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璃谣：狼王俯嗅牡丹摇》袁淼淼

8、第7章

　　清明祭，雨绵绵。
　　清晨，草原上一片烟雨朦胧。
　　呜——
　　角声低沉，响彻草原。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丧旛迎风飞舞，载着人们的哀思在天地间高歌。将士们身着铠甲庄严肃穆，只有腰间的白布条泄露那心中的悲伤。众人迎着高台看向那一袭白色的一品祭祀宫裙，女孩手握祭祀旌旗艳丽的脸庞上是无尽的思念与哀伤，她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缓缓闭上眼睛。
　　台下阿玉也身着祭服站在前面，青淼跟在他身后。而他们的身后则是有戚元帅带领的二十五万北璃军。
　　廖威看着那高高的旌旗下小小的女孩，皱眉低声问身前的人，“您怎么同意让公主舞祭旗了，那么重的旗子，万一要是伤着可这么是好？”
　　前面的戚将军看着女孩的背影，在看看天，笃定地说道，“她可没你们想想的那么娇弱。正好也让我们北璃军的将士们好好看看，青氏的血脉是个什么模样!”

　　“祭——”
　　咚咚咚
　　鼓声阵阵，角声鸣鸣。
　　二十五万将士起身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在低沉的歌中，青淼兀的睁开双眼，双臂用力长长的旌旗被高高抛起，再重重落下时女孩左腿迅速抬起举到头，顶裙摆飞扬，稳稳地将落下的旌旗接住了，接着一个转身高抬的腿微微一弯使劲一顶，旌旗再次在空中飞舞起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台上，女孩神色肃穆不停舞动旌旗。台下，将士们眼神坚定唱着低沉的战歌。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停止的瞬间，旌旗稳稳落地。
　　飞扬的发丝，挺拔的背脊。
　　这便是我北璃军的公主殿下！
　　北璃军遥遥看着那在和风细雨中飘扬的裙摆，胸膛不停鼓噪着。
　　“战——战——战——”

　　青淼抬头看着细雨缓缓变小，天空也逐渐放晴，阴云散去，一束温和的春光从天空洒下。
　　阿爹、哥哥是你们吗？
　　是你们来看淼淼了吗？
　　淼淼知道你们一心为了百姓，也许如果你们还在宁愿选择委曲求全，也不希望璃国因此陷入混乱之中，可淼淼不甘心，也不愿看到你们就这样离去了。
　　所以，淼淼决意要向天讨个公道，不过你们放心，淼淼不会用那些旁门左道，定要光明正大地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也会你们放心，也会护好北疆、护好北璃军，不会让百姓因此陷入困境。无论这条路有多难，我都一定会走下去……
　　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也请你们相信我、护佑我。
　　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抚在她的脸颊上。
　　我就当你们答应啦，青淼缓缓勾起唇角。

　　北璃军的清明祭习俗，除了清晨的奠仪，午后还有全军的大比武。前者为了怀念先灵，缅怀他们为国捐躯血洒疆场的灵魂，后者是为了告慰先辈，让他们知道北璃军世世代代都后继有人。
　　咚咚咚
　　镇北营的校场是北璃军五大营中最大的，占地五千亩，将北璃军足足二十五万众轻轻松松容纳进去，此时校场上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众人也一扫清晨的肃穆，雀雀欲试的摩拳擦掌。
　　现在场上所有人都望向主台，满是惊艳。
　　流彩飘逸的天瑞绢在阳光下透着灵动的光彩，一朵朵牡丹绽放在裙角，行走间，应着女孩明艳的脸庞像是花神降临般令人神往。
　　“胳膊不疼啦？”戚元帅看着面前盛装打扮的青淼调侃道。
　　“二叔！”青淼双颊微红。
　　而她身后的男子也缓缓走上高台，不同于都京男子喜爱的宽大罩衫，一件墨色修身长袍，束腰利落紧扣，宽肩窄腰，身高足有七尺，如一柄锋利的长枪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剑眉星目，抬眼扫过台下激动不已的士兵时闪过一抹不耐的寒光，似乎骚动的人群让他下意识的警惕起来，直到微风拂过带来若有若无的牡丹甜香，高挺的鼻梁情不自禁地轻嗅两下，微抿的双唇这才放松下来。
　　戚元帅顺着大家的目光瞟了眼她身后的挺拔男子，不期然的跟对方凌冽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早上没注意，现在一看这小子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戚元帅转眸嘀咕着。

