈”，女人回神，蹲下来安慰她：“梦梦，你不用自责。这件事你不知情，不管结果如何，都跟你没关系。”
　　林梦看的是不远处的江涵。江涵撇开脸躲避，很快又拿定主意，走到主事者面前，低声说了一些话，然后走到了高玟面前。
　　舞蹈演员受伤是常事，这个摔，即便有故意成分，因为没伤，达不到立案标准，更何况这事没有明确证据，所以报警后被推到了文旅局这里。
　　处理结果是熟悉的和稀泥：江涵近期不得参加公开演出，巩固好了基本功再上台。与林梦无关。
　　前面的人散了，唐怊叫醒她，告诉了她结果。她没有表现出失望，起身往外走，点头说：“我先送你回艺校，再回去做饭。”
　　“他跟林梦估计会转团，因为我跟他们团长说了不行。要么是人品不行，要么是技术不行，很好处理，完全没必要折腾，是有人要卖林家一个面子。”
　　她一秒转欣喜，跳转身体面对他，一边倒着走，一边道谢。
　　信贼老天不如信我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