　　咚咚咚
　　鼓声响起，因为青淼的出现骚动的校场一下安静下来。戚元帅上前喊道，“北璃儿郎们，今日公主、皇长孙都在此，你们都给老子瞪起眼来！好好比试！”
　　“喏！”数万将士气势汹汹。

　　戚元帅示意青淼上前说两句，却不想青淼转身走向一旁的蕉月。
　　只见蕉月手捧一个长盒，青淼将盒盖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长枪。青淼轻轻地抚摸上面的纹路，留恋了一会便单手拿起走到前方。
　　她身后原本端坐的将军们看着那柄长枪都兀的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廖威甚至都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面对数万将士，青淼随手挽了个枪花，飞扬的裙角高高地翘起，在空中画出动人线条。接着便双手高举长枪，对着他们高声说道。
　　“此枪，名青璃，是家严生前所用。”清甜的嗓音传遍校场，包括戚元帅在内所有将士都激动起来，“它随父亲征战沙场，见证了北璃军无数次的胜利。青淼将它带回北璃，便是盼望它能继续为我璃国镇守江山。因此恰逢清明祭，便用这青璃枪作为彩头送给获胜的将士！”
　　吼！！！
　　整个校场都沸腾起来，“上柱国！上柱国！！上柱国！！！”不知从何人开始，所有人都大吼着，一时间喊声响彻整个军营。
　　数万将士们眼含热泪看着那把依然泛着冷光的长枪，身上气血翻涌。高台上的将军们纷纷起立炙热的目光射向长枪，相比台下的将士，他们更清楚这把长枪代表着什么。
　　传承！
　　它是北璃军的传承！
　　拥有它的人很可能成为北璃军下一代元帅！

　　正当众将领火热地盯着青淼时，为首的戚元帅突然出了声。“哈哈哈，公主此举怕是让在场的将军们都坐不住了吧！”
　　两旁的将军们突然纷纷出列“元帅！！”
　　“哈哈哈、好！既然如此，咱们就比场大的，公主和皇长孙觉得如何？”
　　青淼张嘴想说什么，可看气氛如此热烈便只能跟阿玉应允下来。
　　“行了、想去的就都比试去吧！谁赢了、上柱国的长枪就归谁！”戚元帅高兴地看着众人。
　　“我也参加。”
　　戚元帅侧头看向身旁的人，狼王一番收拾之后不仅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就让他迅速褪去了身上的野性，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竟丝毫都不像长期远离人类社会生活的人。
　　这个狼王的身份，怕是不一般……
　　“听说公主给你取了名？”
　　“青垚。”
　　“不错、好个名字。”笑着点点头接着昂头对众人高声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咱们公主带回来个狼王，还给取了个好名字，青垚。就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跟他比一比啊？”
　　回应戚元帅的是响彻校场的吼声“战！战！战！”
　　“怎么样，现在反悔来来得及。”戚元帅得意的挑衅着。
　　没想到对方却完全不接茬，只是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端坐着的青淼，便快步下了场。
　　“嘿、还挺傲。”

　　按照往届的规则，北璃军每年清明祭的大比武每个军营出五名参赛者，共计25人参赛。而今天加上10名将军和青垚，共计36人参加比武。
　　比赛按照淘汰制共计6个回合，场上便迅速搭建了18个擂台。
　　将领们都纷纷下台比赛去了，台上戚元帅只剩青淼一行人了，小皇孙阿玉睁着大大的眼睛兴奋地朝台下张望，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听着台下的加油声，便也学着他们给青垚加油。
　　北璃军精英将领们看着高台上那柄青璃枪纷纷摩拳擦掌，青垚走到兰锜前，看着一排排的兵器，最终挑选了一把长枪。

　　战鼓起，刀剑鸣。
　　前三回合，青垚只是一手背与身后一手握抢，转身腾挪之间，偶尔提枪横扫，对手便被逼退至台下，身姿盎然引来一阵喝彩。

　　“好、时机选的真好！真是天生练武的好苗子！”高台上戚元帅锤着地兴奋地笑道，“哎呀、随手一捡便能捡到如此天才，真不愧是我北璃公主！”
　　“嗯、公主就是厉害！”蕉月等人附和道。
　　“二叔！”青淼嗔怪道。
　　“呵呵、不过接下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果然第四场开始，青垚面对的便是忘川营的主将尹峰将军，此人以力大无穷见长，手拿两柄重锤稍不小心便会被锤个脑花四溅。
　　砰
　　长枪与重锤相撞，巨大的碰撞声听得人心颤。
　　感受着发麻的虎口，青垚瞳孔紧缩，双手执枪，迅速朝对方刺去，不再收敛身上的气势。二人你来我往，越打越快。
　　“这狼王竟然会使青门枪！”
　　“不过看着生疏的很。”
　　而在场有经验的将军们都能看出来，青垚使用的是青门枪，这原是青氏一族独创，在上柱国掌管北璃军后，便在军中大力推广，如今军中用枪的将士们也都会使用。
　　不过他的枪法十分生疏，更像是现学现卖的。

　　“有意思。”精彩的比试让戚元帅看地津津有味，意味深长地对身边女孩笑道，“青淼觉得他这是在现学现用吗？可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是原本就会呢？”
　　青淼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仔细地青垚举手投足间的招式，看着他越发利落的身法，一个回身右手轻挑枪头，左手迅速往前一送，锋利的枪尖便抵在对方胸前。
　　“好！”校场上再次响起喝彩声。

　　就这样，青淼接连拿下两个回合，成功闯入决赛。

　　黄昏将至，太阳慢慢坠在地平线上。校场各处点起巨大的防风油灯，十五万众都兴致勃勃的看着最后的擂台。
　　擂台上，青垚与副帅韩绛各侧一侧。
　　二人都是提枪对战，用的也都是青门枪法。韩副帅是当朝有名的儒将，端的是一派儒雅风流，可一手青门枪使得也是炉火纯青，近些年协助戚元帅将北璃军治理得仅仅有条，在军内很有威望。而这青年狼王青垚今日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一路过关斩将，手中的青门枪用的是越来越顺，不仅如此，狼族生活让他的五感和身法都远超常人，出手的时机也把握的很好，一天的比试下来让崇尚强者为尊的将士们对他好感倍增。
　　“想不到，这狼王竟然能一路打到决赛，真是厉害啊！”
　　“嘿、老将对狼王，这场对战一定很是精彩。”
　　戚元帅更是干脆坐到擂台下激动地看着这小子跟人对战，青淼也在阿玉的催促中下了高台。

　　“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古人果不欺余啊！只是上柱国的宝枪韩某势在必得，只能得罪了，也请狼王务必全力以赴。”韩副将抱拳行礼对青垚笑道。
　　“青垚。”
　　“哦、对对对、是青垚小兄弟。”
　　青垚这才有模有样地抱拳回礼。

　　咚咚咚
　　鼓声骤响，韩副将当即提□□去，眨眼间便要刺向青垚双眼。
　　“好快！”擂台下观战的将士忍不住喝道。阿玉更是紧张地捂住双眼，只从指缝间偷偷看着，他身旁的青淼也紧张地握紧扶手。
　　眼看长枪就要刺穿，青垚兀得后仰下腰，整个人便平直着侧过了身，单手一挥，手中长枪便重重打下。韩副将便觉手腕剧痛，一个不稳松了手，长枪便要脱手落地。他还来不及动作紧跟着青垚挺腰起身一个枪花半挽，尖锐的枪头便抵在了他的喉间。
　　哐！韩副将的长枪落地。
　　……
　　一招！仅仅一招！
　　校场上的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擂台上挺拔的青年，等反应过来便是震天的欢呼声。
　　吼吼吼！！！
　　戚元帅坐在哪里直愣愣地看着擂台，瞳孔涨大，像是看了及不可思议的事情，更是兀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好小子！”
　　韩副将看着青垚面无表情地收了枪，毫不在意周围震天的呼喊声，好似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禁苦笑起来，“小兄弟真是，好歹让我多走几招啊！”
　　“你说全力以赴。”难得青垚愿意应他。
　　……行、你说得对。
　　“青垚兄天资卓越身手不凡，韩某甘拜下风。”韩副将轻笑施礼，即使被一招制敌面上也一派风淡云轻，尽显儒将之风。
　　青垚跟着还礼，正要侧头向青淼看去，结果戚元帅乐呵呵地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拉着他的胳膊走上擂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青璃枪递给青垚，“咱们事先说好的，青璃是你的了。”
　　台下欢呼雀跃。
　　台上的戚元帅却突然沉下脸严肃地盯着青垚，浑身的气势兀的一变，杀气四溢。让青垚瞬间警惕起来眼神也跟着冰冷起来，只听戚元帅沉声说道，“你一定要给老子好好珍惜它！”
　　青垚盯了他好一会，慢慢收了身上的戾气，这才握着枪点了点头。
　　看着青垚乖乖点头，戚元帅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乐呵呵地回了位子。
　　青垚侧身看向台下的青垚，却只见到一个离去的背影。
　　那里只有阿玉高兴地蹦着，举起双手扯着嗓子欢呼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赢了比赛呢。

　　夜晚，校场中烛火通亮，众将士们把酒言欢，青垚更是被一众将领抓着灌酒。
　　廖威看着青垚被人围住灌酒，不耐烦又不好发作的憋屈样子，笑着啃了口鸡腿。阿玉满眼好奇地看着笑闹的将士，一会便坐不住的跟下去听他们讲战场上的事情，曾卓等人急忙跟上。
　　这边，元帅营帐中。
　　“说吧！你捡来的那小子是个什么来头？”戚元帅大马金刀地坐着，把佩刀砰的一声放在桌案上，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看着旁边低眉端坐沉默不语的青淼。
　　“哼、别跟老子说你没看出来。那小子今日最后那招，手握枪时比常人抵了四寸，回身时右脚更是违背惯性向左前进了半步。”他瞪着青垚。
　　“这些习惯性的小动作老子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就是你爹！”说道这他更是激动，“老子的大哥！璃国的上柱国！”
　　“他到底是谁！”
　　“二叔、青淼是真的不知。”语气里满是低沉。“他没说。”
　　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反倒叫戚元帅卸了火气，一时不该如何是好。满脑子只想着刚刚应该揍那王八羔子一顿的！
　　“欸、这个……”正犹豫该说些什么，却看青淼起身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案上。
　　“不过、这是他随身带的。”
　　玉佩上麒麟的样式让戚元帅眉头一跳，拿起玉佩仔细端详起来。
　　“这样是青氏一族的图腾，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玉佩，二叔可有印象？”
　　戚元帅拿着玉佩细细地看了许久，忽然眼中闪过什么，他拇指不着痕迹地摩挲着玉佩的边缘，接着手指一顿。
　　“竟然是他……”戚元帅恍神间轻声低叹道。
　　“二叔？”一旁的青淼看着二叔久久出神又嘀咕什么，便提声问。
　　“啊？”戚元帅回神。“哦、嗯，这个麒麟玉佩的确是青氏的图腾，想必你捡回来的这个青垚跟你家确实有些渊源。不过这孩子流落狼群，一直远离人类，想来也是身世坎坷之人，少时定是有一段十分痛苦的经历，既然他不愿说，那就随他去吧。”说到这里瞄着青淼有些狐疑的眼神，不自然地转过目光，“你看、他既然愿意离开狼群跟你走，想必在他心里你十分重要。而且二叔这些天看着，这小子一心在你身上，应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他不愿提起。”
　　“昂、你看他这不是为了你下场比试了嘛！估计是见你对你爹的青璃枪满是不舍这才去的，要不以他的性子，怕是绝对不会下场的，这么看来这小子还是可以的。”
　　青淼看着面前忽然态度大变又喋喋不休使劲找补的戚元帅，总觉得对方一定是发现什么了，但是既然他不愿意说，那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总归能从他的态度看出来，他确信青垚不会伤害自己，那不如顺其自然，反正青垚的身世她也不想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她要等青垚亲口告诉她。

　　只是这次青垚虽歪打正着赢了比赛，可青璃枪她原本是想还回北璃军的。
　　青垚正想着，戚元帅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偷瞄着，看她没有抓着不放便偷偷松了口气。
　　“对了、二叔，要不还是把青璃枪留下来吧。”
　　“行了、赢了就是赢了，北璃军不能言而无信。”戚元帅不在意地说，看着青淼皱着眉头接道“等将来连人带枪一起给老子换回来不就行了？”戚元帅一脸无赖道。
　　您是说……
　　“老子就是看上这小子了，即使没有青璃，老子也要把他弄到北璃军来！”说完睨了眼青淼不客气地问道，“行了不说他了！倒是你这小丫头，上次你跟老子说来北璃军的目的，”抬了抬眉“只说了一半吧！”
　　说着想着憋了许久，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地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喝道。
　　“合着你不光是来认亲，还是来选婿的？！今日要不是青垚那小子横插一脚，你是不是就这么随随便便把自己给嫁了？！”